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传奇之私奔风波》江畔的猫

42、第四十二章 王与法师

　　梅林越过阻拦的侍卫，撞开门闯进议事厅时，亚瑟正紧锁眉头批阅公文，杰弗里屏声息气，侍立一旁，四下寂然无声。

　　突如其来的喧哗迫使年青的国王停下笔，抬眼瞥见气势汹汹的法师和无能为力的侍卫群，他摆摆手，杰弗里和卫兵们潮退般蜂拥而去，大门“呯”的一声关闭，回声在空旷的大厅上空激扬。

　　初春明媚的阳光给雄伟的议事厅镀上一层绚丽的金光，华美的浮雕巨柱上，天神们面目鲜活。法师如鹰隼般扑来，墨绿色的披风高高翻卷飞扬，逆光中亚瑟仿佛看到一对翅膀在迎风飞翔。

　　梅林，你是纯洁的天使，还是伪善的恶魔？亚瑟站起身，按剑而立。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国王和他的大法师，彼此怒目。

　　“亚瑟，你怎么敢这样！”法师喘息未定，脸颊被熊熊怒火烧成赤红。

　　“是谁给你权力擅自闯进来？在我办公的时候，不请自入？这里是议事厅，卡梅洛的最高权力中枢。我确信我从来没有给过你这样的特权。”

　　年青的国王声色俱厉，他的面庞有些熬夜后的浮肿，但依然漂亮得惊人。亚瑟潘达根不管干着多么混蛋的事，也总是个英俊得叫人嫉妒的混蛋，这一点让梅林恨得咬牙。

　　“我有急事！”梅林随时随地可以见亚瑟潘达根，意思是任何机要重地或者午夜时分，这是卡梅洛人默认的约定，从来就无需解释。

　　“卡梅洛沦陷了？敌军兵临城下？城区爆发瘟疫？人民正在成片地死去？有人要刺杀我而刺客现在正埋伏在议事厅？”亚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将杯子重重拍在梅林身前的桌上，飞溅的水花打湿了梅林的衣襟。“或者，这个杯子里被投放了毒药，你赶来制止？”

　　“……”

　　“看来都不是！那么，我洗耳恭听还有什么事称得上急事。”

　　梅林哑然。刚听到消息时他完全气疯了，冲过来找亚瑟理论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而现在面对毫无愧意反而咄咄逼人的亚瑟，再和亚瑟列举的家国大事一比，私人情/事相较之下实在渺小不堪——自己擅闯议事厅的举动太过了！他冲天的怒火立时消去多半，声音急降八度，“你是真的，和格温分手了？”

　　亚瑟一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这就是你所谓的急事？你闯进来就为了这个？”

　　好吧，他是装的，格妮薇儿哭哭啼啼离开，梅林马上就会来替她出头，都是算计之中的事——梅林就会这样干，他一点都没猜错。

　　梅林并不害怕亚瑟发脾气，他趋前一步，凑到亚瑟跟前，看着他的眼睛，难得柔声细气诚诚恳恳地说，“亚瑟，格温哭得很厉害，她伤心极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人，女人或者男人，象格温那样伤心，”格温涕泪横流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梅林想想就难过，声音中情不自禁带着祈求。“她很爱你，亚瑟。”

　　“是吗？”亚瑟心不在焉地应着，竭力回避梅林温柔的眼神，开始整理桌上的信件——梅林的保护欲真强，还以为他只保护自己呢，真够蠢的。

　　“我知道你也爱她，亚瑟，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爱的人呢？”梅林又痛心又失望——这样的大事亚瑟居然没有跟自己商量，就仓促作下决定。“你现在已经是国王，还是一个刚刚打了胜仗的国王！你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婚事！你不必为了国事牺牲自己的幸福！也不用被别人左右！”
　　亚瑟漫不经心地“喔”了一声，梅林离他太近了，他的目光没法不被梅林丰润的唇瓣吸引，因为方才激烈的情绪，这两瓣红唇此刻鲜艳如血滴，配在梅林苍白的肤色和刀削般的面部线条之上，诡谲妖异，美得惊心。

　　巫师就是这样吧，相貌奇特，引人注目，让你不由自主被他吸引，神魂颠倒。他心里这样想着，口里娴熟地说着外交辞令，“正因为我是国王，有没有人鞭策，我都必须要把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和强国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奥拉夫是阿尔比恩传统强国，现在又成为卡梅洛的北邻，我迎娶米希安公主为王后，米希安公主为我生下的子女注定将成为卡梅洛王位的继承人，两个强大的邻国必将成为最忠实的同盟，从而联手占据阿尔比恩半壁江山。”

　　他从桌上挑拣出几封密信，丢在梅林面前，从封签看这几封密信来自奥拉夫。梅林没有伸手去拿，方才被亚瑟打压下去的怒火又升了起来，脸上现出讥讽的神色——说来说去，亚瑟潘达根抛弃格温也不过是为了利益。

　　亚瑟满不在乎，继续说，“喔，你还不知道吧？米希安公主的陪嫁是整个达特穆尔高原——阿尔比恩所有公主之中最丰厚的一份陪嫁。”

　　“喔，原来如此，出售自己的爱情换一大片荒原，陛下真是英明。”他对亚瑟失望透了。

　　亚瑟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不要小看这片荒原，这一大片荒原上，有一长条从东海岸贯穿西海岸的原始密林，纵深十英里，在军事上可以成为卡梅洛的天然屏障，而且，不需要任何战争，就可以得到500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样划算的事情世间少有吧。”

　　“噢！”梅林尖刻地表示赞同，“亚瑟王的爱情还真是价值不菲！500平方公里的布满花岗岩和沼泽的荒地！”

　　亚瑟耐心得很，继续进行基础教育，“你不懂，沼泽和森林，在军事上都有重要意义，我只需要很少的人手，就可以沿森林和沼泽一线构建强大的防御工事。另外，达特穆尔高原上还有湖泊，只要迁徙一部分士兵过去，开垦荒地，一样可以变成一片富饶的绿洲，同时又可以肩负守卫的重任。而且，那里有很丰富的铁矿，是制造兵器的必要原料，而花岗岩也是可以用来造房子的。这片高原紧邻卡梅洛新扩张的领土，这份陪嫁正是为我度身订做的，亲爱的国师大人，这是奥拉夫国王在暗示，他想和我联姻，既然是他主动要求，我就可以索价再高一些，你觉得把隔壁的博尔特高原一起要过来怎么样？”

　　梅林气得要命，没好气地说，“陛下很有经商的天赋，有没有考虑去波斯从商？不要辜负了这样难得的天分。”

　　“确有此打算，我计划先派高文去地中海沿线看看，有没有新式的武器和装备问世，你记一下，这个列入明天的议题。”年青的国王对法师的讥讽置若罔闻，对未来领土的热望让他笑得甜如蜜糖，“联姻的事才是当务之急，这事能不能成功取决于谈判的技巧，奥拉夫反复暗示，也正等着我出价。想想看，失去恩里克这个缓冲带，现在我是他的强邻，他得罪不起，不如和我交好。如果和我联姻，我要是死了，米希安公主继位，卡梅洛就等于全是他的了。和我联姻对于他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所以他怕的不是我出高价，他怕的是我不肯出价。”

　　他旋即陷入深思，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还可以再要点粮食，奥拉夫有阿尔比恩最大的蓝宝石矿，这个也可以作为陪嫁要求一些，国师大人，你也想想看，还有什么可以索取？”

　　梅林险些气晕过去——亚瑟一定是中了魔法！昏了他的头！他以为爱情和婚姻是做生意吗？他的钱还不够多吗？他的领土还少吗？他居然把爱情当成蹩脚的买卖！

　　他很少和亚瑟谈论感情方面的问题，长时间以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亚瑟具备和他本人一样正确的观点，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真没想到亚瑟的三观如此崩坏！

　　“亚瑟。”梅林沉痛地说，心里真的有失去亲人的痛感，“你娶的理应是一个你爱的人，而不是一片土地、一支军队或者其他的什么金珠玉宝。决定你婚姻的唯一要素只能是爱情，只有和一个你爱的人在一起，让你们的心灵完全契合，你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力量，你才能够拥有强大的内心，从而获得最终的幸福。”

　　亚瑟目不转睛认真听完，掌声在梅林吐出最后一个字时适时响起，“精彩的演说！”他大力拍着巴掌，身子前倾，凑近梅林，灼热的呼吸拂过梅林耳边，“如果我爱的人不爱我呢？怎么办，梅林？”

　　“那不可能！”梅林嚷着，“格……”

　　亚瑟立刻制止他，“我知道你眼里只有格尼薇尔。梅林，你见过米希安公主吗？”

　　“没有。”

　　“但是你见过海若勒王子，你完全可以展开想象。米西安公主从十四岁起就因美貌与智慧并重而闻名阿尔比恩半岛，是各国王子心中的理想佳偶。爱上这样一位出身高贵，举止典雅，学识丰富，聪慧过人的公主，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吧。”

　　梅林哑口无言。不管怎么说，亚瑟说得没错：一个如此出色的公主，确实很容易赢得爱慕。

　　亚瑟挑挑眉，乘胜追击，“和一位公主结婚，总比和女仆联姻更容易获得幸福吧？”

　　“我就知道！”梅林“嗖”地站起身来，压抑着的怒火再次喷射而出。今天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白云在蓝天上悠悠地飘，花园里的青草发着新芽，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他和格温在广场边有说有笑，眼睁睁看着贝狄威尔进去跟亚瑟密谈了20分钟出来，格温就被叫进去，可怜的姑娘进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出来时嚎啕大哭——就这样生生被亚瑟抛弃了！不是贝狄威尔捣鬼，还能有谁！
　　他受够了这帮贵族的傲慢！“格温就是输在她的身份上！贝狄威尔又进了什么谗言，对吧！象我们这样出身低微，卑贱的仆人，永远要被贵族老爷们俯视、践踏！永远配不上高贵的王子，高贵的亚瑟王！”

　　亚瑟抱臂而立，欣赏着国师的愤怒，“我的错，国师大人，我不该称格妮薇儿小姐为女仆。贝狄威尔爵士提醒过我格妮薇儿小姐是艾利安爵士的妹妹，她是一位高贵的小姐——虽然她还坚持占领着女仆的岗位。正如我亲爱的国师大人，你也不再是男仆，你是圆桌座次在亚瑟王右手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宫廷大法师。”

　　“我当然知道格温现在是小姐！亚瑟，你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可贵的地方吗？格温告诉我，虽然她现在有了小姐的名号，也可以享受仆人的服侍，但是，她仍然会坚持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请问那些高贵的公主们谁能做到？”

　　“really？那她今天身上穿的那件袖子甩到地、下摆拖两米的裙子，用她一年的工钱也买不起吧？”

　　“那是她哥哥给她的礼物！”

　　“那艾利安爵士给妹妹的礼物很丰盛嘛，至少涵盖了所有女性奢侈品，爵士一年的收入已经花掉七七八八了吧。”

　　梅林恍忽意识到格温最近似乎是添了不少新东西，嘴不饶人惯性反诘，“失去双亲的哥哥照顾一下自己唯一的妹妹不行吗？”

　　“当然可以，所有的哥哥们都理应照顾好妹妹，国师大人，我只是礼貌地指出‘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这句话有失公允。不要象个姑娘似的没逻辑。”亚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手长长伸个懒腰，舒舒服服坐回椅子。梅林被这轻慢的态度进一步激怒，一屁股也坐下来，瞪着亚瑟。

　　“我所不能理解的是，尊敬的国师大人，”亚瑟继续用嘲讽的腔调慢条斯里地说，“你为什么总是乐于把你自己摆在弱者的地位，代表和你一样“可怜”的人说话，明明你已经不再是可怜的小男仆，而格妮薇儿小姐也不是什么可怜的女仆。是不是把自己的位置放低更有利于站在道德的高地绑架我？噢，好象我不娶一位女仆为王后，正义和公理就会从卡梅洛的世界消失似的。如果我娶一位迷人的公主，我就没有追求真爱，我就出卖了我的爱情，难道，我的真爱就不能是女仆之外的人吗？或者说，不能是格妮薇儿以外的人？你的逻辑我理解不了。”

　　梅林长吸一口气，“亚瑟，我没有说你不能娶公主，只是你的真爱是格温这是确定无疑的！”

　　亚瑟笑，“为什么？因为那个坑爹的‘真爱之吻’？”

　　“那是魔法。魔法是不可能出错的。”

　　“是吗？那么薇薇安公主呢？她也中了魔法，没有什么‘真爱’吻她，难道她现在还陷在魔法中？怎么上次我见她的时候，她对我一点爱意也没有？按你的理论，没有‘真爱’吻她，她对我的‘爱’就会终生不变喔。”

　　梅林哑然片刻，嚅嗫说，“可能，她找到别的破解方法了。”

　　“喔，”亚瑟意味深长的点头，“原来如此，所谓的‘真爱之吻’是一个关于魔法、爱情和欺骗的谎言。”

　　“不是这样的，亚瑟，魔法也许有不同的解法，但是你适用这种解法，那就说明你爱的是格温这点肯定没错。”

　　亚瑟看着固执的法师，沉默下来，许久许久，梅林觉得时间仿佛已走过了一个春秋寒暑，才听到亚瑟开口轻声说话，声音中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意气。“梅林，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有些感情，你以为是，其实不是；有些感情，你以为不是，其实是。”

　　亚瑟的话音很有些伤感，有那么一会，他伸出手来，梅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亚瑟是想来抚摸他的头发，他突然鼻翼发酸，眼泪快要掉下来。

　　但是亚瑟没有，他将手撑在桌上。“梅林，你是以什么身份砸开议事厅的大门冲进来质问我的决定？国师，我的朋友，还是格妮薇儿的朋友？”

　　“当然是格温的朋友！”梅林不假思索地说，并且立刻开始后悔——他看到亚瑟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也关心你的幸福，其实，我更关心你的幸福。

　　“如果这样的话，”亚瑟的声调变得冷酷，“我听到一些传言，想和你核实一下。”

　　“什么传言？”亚瑟的神情让梅林紧张起来。亚瑟眼底的冷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有很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