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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129章 逃亡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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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车辕滚动的声音,摇摇晃晃地,使人感到头疼眩晕。我被人安好地抱在怀中,免受了颠簸之苦,那温暖一直包围着我,使我仿若忘记了所有的苦痛。
口中总是被塞进一些东西来,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米粥,有时候是苦苦的药,虽然动作温柔却很是强硬。
我总不能睁开眼睛,总是感觉虚弱无着力。身上的疼痛似乎在渐渐减轻着,身上的衣服都被重新换过,手指也被重新包扎过。
马车没日没夜地奔跑着,摇晃不曾间断过。我偶尔咳嗽,总是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有人温柔地替我擦去,目光心疼地看着我,叹息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马车戛然而止,月鸦翻身而下,掀开帘子道:“前方不远处就是幽冥湖了,蛟族的人没有追来。”
花二娘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追来,否则真不知......”
说着又忧心地看了我一眼:“怎么还没有醒来?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眼光又是一寒:“都是那该死的浊炎,卸他一条胳膊都是轻的了,应该把他碎尸万段才对!”
晚瑛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呆滞般。
“我们下去休息会儿吧?都已经走了这么远,想必蛟族的人不会追到了。”花二娘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对玄音说道。
玄音点点头,抱着我也要跳下去。
“咳咳......”只轻微的动作却将我有些惊醒过来,剧烈的咳嗽声闷闷响起,让脸憋的通红,仿若被人掐住了脖子。
“呕......咳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我浑身无力地倒在玄音怀里。
“天哪,照她这样吐下去,不到几天就得死啊!”花二娘哀呼道。
“胡说什么?她不会死的!”玄音寒着脸看了她一眼,拿起帕子替我擦去血痕。
我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朦胧,首先映入眼帘地便是雪白的头发,下意识地叫道:“师父......”
玄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醒了?”
我模模糊糊地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花二娘正一脸激动地看着我,月鸦似乎也弯了弯唇角,而被卷起的车帘外却飘荡着雪花,微有疑惑:“这儿是哪儿?我不是死了吗?”
“胡说八道,哪有人咒自己死的?”玄音立刻冲我吼道,随后又放低了语调道,“这是去幽冥客栈的路上。”
我眨了眨眼,虚弱地撑起身子:“师父,你是要带我去找青墨吗?”
玄音突然沉默下来,眼里闪过不忍,却只是微微别过了头去。
我继续问道:“那么师父,是不是在临死前我还能和小春他们再见一面?”
“恩,会的,你会看见他们的。”低低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却突然笑起来:“这样啊,真好,还能再见他们一面。”
玄音忽的抱紧了我:“你是我的徒弟,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花二娘捏着帘子的手紧了紧,开口道:“下来吃点东西吧,也几日没休息了。”
玄音抱着我下了车,我看着这外面雪花飞荡,白茫茫地一片,冰雪砌成地道路狭窄,却是我未曾来过的。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花二娘解释道:“为了不被蛟族人追上,只得绕了另一条远路来走,所以多耗费了些时间。不过再过不远就是幽冥湖,回到幽冥客栈,我们就安全了。”
我眨眨眼表示知道,却并不想再多说话,仿佛连说话也没有了力气般。
玄音抱着我走进路边一个摊蓬样式的小店,算是露天而营,只撑着薄薄的顶棚,连来往的风雪都抵挡不住。
“哎,几位客观要吃点什么?”也只有一个老板在忙碌着招呼我们。
内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所见之人穿着打扮皆似山上的猎户,想来这个小店就是用来招待那些疲惫的旅人的,而这里应该是蛟族的偏远之地。
“来几碗热粥吧。”玄音冷淡吩咐道。
老板呵的一笑:“客观,您这可是天方夜谭啊,那么珍贵的东西,我这小店怎么会有呢?”
玄音一愣,没料到会听到如此回答。
我却知道,在沧荒内,下阶层次的民众是难见到米粟之类珍贵的谷物的,他们大多挨饿受冻,担惊受怕,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沧荒的凶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强者为尊,弱小的人就只有成为饿莩或食物的待遇,就如从前的我和小春。只是后来跟着青墨,所接触的都是沧荒富贵权势的人,不曾再饿过肚子,竟差点忘记了我们初衷所受过的苦。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而如今,一切不过又回到原点罢了......
玄音蹙了蹙眉:“那你这里有什么?”
老板掰着指头道:“唉?我这里有汤啊,野山根汤,山芋汤,猪骨汤,牛骨汤,羊骨汤!嘿嘿,都还都是新鲜的呢,刚炖的,各位要不要来点儿?”
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不似蛟族人的冷漠,也不似蛇族人的豪放,只是挂着一丝真实的笑容,乐呵呵的模样。或许越是活在底层,离权势纷争的越远的人越活的快乐吧。毕竟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有烦恼。
“那么就每样来一份吧。”玄音说道。
“牛骨汤要两份。”花二娘在后面追加道。
“好咧,各位稍等。”老板笑呵呵地答应着,随着盛了几碗汤过来,又问道,“看几位不像是猎户,也不似本地人,这是要出族去?”
“呵呵,是啊,老叟怎知道我们是要出族去?”花二娘笑着问道,眼里却是一寒。
老板摇摇头道:“我看你们啊就不是一般人,这通身的衣服首饰加起来都得买下好几座山咯。看你们的气质,也不像是猎户啊!不是出族难道还是进族?我老大七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可这眼力啊却还是有的。像你们这样的人物不多见啊,不过几个月前我也曾看到过一回,和你们一样,要出族的。”
“哦?是谁要出族去?”花二娘连忙问道。
老板笑着道:“我一介小小摆摊的老头儿怎么能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呢?哎,那些权贵的事儿啊我们不想管也管不着,只是闲来说说罢了。知道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老板却是有意思,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应该在这地摆摊多年,来来往往也见过不少的大事。
“那你见到的可是什么样的人?”晚瑛却突然问道。
“什么样的人?”老板说道,突然打了个哆嗦,“那可真真是个玉面罗刹啊!那全身上下都是血,倒好像刚从血池里爬上来的人,连那双眼睛都腥红的让人害怕,可他偏偏还笑着。哎哟,那么煞气的一个人居然还笑的比谁都温和,你们说怪异不怪异?可怕不可怕?”
“这说的好像是尊上啊......”花二娘低头喃喃自语。
我指尖一颤,竟觉得更冷了一些。
“那他身边可还有别的人?”晚瑛继续问道。
老板停了停手里的动作,眼中显示出回忆地神色:“当时人还挺多的,紧跟着他的三个清秀少年,也是一身是血,看起来好不可怖。他们只是喝了几碗汤便又匆匆走了......”
“这肯定是尊上和鸾音他们啊!错不了,一定是他们!”花二娘肯定道。
我却突然发起抖来,面色变的更白,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喉咙口满是腥甜的味道。
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也能让我这样心痛......
“丫头,怎么了?”玄音关心地看着我。
“哎呀,老娘多久没吃热乎乎的东西了?这几天白赶夜赶的,连炖饱饭也没吃过。这下可是能好好放松一些了。”花二娘眉开眼笑地端着那碗牛肉汤,喝了起来,“你们也多喝点,好恢复力气快点赶回幽冥客栈!”
“想吃哪碗?”玄音抱着我问道。
我冲他淡淡一笑:“都是一样的,师父。”
“哎,再过几个月,恐怕要迎来大风雪咯,到时候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了。”老板在那头一边刷着陶碗一边自语叹息道。
我微愣,只听花二娘问道:“是不是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
“可不是吗?再过几个月呀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大雪封住了山道,就不能上山打猎了。没有猎物打,可让那些猎人怎么过活呀!”老板答道。
我叹息,原来又要入冬了吗?原来沧荒又再一次迎来了最难熬的寒冬。青墨来到沧荒的时间正好是那样一个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冬日。而今,又是一冬,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喝完热汤,又再次马不停蹄地赶起路来。马车颠簸,我蜷缩在玄音怀里,怔怔地出神,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上路后不久,马车就陷进了雪坑里爬不起来。虽然不是噬魔雪,但要将马车推出来也颇为费力。不过我们走的道路偏僻曲折,遇到这些也是无可厚非。为了节省时间快些赶路,车上的男人竟数跳了下去帮忙推车。花二娘为了凑热闹,也跳了下去。
车上便只剩了我和晚瑛两人,我面无表情,身上裹着雪白的狐裘,只是呆呆地望着车外飘落的雪,仿若当初来到之时,什么也不曾改变。只是那个人不知去了何处而已。
晚瑛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想离开吗?”
我疑惑地看她,眼里平静却又死气沉沉。
她说道:“你难道不想逃吗?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现在走的路正是一条赴死的路。无论你师父和花二娘如何关心你,到最后他们还是会亲手把你交给尊上。”
我无力地笑笑:“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体能够逃多远?”
她扫我一眼,突然低了声音:“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可以帮你挡住他们。”
我有些诧异:“你不是要把我送给你的尊上来助他出沧荒吗?又怎会好心放我走。”
“是这样没错,可你曾救过我一命。我这人从不欠人恩情,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至于尊上那里,我自会去请罪,说破天也不过就是死。也算是一命偿一命,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她一笑,口里却说着惊人的话。
“你就不怕我走了,他再也出不去沧荒?”
“怕,怎么不怕?这千百年来尊上殚精竭虑谋划的是什么?还不就是那个位置。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才能走到今天,又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如果不能走出沧荒,那么他就算完了,多年来的筹谋、抱负、名利、权势、甚至一直所坚持的信念都将将功归一篑,毁于一旦。”她说道,又看了我一眼,“但这对你不公平,剑灵没有了,还可以用其他办法来代替。可你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不想有朝一日看到尊上后悔,后悔现在所做的决定。我不想看到他后悔难过,所以我放你走......”她回道。
“你凭什么说他会后悔?凭什么肯定他就一定会难过?也许正好相反,他利用我出了沧荒,意气风发,志得心满,再也不会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随你怎么说吧,我把想法告诉了你,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干涉。”晚瑛不置可否的笑道。
我深深看她一眼道,“其实你心里明白。除了取出我身体里的剑灵和青魔剑合二为一破开结界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了。如果有,青墨也不必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而你之所以要放我走,不过是因为愧疚,不是吗?”我说道。
“愧疚?我为何要愧疚?”她冷冷一笑。
我淡漠的垂眸:“对于凤谦,对于浊炎,你都是愧疚的。如今对于我只是因为不想欠我的人情罢了。”
她自嘲一笑:“那就算是吧。怎么?你想离开吗?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你引开花二娘他们。”
我缓缓地摇摇头:“如果这是我注定要走的路,那么不论如何,到最后我也依然会踏上。这世上,每个人的所见所遇都是一种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任谁也勘不破。与其违心逃离,不若勇敢面对,求得心安二字。更何况我还想见见鸾音和小春他们。师父希望鸾音能够出去,小春也希望出去,既然这是他们的愿望,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他们实现呢?至于青墨......我只想从他口中求得一个答案,否则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瞑目。”
“你还是没死心?”
我垂头不语,眼光迷离起来。没死心吗?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死心吗?
那这是不是证明我的心还很坚韧?竟连这样的痛都不能让我彻底死心。这是我的悲哀吗?
晚瑛凄凉地笑起来:“看起来,你是个傻子,比我更傻更痴......”
我静默不语,眼光变得飘渺起来。相思尝尽半辈苦水,情痴换来一生泪盈。可见,痴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职业,那是要流进所有的泪的。
“晚瑛,”我突然叫她的名字,抿了抿唇,缓了好久终是问道,“你知道一个叫夏荷的仙子吗?”
“夏荷?”晚瑛眼中微显疑惑,“这不是月狐山的那只荷花妖吗?当年跟随主上,说是要为他效劳。怎么了?”
我牵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一切总算明了了,尽管我心中还存在着一丝侥幸,如今也被消磨殆尽。
夏荷,这个在我成仙五百年里唯一对我好,不嫌弃我的仙子,最后为了救我而跳下诛仙台魂飞魄散的仙子原来竟还是他的人。我所执念的温暖,五百年来唯一的友情竟还是他所赐的。原来,真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原来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我本不该怀疑这一切,可是却突然想到,凭借夏荷一个小仙怎么可能拿到天牢的钥匙,怎么可能闯进守备森严的天界死牢?她当时告诉是去求得昊轩才能救我出来。可是在最后的金銮殿上,昊轩分明唯恐不及地和我撇清关系,又怎么会救我呢?
原来又是他,原来还是他。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出过他的手掌心。
我想起,刚刚升仙之时,夏荷就在我旁边,笑着对我说:“嘿,真巧啊!我们居然同一天成仙!以后就可以做姐妹了。我叫夏荷,你呢?”
那时候的我很开心,即使身上被天雷劈的疼痛难忍,却还是如此高兴自己拥有了生命里第一个朋友。
如今想来,那诸多破绽和疑惑却是我自动将之忽略而去了。
列如以她的道行和法力应该早就成仙,又为何会拖到与我共同成仙的那日?
列如,众仙都视我为透明屑物,将这低贱位份的小仙踩之又踩。又为何她身为荷花仙子之首,享有诸多殊荣,却独独对我青睐?
如今想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青墨的缘故罢了。
她应该是被青墨派去看守那株牡丹妖的属下吧,一直尽忠职守着,完美地演绎,真是精彩至极。
就连最后,跳下诛仙台,应该也不是为了我的,只是为了青墨。
我还记得她当时说过的话:你......代我好好活着吧,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一字一句,连她脸上的表情,神态,颜色都历历在目。成为我每夜噩梦中惊醒的画面。
而你的来世,是关于青墨的么?夏荷......
其实你也爱着他对不对?所以宁愿死去也要为他保住他的剑灵。
怆然一笑,青墨,青墨,该有多少女子为你痴心而碎?你又可知,你又可懂?
我不是最悲惨的一个,从来都不是,列如晚瑛所说,我该感到欣慰了,至少你那样的人还曾对我好过,不是吗?
可是,连我唯一的姐妹,我唯一认定的姐姐原来也不是我姐姐,原来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未得到过什么......
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我不知道为何总有那么多的眼泪,总有那么多的辛酸,哭不尽,落不完。
你如果看到,也不会再心疼,也不会再难过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