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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四、
      礼部尚书面圣时,手冢正和越前在殿前雕花栏杆处说着什么。
      内侍通报之后,手冢想了想,定是为了登基大典而来。繁文缛节听完都要几个时辰,宸元殿还有许多折子没看完,不如——
      “越前,大典的事,你和尚书商量即可。记住,一切从简。”
      越前暗道:还差得远呢!嘴上也只能恭恭敬敬领命。
      手冢转进殿内,宸元殿果真有成堆的奏折。天下刚刚稳定,各地历经战乱,百废待兴,大小事宜都等着皇帝拿主意,此头一遭;二则边关如观月、迹部等人,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偏他身边没有得力的文官,越前虽好,但阅历太浅,领不得全局。
      手冢叫来贴身侍卫秋白,吩咐道:“你去跟大石说,备好厚礼,送去给真田。”
      “属下遵命。”
      “勿送金银玉器,挑些奇珍古本,名画墨宝。”
      “是,主上!”
      手冢才专心批阅奏章。
      转眼间已是日暮西陲,手冢草草用了膳。召来几位军中心腹,商议如何对付观月和迹部。将军们有主战的,有主招降的,吵得难解难分。手冢静静地听,也不言语。
      后来众人口干舌燥,皇帝才遣散了。又问内侍什么时辰,内侍答已经亥时正了。手冢本是作息及规律的人,连在军中尚且如此。但近日劳累,今天又过了时辰,越发没了困意。
      “越前何在?”
      内侍小夏子忙道:“回皇上的话,将军与尚书大人一同走的,想来将军办事从来稳妥。皇上您还是早点歇息吧,成日家这么熬着,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这个小夏子是农家子弟,村庄毁于战乱,逃生路上正遇手冢领兵而来。他加入军队,报得家仇;又因为感念手冢知遇之恩,便自愿入宫,与侍卫春城、秋白、冬青一同帮衬手冢。
      跟着手冢的这些年,冷眼望去,他的品德风度、平乱治国,从未错过丝毫。所以他除了敬重以外,也就比别人更操心手冢的身体。故而出口相劝,不管是否冲撞天颜。
      手冢也知他真心护主,便道:“朕不困。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小夏子侧耳听了一会,道:“奴才愚钝,想来是猫?”
      手冢不答,反问:“你可见过蓝眼睛的猫?”
      “这……奴才从没见过。”
      手冢好像是笑了:“你自然没见过。”
      小夏子不知自家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道:“主子喜欢,奴才明日去寻了来。想必可爱得紧。”
      可爱?或许吧。
      但也许,漂亮的小东西,却藏着可以一击致命的利爪。
      可还留得么?
      “小夏子,掌灯。”
      “皇上,这么晚了……”
      手冢起身便走。
      小夏子赶紧点了灯跟上,又招呼了一队侍卫。
      手冢走了一阵,突又停了下来,背着手来回踱步。
      已经是冷宫范围,小夏子还没来过,他暗自想,难道里面有什么人让主子烦恼么?
      “罢了,你们去吧,朕自己走走。”
      小夏子只得行礼退下。
      手冢轻轻推开了绚霞堂的门。

      勒马走在通往将军府的路上,越前想起第一次见到不二的情景。
      那日,他带军破了外城、皇城。傲然进入宫城。直奔正殿开元而去 。
      宫人们惊惶逃命,四处一片狼藉。更有趁火打劫、混水摸鱼者,烧、毁、抢了不少珍宝。
      越前一带人进了里厅,就看到了不二。
      夕阳铺陈如金,室内梨香缭绕,不二就站在窗边。
      他没穿龙袍,只着了一身二色金百蝶穿花纯白常服。没人告诉越前,他就是他要找的人。但越前却无故起了一个念头,只一眼,便不会有错。
      不二此刻低眉微笑看着窗外,比起眼前上演的世态丑陋,他更在意归巢的倦鸟。一袭白色衣衫就宛如洁白的云彩,飘飘渺渺地要托起他那如莲一半温煦而优雅的风姿。
      这时,清风未动,不二已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你来了。”
      他一笑,就仿佛世间的一切都笑了起来。然而他的微笑又那么空漠和广远,笑容中竟似带着种忧伤的味道。笑的根本不是他本身,而是这个天空和大地。
      越前硬生生退了几步,似乎离他太近,便是一种亵渎。
      身后谁也不敢说话,外面的一切嘈杂都被隔绝、沉淀。
      “给你。”
      越前接过,手上用力一握,明白这就是代表皇权的传国玉玺。揣在怀里,又对不二道:“我叫人……不,我送你回去歇息,可好?”声音又轻又缓,生怕惊了眼前的人。
      “好。”

      之后,越前亲自为不二打点,吃穿度用都不曾委屈,又派了人暗中盯着,莫叫人欺负了去。直到新帝入宫,才不得已撤了暗卫。因此除旧立新,丝毫没有影响到小院的平静。
      “将军回来了。”门仆迎上来,牵了马去。
      越前饮了一回茶,进屋换衣。此时已经子初三刻,皇帝定下卯初进宫,寅正就要起身准备。细算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叹口气,翻身睡了。
      但心头始终惦念不二的事:以他的身份,皇帝会如何处置他?自己存着的那点妄念,又该如何?思绪万千,胡乱睡着。恍惚听闻下人来报:“将军该起身了。”
      朝堂上果真犯迷糊,硬挨着,祈祷快点结束。
      谁料下了朝手冢又叫陪着听先生讲经。往笼着地炕的屋里一坐,越前再撑不住,抓了本书作掩护,倒头睡了。
      帝师轻咳一声,手冢早就看见了,道:“无妨,先生继续。”
      越前美美补了一觉,伸个懒腰,四下一看,哪里还有手冢的影子!心道不好。
      小夏子推门进来,道:“将军可算是醒了。皇上体恤将军劳累,不让奴才叫醒将军。”
      越前紧张起来,果然小夏子又道:“皇上吩咐了,请将军自领三十圈,围着书房。然后向先生请罪去。”
      越前这才松了一口气,跑圈去了。又亲自到帝师府上请罪,再回宫求见皇帝。
      手冢正忙着,直叫人告诉他:“回去抄《左传》三遍,明日书房听讲读书心得。”
      越前深知抄书倒还无所谓,关键是见解。读书之事,他历来不放在心上,只要自己知礼便可,战场胜利才最重要。如今临时抱佛脚,又岂能参透?
      烦闷之余,竟不知不觉跑到不二那里,把一天的际遇全部说了。
      不二饶有兴致地听,最后抱住越前,猛揉着他的头发道:“他很疼裕太呢!”又一撇嘴:“可是裕太是我的,哼,不高兴~”
      越前望着近在咫尺的红唇,炸毛一般跳起来:“我、我、我总有一天要打败他!”
      不二抚掌大笑不止。

      第二日起迟了,越前睡得极好。幸好是在不二这里,离皇宫很近。为避人耳目,越前翻出墙,绕着从正门走进。侍卫们都纳闷,将军今日如何不骑马?越前讪笑:“走路锻炼。”大臣们知道了,都议论:“难怪将军最得圣心。”于是竞相模仿,一时走路上朝成了风气。
      早朝好像是一眨眼就过了,越前跟在手冢后面,悄悄掏出临走时不二塞给他的纸片。想起那人明媚的笑容,脸上一红。
      手冢命人给帝师上茶,乃道:“越前,开始。”
      越前早已将纸片上的东西背熟,此刻也不推辞,起身行礼,手负于背后,朗言道:“僖公四年,齐桓公伐楚。齐国看似强硬,但我认为他们已经输了。首先,出兵千里,粮草、物资耗损;其次,屈完代表楚国与其他诸侯国联盟;最后,管仲的一番狡辩,倒有害于齐国的名声。可见,大国之战,除兵力、装备、粮草,竟更在于时机。任管仲如何善言,楚国上下一心,岂能轻易远伐?”
      帝师激动地赞道:“将军年纪轻轻,见识过人,老夫佩服啊!”
      “先生此话严重了,越前尚年幼。”又道:“今日就到这里,先生辛苦。”
      “不敢。”
      “来人,送先生回去。”
      帝师自行礼去了,手冢支开众人,道:“你可知错?”
      越前一惊,不肯示弱:“微臣讲得不好?”
      手冢道:“很好。”
      越前斜着眼,不说话。
      手冢上前一步,道:“投机取巧,三日内闭门思过。”
      越前自小在军中长大,论行军打仗,没得挑剔。可论起文墨功夫,确实落后一截。手冢下定决心要栽培他,希望可以在治国上有所长。
      越前还是没动作。
      “朕会去查,到时候……”
      越前扑通一声跪下:“臣知错,愿领受责罚!”
      殊不知,高傲的他这一跪,看在手冢眼里,埋下了日后多少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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