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安处》一纶茧缕

42、第四十二章 遗忘过去

　　邵郇已经第五次抬腕看表。
　　临近年末，他去欧洲分公司巡视了十多天，才一回来，就被许天瑜拉到了慈善晚会。他向来不耐烦参加这些，无非是借着慈善的名义互相攀些关系，可许天瑜坚持让他同去，说已经答应主办方一家四口同时出席。
　　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个变相的相亲晚宴，他一到，便有不少城中名流携女前来。许天瑜的兴致很高，不时介绍着各家的女儿。他站在许天瑜身边，看着一个个妆容精致的女子不断从眼前掠过，只微微点首示意，脸上表情完美，心里却有莫名的烦躁。许天瑜的意思很明显，仿佛他今晚没找到个满意的潜在交往对象，这样的介绍和寒暄便会一直持续下去。
　　自从上次叶奕灵受伤，他匆匆赶回来待了不到半小时又飞回欧洲后，他们也有一周没见面了。期间偶尔发过短信，却也因着两人的话都不多，往往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就又断了联系。宴会开始前，他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过去燕语嘉园。她一直没用他给她的那辆车，也不喜欢他安排人接送，上次受伤后他总顺着她，也不知道她到了没有。
　　许天瑜自然是察觉了他沉静面容下的心不在焉。自见过叶奕灵，她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处理方式是最好的。她看出了叶奕灵对邵郇的抗拒，那天她的穿着打扮都很普通，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名牌，后来套过邵郁的话，才知道她竟是从来不用邵郇的钱的，连和邵郁在一起，刷的也从来是自己的卡。问题的症结不在那个女孩身上，而在于邵郇，而以邵郇的个性，是只有自己想离开才会放手的。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永远是和另一个人有新的开始，等邵郇有了真正交往的对象，放手就会容易些，所以她才坚持要邵郇参加今晚的晚宴，相信这么多的世家名媛，总有人是可以取代叶奕灵的。
　　邵郁也有些不高兴，不时说要走。她也看出了许天瑜的意图，何况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尽是虚假赞美的场合，见邵郇不时看表，猜他肯定是想去见叶奕灵，便想帮他脱身。正思量间，周湘莹已经走了过来，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站在一边聊天。
　　周湘莹一袭玫红色的晚礼服，站在邵郇身边犹如璧人一双，加之许天瑜和邵郁在一旁，也是极熟络的样子，不由使得人浮想联翩，远远的已经有不少人的视线投向他们，甚至有好几家记者都在对着他们连连拍照。
　　许天瑜知道很多事需要慢慢来，该见的人都已经见过，邵郁也需要早些回去，又略聊了一阵后，便一起离开了会场。

　　邵郇没有跟他们一起。送他们上车后，便自己开车来了燕语嘉园。
　　刚一下车，他便抬头看十六楼的窗口。那里还是一片漆黑，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失落。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每次到这里的时候，下车的第一时间便会抬头看一看屋里的灯光，亮着，她在，他就莫名心安，暗着，她不在，他就会有小小失落。
　　他拿出电话，接通后，里面有些许的喧闹：“在哪？”
　　“在街上。你已经到了？”
　　“嗯。我来接你。”
　　她等在商场门口，及膝的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地上足足有七八个袋子。他不禁有些诧异，好像这是她第一次买这么多东西。他帮她把东西放到后备箱：“难得见你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
　　“一次买齐了，省得下次还要挑。”
　　“一次买齐？是什么？”
　　“新年礼物。”
　　“这么多份？”
　　“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陈太太、章爷爷、章奶奶，哦，还有邵郁。”他听她慢慢报名字。
　　“都是些什么？”
　　“衣服。过年了要穿新衣服的，今年是我工作的第一年，早些准备。”
　　“哦。”他了然：“小郁也有？”
　　“帮她准备了块围巾，她的衣服好像都是定制的。”
　　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掰着指头数人的样子很认真，不觉有些好笑，探过去亲了一下：“我的呢？”
　　她好像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怔了一会：“你不是有专门的服装顾问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有，我没有？”难得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你从来没送过我什么，连生日都没有。”
　　是，她从没送他过什么。这个月初是他生日，邵郁在她耳边念叨了很多次，问她给邵郇准备了什么礼物，每次她都以“没想好”来推托，在邵郇面前只当作不知道他的生日，过后邵郁问起来，也只说“忘了”。倒是他，生日那天，请她吃了顿墨西哥菜，也只字未提礼物的事，怎么现在倒要起礼物来了？
　　“你又不缺什么。”她讪讪答道。她生日时，他送了她一个价值不菲的镯子，虽然过后还是被她锁进了燕语嘉园的保险箱，可是毕竟他是送了，要求礼尚往来似乎也不过分。
　　他似乎极度不满：“你送礼物都是别人缺什么才送的么！”
　　“那你想要什么？”
　　“不要了。”他冷冷拒绝，视线看着前方。
　　叶奕灵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他一会要，一会不要，到底是想怎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直站在车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恰好是平安夜，虽说是个洋节，可节日的气氛浓浓的。橱窗都被喷上了圣诞树和雪花的图形，街上是一对对的情侣，脸上的表情一个个都是幸福甜蜜。冬日的夜，寒气逼人，却偏偏有那么多人在寒风呼啸的大街上彼此依偎取暖。
　　叶奕灵叹口气，先开了口：“回去吗？”
　　“走走吧！”他牵过她的手，凉凉的，他把它捂在手心里，塞在他大衣的口袋里。
　　街上到处都是人，他们也不说话，就在街边慢慢地走。空气凉凉的，深吸一口，与肺腑间的热意相撞，有种冷与热的交融，忍不住吸一口再吸一口。
　　街边有圣诞老人在派发小礼物，他们走过去，手里是两枚小小的糖果。
　　剥开包装纸，叶奕灵往嘴里塞了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通过味蕾透进来。
　　“要吃吗？”叶奕灵扬了扬手中的另一颗糖果，问他。
　　他低头看她，她的睫毛长长的，在寒风中一颤一颤，慢慢刷过他心上。
　　“要。”他声音有些黯哑，低头吻住她的唇，甜甜的，像她……

　　过了很久他才抬头来，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很红很红，似乎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心里暖暖的，自己也为自己的情绪化感到好笑，他真的不缺什么，她不送就不送吧。
　　他牵着她继续走，路边都是些服装店，走了半天，她突然停下：“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看过去，一家不大的服装店，里面挂着一排排的毛衣。
　　推门进去，老板放下手中正织着的毛衣：“欢迎光临，这里的毛衣都是纯手工的，你们可以随便挑选。”
　　叶奕灵一件件看过去，拿出一件烟灰色的毛衣：“你试试这件好不好？”
　　“小姑娘真有眼光，这件是兔毛的，这位先生的身量应该正好。”还不及邵郇回答，老板已经自动接话。
　　邵郇挑了挑眉，转身进了试衣间，出来时已经换上了毛衣，果然是刚刚好，在身上很妥帖，颜色也很称他。
　　“还不错。”她打量了一番，转身询价。老板报了个数字，她略还了下价，便从包里掏卡。
　　他拦住她：“我来。”他对她向来霸道，带她出来时，是一分一毫都不许她付的。
　　“礼物。”她轻轻说了两个字，把卡递给了老板。
　　他没有再阻拦，将大衣直接套在了毛衣外面，再把原来穿着的西装给老板包好。
　　礼物，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的心，在这一刻柔软到极点。

　　叶奕灵从没一刻觉得邵郇要求是如此之多。先是礼物，后来非让她回来煮面给他吃。
　　燕语嘉园的房子已经有十多天没人住了，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枚鸡蛋。再找了找，翻出几朵香菇和一包火腿，还有速冻箱里的一块牛肉。用微波炉将肉解冻，再切成肉丁，合着香菇末在锅里一起煮上，不一会便香气四溢。
　　邵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了厨房。看她炉前利索地煎着荷包蛋和火腿片，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下颌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上。她手中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手肘轻撞了下没撞开，只好继续将锅里的荷包蛋翻面。
　　他看着她忙碌，不时有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耳上、脸上，惹得她痒痒的，直躲他，却，躲不过。她只好就着他抱她的姿势，揭开锅子，下了面条。
　　刚盖上盖子，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唇，火热，缠绵，伴着水蒸气顶着锅盖发出的“噗噗”声。她被他吻得腿都是软的，却还惦记着锅里的面条，猛推他：“你的面……”她的声音胶着在他口中，含含糊糊的，他却听清了，放开她，一手搂着她，一手关了灶上的火。
　　不待她动手，他已经自觉地盛出面条，她又在面上盖上荷包蛋和火腿片。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在冬日里暖意融融。他大口大口吃得极香，最后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灯光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好久没吃你做的东西了。”
　　“哪有很久，你去欧洲的前一天不是做过吗？”她把餐巾纸推给他。
　　他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眼里是戏谑：“做？确实是去欧洲的前一天做过，都十多天没做了！”
　　他眼里有种危险的气息弥漫，她一下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站起来就想走。他动作更快，捉住她的手，整个人拉到怀里，在她唇角亲了一下，低语了一句后又一把抱起她进了卧室。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昨晚的他太过急切，甚至来不及拉上窗帘，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着，似片片柳絮翻飞。雪天的太阳闪着奇异的光，在她身上闪出一个光圈，他搂着她光裸的肩膀，忍不住紧一点，再紧一点，一点一点地吻着她的侧脸。
　　她终于忍不住痒，迷迷蒙蒙地醒来，微张着眼看他。
　　“继续睡。”他的声音很轻柔。
　　“你又不健身了？”他最近渐渐染上了她的习惯，常窝在床上抱着她睡懒觉。
　　“昨晚运动够多了。”他的声音低低的：“有没有弄疼你？”
　　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隐痛被他敏锐地捕捉。他知道这隐痛不是因为昨晚，而是因为很多年前伊萨卡的那个雪夜。
　　那年，自从她答应离开颜迦南跟着他后，他一直没有碰过她，也没有碰她的打算。可是她偏偏那么倔，倔得他只想征服她，倔得他打消了最后一丝放过她的念头。那个从医院回来的夜晚，她死咬着唇不断地退避躲闪，不断地撕咬反抗，可终究抵不过他的强迫。
　　他掣肘着她的手腕，她偏着头，嘴唇都咬出血来，言语上却没求饶一句。可能她也知道，那时不管她怎么求饶，他也不会放过她的。直到今天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的他，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放过她的念头！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那晚竟然是她的第一次。可即便是她的第一次，当时的他，也并无多大的内疚感，因为这些，只不过是他们之间交易的一部分罢了。
　　可是，如果他知道那晚的事会成为她心里抹不掉的阴影，他当时会不会及时收手？他想过这个问题，可答案却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便不能停下，他要拔掉她的爪牙，然后让她认命地听话。
　　他轻抚着她的背，仔细地看她，可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他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是他欠她的，他现在才知道，因果果然循环不爽，她当时有多痛，现在他看着这样的她，他就有多痛。
　　良久，他在她轻颤的睫毛上吻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她没有回应，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把过去都忘了好不好”。他说不出口，也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