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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五、
      这月十五就是登基大典。
      本来手冢已经掌权,奈何皇室规矩,须在祭天过后,宗祠祖庙前举行加冕仪式。不敬天地祖先会造成国址动摇。至新帝入宫一个多月后,天坛才安排妥当,由钦天监选了良辰。仪式过后还要举行春猎,晚上又是篝火宴会。准备工作井然有序,只等正日子来临。
      不二懒懒地趴在石桌上,摊开手掌,翻转抓握,玩弄夕阳的余光。
      任它外界有多忙乱,他不过是被抛弃的人,苟延残喘,混日子罢了。
      玉落藤抽芽结苞,小花苞团成一团,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不二挪了挪,捡了个绿草初茵的地方,合衣躺下,枕着手臂睡了。
      手冢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不二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上次走了困来这里,不二请他喝了杯白水。闲下来的时候,手冢总是会想到这个地方。
      春城的情报他看了,警告也收到了,可是,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很安全,不由得想亲近他。
      就算是给自己找一个身份相当的朋友吧,手冢对自己这样说。
      手冢自己在凳子上坐了,不二翻个身,嘟囔道:“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清风细细,叶叶紫芸坠。绿酒初尝人易醉。唔……周助还要喝……”
      手冢失笑,这人,在梦里还惦记着酒,倒像是个酒鬼。

      不二醒了,抬头瞅瞅,天已经黑了。站起来拍拍土,似没注意到手冢,自己进屋去了。不一会,拿了火折子出来。
      手冢双指隔空一捏,火折熄灭,他说道:“不要点灯。”
      不二听话地扔掉了火折子,跑到石凳上坐着。才坐了一会,又挨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盹来。
      手冢并不管他。
      宁静的小天地里,只有某人轻微的呼吸声。手冢庆幸刚才没有点灯,不然哪里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自在呢?
      仿佛只有在黑暗里,远离了那巍峨的建筑群,才能卸下什么,真正地,做一会手冢国光。
      小半天过去了,手冢算了算时间,起身欲走。又想起睡着的不二,要是放任他睡在这里着凉,似乎不太好。因此推醒不二:“进去睡。”
      不二揉揉眼,打了个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
      “啊呼……呀!”不二跳起来:“坏了坏了,怕是来不及了!”慌慌张张在身上乱摸,急得带了哭腔:“怎么不见了?呜……”
      手冢以为他丢了要紧的东西,道:“是什么?”
      “呜……火折子!我明明放下身上的呀!”
      手冢挑眉,从地上捡了给他。
      不二抢过,指着手冢鼻子道:“原来是你拿的!”手冢正欲说话,不二又跺脚:“如果耽误了,要你赔!”说毕点了柱子上挂着的灯笼,又把草丛中不知是哪日扔的玻璃镂空灯捡起来点上。拿着它站在滕蔓下,盯了一会。
      突然他拍起手来,叫道:“好棒!”回头看见手冢站在角落里不吭气,于是冲过去抓起他,拖过来,道:“你看你看!”
      手冢看了一眼,很平常的植物啊!
      见他呆呆的,不二一巴掌打在手冢头上:“笨蛋!它在开花!看见了吗?”手冢看看小花朵,疑惑,在开花?刚要开口,不二又是一掌拍过去:“嘘,别吓着它,咱们安静地看。”
      屏息等待着,是自己眼花了么?鹅黄娇嫩的花瓣确实以肉眼难辨的风度缓缓展颜。珍珠般大小的花蕊里,不时有幽香扑鼻。
      手冢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春日里的一次花开,让他心中也涌出了一股怜惜眼前弱小生命的情愫。
      他偏过头去,如此近的距离,他的唇几乎要碰上不二白玉般的脸颊。昏黄灯下,不二的脸庞似幻似梦,瞳孔中映出的那朵花,好像在手冢胸中炸开的烟火!
      不!
      手冢连连后退,不二疑惑地看着他。
      手冢再也待不住,点足飞掠,夺门而去。
      落在坚实的石砖宫地上,手冢试图整理急促的呼吸。
      “皇上,让奴才好找。”小夏子赶过来道:“启禀皇上,大石大人请旨求见。”
      手冢点点头,被一堆侍卫簇拥着,离开了。

      就这样,典礼前的小半个月,手冢找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来不二这里坐坐。通常戌时过来,亥时离开。不二的作息与常人不同,有时醒得早了,就和手冢一起静坐。有时睡过去了,他就给手冢倒杯白水放着。
      他们再也没有经历第二次秉烛照花的美好。

      十五日一早,手冢听政完毕,带领文武百官前往天坛。
      敬了天地,拜了祖先,礼官念了一段长长的贺文,之后,是手冢的加冕仪式。
      先前为了加冕的人选,众人着实犯难。手冢自小无母,父亲又在西征时身故。后来有人想了一个办法,就由废帝将自己头上的皇冠取下,再取新冠戴在手冢头上。有人反对道,干脆让废帝将头上皇冠直接戴在新帝头上,以显示政权交接,朝代更替。
      有人又说,万一废帝不肯该如何?有人回答,若不是今上仁慈,他如今性命难保,岂敢不肯?
      有人又对安全提出意见:让废帝如此挨近皇帝,万一他下毒手呢?苦思一番,有人道:只让他着一件单衣,他怎么藏凶器?况且废帝几年前就患了失心疯,哪里比得上武功盖世的今上?想来不会有问题。
      于是,定下由废帝不二周助将皇冠交予新帝手冢国光,然后向新帝叩首称臣。

      不二一袭白衣,只不过典礼之用,花样繁新,衣料也是极好的。他身上没有任何配饰,连脚也是光着踩在地上。
      一大早就站在高台上等了许久,手冢一行才到。
      大臣们按官级位列台阶上,左边武将,右边文官。越前站在左一,他很想抬头看看不二,但他知道这会给不二带来麻烦。右一丞相的位置空着,许多人都死盯着。
      手冢拾级而上,到了最上面,就是他一个人了。
      不过负责安全的人早已把不二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个遍,众人也就不担心皇帝安危了。
      礼官唱道:“新帝承冠!”
      不二笑吟吟地走到手冢面前,手冢平静地与他对视。
      今天,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在白天见面吧!没有了黑夜的掩护,事实显得那么苍白。
      亡国之恨,夺位之仇。
      手冢知道,从此刻起,他再次失去了一个安心之所。

      不二看见手冢闭上眼,面容清冷,周身散发着一股悲伤无奈又听天由命的气息,顿时觉得好笑。
      又觉得可叹,他将是比自己更好的天子吧!
      又觉得可泣,从此,这人就要独自前行,站在高处,品味人间最悠长的寂寞。难捱的岁月里,看不到尽头的时光,有谁会来宽慰他?
      不二凑进了,拉起手冢的手,把皇冠一把塞给他,握住。
      礼官紧张起来。
      手冢睁开眼睛,不二冲他一笑,眨眨眼,跳开了。
      手冢瞥见众臣,只得自己将皇冠戴上,礼官呆若木鸡,还是手冢轻咳一声,他赶忙道:“礼毕!跪——”
      不二一马当先,毫不扭捏,开开心心地跪下去,大声说:“臣等恭喜陛下,以后愿为陛下差遣,为青国繁荣谋求……”
      手冢看看群臣,视线停在不二身上,冷峻的脸又沉下几分。
      一连串结束,百官一面窃窃谈论傻子废帝的荒唐举动,一面退了出去。而手冢前脚刚下天坛,不二就扑到正在做收检工作的越前身上,笑眯眯地说:“裕太,终于完了,快,我们去打猎!”
      越前捂住他的嘴,生怕给别人听见。因为不二是应该被押回宫中囚禁,等待发落的。他有心答应,可为了保全不二,决不能张扬。
      偏偏手冢耳力极好,回头一见不二抱着越前的画面又极碍眼。
      因说道:“怎么回事?”
      “回皇上……”越前跪下来,不二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要去打猎!嗯!”
      “不是的,皇上,微臣立刻押他回宫。”越前一把将不二拽了跪下,不二卒不及防,双膝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向前倒去。
      他的衣服本又宽松,正好跨下来露出大半个肩膀。
      越前余光瞅见手冢难看的脸色,以为手冢不满不二失仪,再不顾其他,把不二往自己怀中一带。
      手冢喝道:“胡闹!”
      转过去看小夏子,小夏子茫然,手冢道:“还不取披风来!”
      小夏子忙不迭地跑去拿了,手冢又才发现不二光着脚,冻得通红,怒火更甚。
      越前安慰不二,不二撅起嘴:“裕太揉揉~”越前伸手替他揉,手冢却突然过来给不二系上披风,将他抱起来道:“脚冷吗?”
      不二摇摇头。
      手冢命人拿鞋来给他穿上,又道:“朕带你去,可会骑马?”
      不二高兴地点点头,一骨碌从手冢怀里起来,又要栽。手冢眼明手快,扶住,道:“取药酒来,小夏子营地二十圈!”扶着不二走了。
      小夏子咕哝了一句:“皇上今儿怎么了?没见过发这么大火。”怎么了?恐怕等当事人自己冷静下来也搞不清楚。
      转身又道:“咦?将军还没走?”
      越前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刚才,就在刚才,他明明把他抱在怀里了不是吗?
      听到小夏子与他说话,他收回手,阴测测地说:“走。”
      小夏子只得赔笑,待他走远,又咕哝道:“这将军好端端的,又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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