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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0章 接骨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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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没有走太远,再实际点,根本就是在青墨眼皮子底下。
因为淌过那条小溪,就是那片妖娆靡丽的林子,自然用不了走太久的路。也幸好离的不远,昨晚我才能够找到草药给青墨涂抹。
昨晚由于担心,又因为光线昏暗,所以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如今闲下心来又不得不感慨这个山谷的美丽。
白色的鹅暖石如玉在阳光下熠熠流光,溪水很浅,不过刚没入脚踝,清澈明亮,缓缓流动,只发出淳淳的声音。
小溪对面的林子里盛开了大片妖娆婆娑的红色大瓣花,绮丽风姿,摇曳魅惑,使人一眼望去都觉得灼的眼生疼。
但幸好有绿树的浓荫作为点缀,恰到好处的中和了颜色的艳丽。但是这里的树又比外面的树来得蹊跷一点,颜色绿的鲜艳,翠色流光,浓烈地有些不正常,所以最开始我才怀疑这里是不是有毒。
我不敢耽搁太久,折了许多粗壮的树枝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将木枝扔在地上,我又忍不住看了眼我们摔下来的那个崖顶。如今看起来,这山势巍峨,怪石嶙峋,壁立千仞,又是下临无际,云缭雾绕,实是险峻不堪,而突出的石块则更是尖锐凌厉,实在不知当时我们滚下来的时候青墨是如何撑过的。
我和青墨虽然都能够飞,但是并不能飞太高和太远。这是沧荒的局限性,限制了仙人的法力。青墨能飞,则是利用轻功的关系,自然不可能飞的那么高。
这样想来,我们若想逃出去,可是艰难得多了。
“那上面已经断了生路,我们只有另寻出路。”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青墨解释道。
我点点头,回过身看向他:“你的伤大约还要多久能好?”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柄刀来,将树枝剥去表层的皱皮,又清洗干净,撕碎了一些布条,搁在一旁的石子上,笑说:“这个我没有把握,或许很快就好了,也或许一直好不了。”
我心中一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伤永远也好不了了?”
他眉梢细长,眼如春山,笑看我一眼,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若真永远好不了,你待如何?”
我吸了口气,也冲他微微一笑:“大不了就陪你在这深山远谷里做一辈子的野人嘛,反正又不是没做过野人。”
他痴痴笑起来,褪下表层的衣衫,将受伤的肩膀露出来,细看我一眼,说:“现在可需要你帮忙了,若真如你所说,做一辈子野人也不无不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走上前去,用木棍固定住他的肩膀。
我正想安慰安慰他,其实接骨也不是那么的疼。
却只听到骨头“咔嚓”的一声,极其响亮的声音传来,刺耳的紧。感觉他身子一僵,绷的极紧,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自己接好了骨头。
手法之干脆,动作之利索。没有一点前兆和预示,连一声轻微的吸气声也没有,只是那样快速地,那样狠决地,那样淡然地完成了一件极端疼痛的事情。
我十分愕然,看着他额头因为疼痛滚下的滴滴汗珠,看着他因为疼痛,脸上升起的一抹薄薄嫣红,感受着他身体因为那刹那窒息般的疼痛而轻轻涌起的颤动。
可是他却还是笑着的,脸上笑容依旧,神色依旧,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他将手覆盖在肩膀处,眼里笑意融融,又道:“可是,我还答应了带你出了这沧荒,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又怎可食言呢?”
“青墨......”
“恩?”
“你真残忍。”
“恩?”
“对别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我的声音低低的,手还搭在他肩膀处,脑袋垂了下去,掩去眼中的不定神色。
他闻言又是一笑,扬了扬好看的脸庞:“或许还有更残忍的事会发生呢,我也不想做,可却不得不做。”
我瞬间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脱下那黑色缎底云靴,去了棉袜,露出光洁如玉的脚趾,将脚腕处的包扎一去,赫然呈现出淋漓的伤口,白色的骨头还是清晰可见。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但再看一次我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我看见他又再一次拿起了木枝,猜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道:“青墨,这会不会很疼?”
我知道我问的这话纯粹是废话,将完全错位的骨头归正这本是就是彻骨的疼痛,还要再承受一次经脉断裂的痛苦,这比肩膀上的伤更来得严重,怎会不疼?但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出了这句话,仿佛听到他说不疼,那就真的会不疼了一般。
他睫毛翘了翘,眼眸如水地看着我:“若你在我身边,那么,不疼。”
我闻言又一次紧了紧手指,将自己完全蹲下身后,拽着他的衣角,闭起了眼睛。
听到耳边又是几声骨头移位的声音,声音不如先前的大,但是每一声都如生锈的铁棒摩擦在尖锐的石子上,那样钝然的,迟滞的,闷沉地声音却比任何声音更加来得折磨人心。你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每一次换位,你能清楚的知道每一次换位的阻塞,你能明白每一次换位的阻塞需要多么大的坚韧力才不至于让人痛晕过去。
而这其间,除了骨头的声音,我再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这样的疼痛,他依旧没有哼一声,张开眼睛,他依旧风霁笑靥的模样,只除了脸上豆大的汗水完全出卖了他精心的伪装。
明明是疼在他的身上,明明是他接骨,明明是他在忍受一切。可是我却犹如感同身受般难受,他还没有怎样,我却已经疼的不能忍受。
他做完这一切,神色已经非常疲惫,虽然还在笑着,但看的出已经是竭力勉强。
他还想要包扎,我阻止了他,倾身向前,夺过了布条:“我来。”
他也不阻止,将一切都交给我了,兀自坐在那里休息。
“我虽然不算什么医者,但好歹也有经验,你就在旁边好好休息。最好是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就去找出路。”
我低头说着,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点,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的轻柔。
他已经将最里面的伤口包扎过一次了,现在由我来只不过是将其包扎的更牢固一些,将木枝固定绑缚在上面,不让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又再次错了位而已。
也幸好是这样,不必再看一眼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否则,我不知道我的手是不是还会再抖。
“你这人就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有什么痛也忍着,憋着,难受也自己承受着。你一定要小心啊,说不定哪天憋着憋着就憋出毛病了。”
我絮絮叨叨着,最后将布条打结成一个蝴蝶的模样,看着自己的杰作也忍不住笑了。
“还有啊,有时候说疼真的不丢人的,至少你告诉我,我就不会笑话你啊。”
我还在那里说着,抬头看他,却已经睡着了。
微微阖着眼敛,手拐拄在膝盖上,手掌拖着腮帮子,静静地,睡着了。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身上那么多伤,也不知他是何时醒的,又自己清洗身体换衣服,还帮我包扎伤口换衣服,等到完全接好骨头,就已经累的不行了吧?
我心下顿时柔软起来,看着他宛若婴孩儿般皎洁纯净的脸庞,在睡梦里显得格外的真挚和可爱,褪去了外面接近完美的表情伪装,整个人就活灵灵地呈现在眼前。
梦中的他睡的不太安稳,纤长的眉梢有些许下沉,眉棱处却又平稳如山。他的鼻子十分秀美挺直,只在鼻尖冒出细细透明的汗珠,玉润的颜色,柔腻如膏。他的脸颊因为刚才疼痛的缘故,皙白中带了透明的红,脸外一圈却又异常的惨白。只有那张薄抿的红唇若点朱砂般艳丽妖娆,使人分不清这人到底是仙呢还是妖?
也正是在睡梦中,褪去了微笑,才能依稀看出他这人些微严厉沉疴的面容,透出淡淡犀利的颜色。他身体清癯,身材被白衣一裹,就显得有几分单薄纤弱。但仔细一看,又会发觉这人如山般嶙峋地身影,尽显傲骨与沉稳,沉稳中又带着无尽的秀美,秀美中又带着万分的匀称,处处都恰到好处般,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也只有用“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来形容了吧。
青墨这一觉睡的很长,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这期间,我尝试过去探查周围的情形,但终归也因为身体太弱受伤的缘故走不了太远。我看这山谷里,到处颜色鲜艳也不能肯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最后,靠着青墨的另一边肩膀也睡着了。
是折断细小树枝的声音惊醒地我,睁开眼,看到青墨正在燃起篝火,从乾坤袋里拿出吃食,正准备烧烤。
晚霞酴釄,红色的霞光染红半边天,整个山谷都被笼罩在这样一层光晕中,带着浅淡的紫红色,一层一层地撒漫在所有的景物上,花,树,草,小溪都沐浴在红色又温和的光芒中,给自身也添加了一点柔和感。
连青墨白色的衣服都被染上淡淡的红,整个人看起来快要融进光晕里一般。
“青墨,原来你还有准备吃的啊。我还以为又要饿肚子了。”
我看着他源源不断地从乾坤袋里拿出的食物,眼睛精光闪闪,崇拜之意尽显。
他笑着:“这叫有备无患。”
我爬了过去:“青墨,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们会掉下来,所以才会准备好换洗的衣服,还有这么多吃的,呼,怎么感觉都准备到妥妥当当似的。”
他拨了拨篝火,无奈地摇头,回答道:“没有。若猜到,一定不会掉下来。”
我“啧啧啧”了好几声才说:“原来世界上还有你都不能猜到的事情啊,真稀罕。”
他顿时哭笑不得:“若我能够事事都猜到,又怎会在这里?就算是神也不是万能的。”
我眨眨眼:“可我就觉得你是万能的。你说你是天君,也算的上是神了。”
他低头一笑,不置可否,霞光都点染上了眉梢,皮肤呈现淡淡的粉色。
我顿了一会儿又问道:“看样子,魔族这次的目标就是你。可最后竟然会下令赶尽杀绝,这真让我想不到。还有那个花二娘着实可恶,竟然会在你去取水的时候突然发难。”
“沧荒的三大家族每一个都是不凡的,他们既然敢夜闯蛇宫也就不难知道这背后的策划人是我,想要抓我得知青魔剑具体的下落也是理所当然。后来见事不可行,那就宁愿毁了,也不能让别人得到。这本就是战略的一种,无可置辩。至于那花二娘,本是魔族少主宠姬,想要趁乱逃走,也是情理之中,但她却千不该万不该打你的主意......”
他的话到最后已经带了一些阴鸷,眼睛细细地眯起,嘴角露出一抹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我赶紧拍拍手,指着他烧烤的食物问:“青墨,你闻闻,是不是焦了?我怎么感觉都糊了呢?”
青墨懒懒瞥我一眼,淡定道:“没有,一点没有。”
我一讪:“你这人也要有点幽默感嘛,我说糊掉了。你就应该赶紧去查看,赶紧问我‘是吗?真糊掉了吗?’怎么能够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
听了我的话,青墨很是配合地仔细看了看,缓了一会儿,用平淡直白地声音说:“是吗,真糊掉了吗。”
我立刻一脸黑线,话语是和我说一字不差,可是那语气平直地根本听不出一点起伏,就是纯粹的重复一遍。让人不觉得挫败都不行。
我立刻耷拉了脑袋:“有你这么幽默的吗?这还能叫幽默吗?简直就是吓人。”
他挂起了笑容,淡淡斜睨了我一眼。
我坐了一会儿,又咕噜噜地转了转眼睛,贼贼地凑到他身边,问道:“青墨,你说你就是一千年前那个首领?”
“恩。”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进了毒林就不能活着出来,你最后却还是活着出来了。难不成你有九条命吗?”
“恩......”他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九条命是没有的,一条命还是有的。我当时也没想过自己不会死,只想着不能死罢了。算是靠着几分运气出来的吧,也许我运气比别人要好些。”
我一瘪嘴:“运气?你又骗人吧。真要运气,怎么不见别人出来的。难不成别人都没运气?”
他挑了挑眉:“也许呢。”
我白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你后来又怎么设计围攻的蛇城,还有为什么最后那个蛟族却突然退兵了?”
“这个嘛......”他拖长了语调,“其实也很简单。我许了蛟族族长一个好处,又对他晓以利害,制造点蛇族觊觎他地盘的假象。恩,然后就成了。最后......呵呵,老族长病逝,他们又怎还会有心情继续打仗?”
他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我却知道真实必然不是如此简单轻易。
只是暗暗翻了翻眼皮,这人真是可怖,幸好我不是他敌人!感慨着。
“我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似的。那你知不知道公冶静女为什么会喜欢上蛟族族长?”我换了个话题,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他撕下一块烤好的肉,堵住了我嘴:“我又不是月老,怎会连那种事都知道?”
我咬住,砸吧砸吧几下下了肚:“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春在蛇王宫里,所以才会一直都说他没事?”
我有种要将所有问题都问出来的欲望,现在想想,就觉得在大牢时,他的态度就很是奇怪的,只是当时没深究的。
他扶额,眉梢微微抽搐:“你今天是被问题附身了么?”
我抹了抹嘴唇,擦了擦油:“就是被附身了!那你快点告诉我。”
他点点头,又笑了:“是有所听闻,但不能肯定,怕你失望,所有没有告诉你。”
又接着道:“还想问什么?我都一次性告诉你。”
我泄气地看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还有什么问题。
最后只有问了一个比较实在的问题了:“我们现在在哪里?要如何才能出去呢?”
他理了理发丝,眼神高远地看着远方的山峦,嘴角噙起高深莫测的笑意,风吹起青色的丝缎,飏飏起舞。
“这里是花婺谷,在万骨山北面。若能找到出去的路,恐怕比走上面还要近一些。”
我微微皱眉:“我们一定要去万骨山?”
他语气坚定:“是的,非去不可。”
我呼了口气:“那好吧,去就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