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晖之城》缇嫣

1、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妖怪还是神仙？鬼还是人？

　　他曾听人说，无论人鬼神怪，即在六道轮回之内。像他这般游离于天法六道之外的，却是从未有过。

　　他到哪里，雪就在哪里。他便是雪，雪即是他。他源源不断的力量来自于何处不得而知，也许是上古，也许是自然。

　　神仙鬼怪敬他畏他，人却不，只因普通人看不到他，就连开了天眼的也不行，除了一种人，天生阴阳眼。

　　晖儿，就属于这种人。

　　你是谁？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像两颗很宝贵很宝贵的石头，真漂亮。

　　你的头发好白啊，我能摸一摸么。

　　一万年间天生阴阳眼的不超过百人，其中有得到高人，有贪婪赌徒，有天之骄子，有潦倒贫民，可为什么偏偏是她，一个小姑娘，有这个胆量同他聊天说地呢？

　　自他有意识以来的三万年，尚是头一回。寂寞像是他那些在春天里的雪，被这个女孩子悉数融化。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沉默很久，回答，我没有名字。

　　那就叫小雪吧。她伸出手去接住洋洋洒洒的雪花，在他身边笑。

　　他并不介意被取了这么一个女人才用的名字，他看着晖儿，微笑说，好，我就叫小雪。

　　过了几年，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他想着是不是应该保持所谓的距离。青春期的少女总是特别敏感，晖儿将他一次次有意无意的躲避理解成了别的东西，比如，厌倦，比如，嫌恶。

　　你是不是烦我了？

　　你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

　　面对她某天突如其来的质问，他默然。

　　你说话呀。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

　　她愣住。这是她从未考虑过的吧。在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以后，就会像那些人一样敬而远之的离开吧。

　　他等来的却是一个青涩的吻。那两片柔软晶莹的唇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温暖。这就是晖儿的回答。第一次，他的心，如果他有，也是暖暖的。

　　这样的温暖让他自动忽略掉对方因为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反而将她搂得很紧，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两人能在大雪天里相互取暖。

　　而事实上，他暖了，留给晖儿的却是热量不断地流失。

　　可惜，沉溺在爱情带来的温暖里的他们，怎么会发现这个危险的，足以导致一切破灭的隐患。

　　又这般过了一段日子。

　　晖儿正一边呵着手一边同他说着以后要建一个怎样的茅屋要养几只小猫小狗，有粗噶的女声传来，晖儿！你在那里干什么？在和谁说话？还不快给我回家！

　　你娘让你回去呢。

　　晖儿那双又大又水灵如小鹿似的眼睛变得很红，她抱住他，我不要回去，我娘要我嫁给隔壁村的狗娃……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晖儿才能止住她的眼泪，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脊。

　　小雪，带我走。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他再次问，同一个问题。

　　还不等晖儿回答，那粗嗓门的女人已经冲过来。她一把抓住晖儿的手臂，快给我回去，一个人在做甚么！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还那么不省心！赔钱货！

　　挣扎中，晖儿回过头去找他，泪汪汪的眼睛，嘴里叫着：“小雪！救我！带我走！”

　　这回愣住的，是他。女人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朝着身后一片虚空嘶声力竭的呼喊着一些莫名其妙话。

　　你疯了么？真是见鬼了！快和我回家！她对女儿的行为又惊又怒。

　　他没办法现在将她带走，她有权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即使目睹晖儿被拖走时一路回头望着他，她眼里的希望慢慢变成绝望，那团小小的火苗渐渐被熄灭，直到她放弃反抗，任由拖拽她的女人打骂，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