13、宫人冬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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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九年六月，令容华霍氏产下后宫第二子。
在这个阖宫欢庆的日子里，宫中却有一处地方，气氛极其微妙。
翠微宫，冉香阁，寝殿。
令容华的大宫女冬青，平日里受尽令容华的宠信，正跪在地上不停地抖。
令容华本人，也就是我，正坐在床上不停地抖。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到片刻之前。
冬青推门进来，走到我床前，说，“小主，吃药啦。”
我起身，将凉被掀开，露出乌黑的药渍，冬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然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砰地一声跪了下去。
然后，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互抖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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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了定神，问道，“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药么？”
冬青抖，说，“是红花。”
我说，“哦，红花。”
我记得，端妃似乎就是因为一碗红花，断了子嗣。
真是个下手的好时机。我刚平安生下孩子，这个时候，应当正沉浸在欢乐与温情当中，整个冉香阁，在紧张了整整十个月后，怕此时正是防备最轻的时候了。
生产的时候毕竟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下手多有顾虑，况且有可能伤到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如现在，趁着漏洞，一击中的。
更何况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闹出来，只能把掉了的牙和着血往肚里吞。
我脑海中逐渐浮现太后的脸庞，我终于还是碍着别人的路了。
百舸，百舸。
百舸原是太后宫中之人，自我进宫便跟在我身边。除了冬青，我最信任的就是她了。只是，百舸性子跳脱，难免要多说几句。
若是刚才，她只回一句，“冬青有事，我来送药。”我定然二话不说就将药喝下去了。
可偏她多说了几句，教我听出了破绽。所以我借势找她要了蜜饯，趁她转身，把药倒到了床上。
罢了，有人忌惮我，我这些日子便乖一些就是了。
我看向冬青，想要她起来。
冬青只一直在抖，抖得很不正常，很不正常。当日兵临城下，我都未曾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样子。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我轻轻问她，“你话没有说完是么，你还要说什么？”
冬青抬头，缓缓地说，“红花素来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是断然不能碰的，只是产妇饮红花，可下恶露，是以，几位太医药方中，如今都是有少量红花的。”
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这药里的红花，用量极大。奴婢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红花的味道。”
“红花原本是补的，只是补过了，便是毒了。”
“我若喝了它，会怎么样？”我问道。
“小主又刚刚生产过，身体本就是虚的。这一碗红花灌下去，小主势必崩漏。”
哦，产后血崩啊。
我大概能想到，若是去找刚才那份药的药渣，必然会发现，那就是太医开给我的药方，只不过，红花比方子中多了一些。
可怜的令容华，刚生下二皇子，便血崩去了，只是可怜了我们的二皇子，刚生下来就没了娘亲，不知宫中哪位娘娘愿意代为抚养。
原来不是为了断了我日后的子嗣缘，而是为了取我的小命。
谋杀，赤裸裸的谋杀。
奇怪的是，在知道这是在要我的命的时候，我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想要我的命的，应该不会是太后。我对她，总有些别的用处。这般谋算又总算是沿袭了之前的一贯风格，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幕后之人想来也只可能是那一位了。
只要不是太后，什么事情都好说。这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我在这宫中最大的敌人姓朱，我在这宫中最大的依仗也姓朱。
哎哟你姓朱，我也姓朱诶，真是好巧啊哈哈。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皇后这么着急要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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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我看向冬青。我从来都知道她心中有事，所以她来到雁鸣关，死活都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跟在我身边八年，无论如何都不嫁人。这些事，她不愿说，我就不问。
只是如今，事关重大。
“冬青，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告诉我。”
“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一见到太医院的人，就躲得远远的？”是了，冬青近来无论如何，不愿意见到太医，我都看在眼里。也就是冬青这个莫名其妙的新习惯，今日反而救了我一命。
“春上的时候，有人把你推进了水里，你猜到是谁了是不是？”冬青的落水，是这一切谋害的起点。
“你若不愿意回答，便罢了。只是下面一个问题，我一定要知道。”
“当年父亲将你给我的时候，说的模糊。今日我要知道，你的父亲原先是不是太医，如果是，他当年因何获罪？”
沉默。
许久，冬青开始说话了。“奴婢的父亲，原先确是这宫中太医，因为先皇后之事获罪。”又顿了一顿，像是下了决心。“他当年，便是负责照顾皇后娘娘的身体。”
我看过去，直直盯住她的眼睛，“是照顾皇后娘娘？”
“是。”
“不是先皇后娘娘。”
“不是。”
照顾皇后，却因先皇后之死而获罪。
若不是皇帝迁怒，便是杀人灭口。
整件事情的轮廓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
“当年先皇后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我问。
冬青抬头， “当年宫中杀了好些太医，天子大怒，我们家只是其中之一，只是刑罚比别人家重些。我原先是不知道的。” 我看见她眼中的泪水，“现下知道一点了。”
冬青接着说，“宫中太医，多为世家出身。现在宫里的太医，也有些是当年侥幸脱生的稚子，换了个名字，又来到宫中。奴婢原想着就算是被认出来了也不打紧的，却不曾想到会给小主招来这般祸患。”
“你是说，是太医院里的太医认出了你，所以你便再也不见他们了？”我摇摇头，“左右已经认出来了，躲也没什么必要。话说回来，你认识多少太医院的医正？”
冬青表示，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世伯世叔，还有些与她平辈的世兄。
所以，我手中现在捏着皇后的罪证，虽然这个罪证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清楚。
但是皇后不知道，皇后以为冬青门清。
我又想起来许久之前的事，我入宫原本是没有带上冬青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受了刺激，心情不豫，太后便以她的名义赐了冬青给我。
所以，在皇后的眼里，冬青其实是打着太后的名号，给了一个原本就是为了敲打她才被扶起来的棋子。
这个时候，有人来告诉她，这个赐下来的宫女，是曾经的太医之女，这个太医，曾为她出主意害了纯元皇后，后来又被她灭口。
晴天霹雳。
太后知道了太后知道了太后知道了，哦，不，太后也许早就知道了，但是如今太后有证据了太后有证据了太后有证据了……
我几乎能够想象的到皇后当时的惊慌失措，所以后宫才会有那么一段平静的日子，所以才会有三个女子同时怀孕。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但是时间一长，皇后便慢慢看出了端倪。冬青是我从雁鸣关带来的，这件事情我从未避人，只消找人一问便能知道。除非太后有先知之能，否则她决计不会提前这么多年把冬青放到我身边。
再加上这个时候三个孕妇的肚子都大了起来，于是皇后决定铤而走险。
皇后先是小小地试探了一下。于是冬青被推下了水。
那个时候的我，是怎么做的？
我为了息事宁人，把这件事忍了下来。
其实就算我把这件事闹出去，只怕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只要太后不动，皇后就一定能够猜到，太后并不知晓冬青之事。
于是皇后想，现在好了，大boss并不打算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小boss捏着自己的罪证，一捏就是十年。这个小boss太阴险了，她和罪证都要死。
我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冤枉。
皇后出手了，皇后干掉了庆德仪的孩子，干掉了陈嫔，险些干掉我和我的孩子，这次又险些干掉我。
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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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冬青。这个七分迷糊三分清楚的冬青，如今是我的保命符，也是我的催命符。
我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不问你想不想报仇，我问了也没有用。我现在帮你做不了什么。”
我停下来想了一想，又说，“这一次，我只怕不仅帮不了你什么，还要再给你找个爹。”
冬青看着我，像是上一次、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一样告诉我，“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看着她笑了，说，“你去让小桂子，把百舸押到太后宫里，就说她手脚不干净，偷拿了我的首饰，好歹是颐宁宫出来的，我不好私下处置。”
“再跟太后商量一下，就说，我很想家人，请太后给个恩典。”
“去吧，快去吧。”
我看着冬青离去的背影。
那是皇后的罪证。
既然是罪证，便要掌握在我的手里，而且，只能掌握在我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宫人冬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