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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独角獸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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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喧哗声,艾薇孤身一人蹲踞在守林人小屋前,她抓紧斗篷惶惶不安。那些光芒,很像艾略特所说的魔法,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一阵急促脚步声从黝黑林道传来,蜡烛匠的儿子吉米踉跄奔来。
“快走呀,艾薇!快去通知独角兽!那些人要来了──酒里下的药一下就被发现了!”
艾薇闻言,手一松,披肩因后座力而掉落,她没命地跑着,跑向森林未知的深处。
“独角兽是一种极度敏感的奇兽,牠们只愿让最纯洁的少女碰触。”
“独角兽虽然有灵性但听不懂人语,与牠沟通的方式就是轻抚牠的角,以角为媒介,用心灵交谈。”
“我们想要你做的,就是当情况糟到无法控制时,去森林中通知独角兽王逃走。”
“以往坎迪小镇还繁荣时,甚至可以自己组装私兵来防止妄想独角兽的非法之徒进入,也因此,关于贝利耶森林藏着一只独角兽的消息也渐渐销声匿迹。但现在村子已经没落了,越来越多的冒险者进入森林,又有人发现这里就是独角兽庇荫之地的正确位置,即使我们的家园已经衰颓,百年前的誓言还是要遵守,我们必须保护独角兽…”
“为何不提早通知独角兽呢,杰姆先生。”艾薇略一迟疑后问道。“让牠早点离去,那些冒险者肯定捉不到牠,村人也能保守承诺了。”
杰姆先生专注地盯着艾薇的脸:“孩子,这是我的自私。”他叹口气摇摇头,把背脊压的更驼。
“独角兽这一离去,就不一定会回来了。但现在村子实在不能没有独角兽,土壤越来越贫脊,好几个临村都废村了,若是独角兽离去,森林也将失去自然之神的庇佑,恐怕连我们自己也不能生存了。”
“你握有全村的希望。”
艾薇跑着,单薄的布鞋挡不住脚底下石砾传来的刺痛,鞋面已渗出血。但她毫无知觉,除了被村人认可的使命感,还有一股从在酒吧闲着那四人就一路尾随的恐惧感使她不住狂奔。
倏地,景色变了。
空间开始扭曲,森林闪着斑澜五彩,微风以奇怪的角度轻佛她的头发,远方有沁凉的清香飘来。艾薇知道,杰姆先生交给她的附魔香草项炼已经让独角兽王发现她了。
于是她看到了牠。
牠通体雪白,纯净不似人间该有的颜色,水晶般的眼瞳宁静安详,蹄子轻巧地滑过湖畔湿泥,却不沾染一丝尘土。
独角兽走了过来,轻而凝重地低垂下高傲的头颅,只有最纯洁无瑕的女孩才能获得牠的颌首、得到心灵沟通的资格。被认可的少女缓缓伸出右手,手上的精金环因轻颤而微微作响。她抚上了独角兽的角。
──你的任务,你要做的就是──
少女碧绿的眼瞳中掠过一闪浊色光泽,她中指轻叩手环,一柄精金加工的魔塑匕首立刻从环内弹出,弯月状的锋芒以优雅的弧线划过独角兽,绣在匕面的冰蓝符文顺着血液冲进心脏,那颗由自然精华所育成的独角兽之心瞬间结冰。
变故仅在数秒内完成,死亡的帷幕降下。森林之王先是错愕地向后退步,接着抬足想以愤怒的蹄子踏碎这伪装纯洁的亵渎者,却只能踉跄向前跪倒。牠仰头想发出厮鸣,召唤森林之友前来护驾,少女却动作优雅的上前割断牠的咽喉,喉头破洞发出吃力的风声,血液大量汨出,浊重的鼻息慢慢止于宁静,一双眼不甘的瞪视前方,不懂前刻灵魂还洁白如纸的少女,此刻却满是腥臭的黑。
“如何?”
“回收的状况不错”贝西卡撬开艾薇的眼皮仔细检查。“一开始她应该会有些记忆混乱的现象,过一阵子就好,如果三个月内情况还没减少,可以让她喝点狗尾草汤。”
“无所谓,这妮子只要可以拿刀就行了。她的雇佣契约还有四年才满,现在挂了老子可就亏了。”佣兵头子眼见任务完成,笑得大嘴阖不起来,满脸飞扬。
“──没想到,狩猎独角兽竟然是这样。”努米怔忡望着躺在地上的艾薇。
派翠微笑。“你好像很失望?”
“当然,我特地温习了火焰枷锁、火蛇跟藤蔓回避,想说难得可以使用战斗魔法,结果居然只要一个解除魔法,你们两个根本就在耍我嘛!”她气鼓鼓地回道,手在空中胡乱飞舞。
“自行发现最有效率的解决办法本来就是法师修行的重要课程,你自己粗心大意还敢怪别人,学着点吧。而且关于任务状况导师给我们的羊皮纸上都有写清楚,你根本没看吧?一看到要狩猎独角兽就什么都忘了。”
“我忘记带出来了,反正你们也有嘛。”红发少女闷闷回道。
“锁住记忆的药引,共有三道。”派翠轻声说。
“第一道锁是暗藏魔法暗号的诗歌,由佣兵团中的吟游诗人吟唱。正好目标的工作是酒店女侍,要打开第一道锁完全不费功夫。”贝西卡接着继续解释。
“第二道锁,是目标身上藏着武器的手环。在第一道锁打开后,目标会无意识的开始执行任务内容,她会积极想参与独角兽的保护行动,并把手环随时带在身上,强烈的觉得这个村子与她有紧密的关联,虽然她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干麻。此外,手环是被动锁,也只有当目标身上配戴着它时,才能解开第三道锁。”
“至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锁,就要由目标自己打开啦。开锁条件就是碰触独角兽的角。如此可确保在接近独角兽之前,她不会过早回覆原本的人格。”
“独角兽可不好接近,对于任何不纯洁的灵魂非常敏感,设三道灵魂防线才不容易被发现藏在底下的真实灵魂。”
“铁笼对独角兽势在必得,即使这样的作法必须等待较久的时间,但可以取得漂亮完整的角,他们也愿意等。”
一口气说完,贝西卡脸颊红润,对于自己不需督导者提醒就能顺利了解任务内容显然颇为得意。
“──不过,老师可真厉害,把一个从七岁就刀口舔血的女杀手记忆完全藏起来。独角兽可是以对邪恶极其敏感闻名的魔法生物哩。真不愧是绿叶法师协会十大首席法师之ㄧ。”可惜个性太讨人厌了点,贝西卡内心嘀咕。
“不晓得她醒来还记不记得在那个镇里生活五年的事情。”努米怔怔望着远方的坎迪小镇。
“当然不记得,否则魔药解除还有什么意义?”贝西卡没好气的回答。“你是在质疑我的法术做得不够好吗?”
“不是啦~可是...你也从远视术中看到了吧?她跟村里有个男生要结婚了耶……看到那个人她也一点都想不起这五年的生活吗?经历过,却一点都记不起来的感觉我觉得好可怕……”
“天呀,努米、你可是法师,不要像个第一次见到魔法的土村姑一样好吗,难道学姊教导记忆法术时你都在睡觉吗?连这都不懂。她当然──”
“其实是记得的。”
两人回头望向声音来源:派翠。
“魔药解除的原理并不是把记忆抹除,而是将情感从既有记忆中抽离。”
“所以?”
“所以,记忆本身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你想起一段过人往事,却完全不会有任何的情绪,对那个人那件事再无任何感想,那么这段记忆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没有任何价值。即使你记得,但没有情感镕铸在记忆里面,它就没有意义。”
派翠轻踢躺在地上的艾薇:“这个女孩醒来后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知道曾跟坎迪的村民生活过五年、知道自己曾跟那男人论及婚嫁、知道自己杀了独角兽;但她不会有对村人的怀念、不会有背叛小镇的愧疚、不会有离开情人的难过痛心、不会有杀死整村希望的负罪感。对她来讲这五年的生活就只是一段黑白色调的它人故事──而且还是个不能感动她的故事,如此罢了。她记得,但没有意义。就这么简单。”
“真是可悲。”贝西卡简洁有力的下了最后注解。
“嗯,可悲。”努米点头。
“好了,既然事情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回去爱葛妮丝法师塔。”派翠轻笑,嘴角弯成不易察觉的弧度,让小努米觉得传言中个性孤僻,生性冷漠的派翠学姊也没那么可怕嘛。
小努米边想着,边蹦蹦跳跳跟上贝西卡与派翠。
少女们的身后,曦光从树叶隙缝下探,晨霭在草尖形成露珠,贝利耶森林一如百年来的每个清晨一样绿意盎然,只是若你细细倾听,就会发现它忽然没了鸟鸣、没了虫鸣、没有走兽在树丛中乱窜的沙沙声,静悄悄,如行将到来的死亡一般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