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天狐仙》书香扇

100、 第95章 离别前夕

　　“千里迢迢淡别离，此情已去，愿君多回忆，我却孤身走四季，悲恨相续，无以为继，再相见，漠然已无语......”

　　小雨天里，客栈堂前，花二娘捧着一本艳词集本叨叨念着，眉宇那故作的惆怅，故意拉长的语调，甚至眼底那揶揄的神色，都一一展露无遗。

　　“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

　　花二娘继续在那边啧啧叹息着，而对面的晚瑛的脸已经越来越沉，越来越黑，有越加倾向于皲裂的边缘。

　　花二娘视若无睹，继续她的淫词艳曲，吟的高兴了，偶尔还要来几个曲子，弯弯绕绕的腔调，由柔媚的女声唱来也算是好听悱恻了。可偏偏，怎么听着，怎么别扭，尤其是晚瑛还在那里之时，就越甚了。

　　旁边一众的男人看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两个漂亮女人之间为何涌着丝丝寒气，两大气场一阴一寒地相拉开，呈现一种诡异的波谲来。

　　这个莫名的情况也不过刚刚出现不久，当然这是我自己认为的。因为我刚刚出房间没多久，就看见这两人呈现水火不容的架势了。

　　可能是花二娘看到晚瑛看着青墨那怪异的眼神，察觉到了点什么吧。再联想到自己的师父，心里那股不爽劲就涌来了。想着，呵，让你对我师父不屑一顾吧？让你装腔作势吧？让你心狠手辣吧？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也被别人不屑一顾着呢。我估计花二娘就是这么想的，有对比，心里才会有平衡。

　　所以先前为师父一腔抱怨没有了，改成揶揄讥讽调笑了。有事没事就抱着她师父遗留下的艳词集，哼几句，唱几首。偏哼的都是和晚瑛过不去的词儿，唱的都是凄楚哀婉的调儿，且句句露骨，明里暗里地讽刺着。直将晚瑛的一张脸气的犹如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云。

　　“阿嚏。”而我皱了皱鼻子，又打了一个喷嚏，将身上的衣服又拢的更紧了一点。

　　鸾音凑到我身边，好奇道：“师妹，生病是个什么滋味儿？好受不好受？”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他：“你要想知道的话，就跳去那河里，一天一夜别起来。”

　　这孩子估计被玄音保护太过，再加上法力高大，身体太好，鲜少生病的缘故，所以才会问出这么雷人的话。

　　鸾音摇摇头：“不行的，我在冬日最冷的那个月曾被师父泡进灵溪河里整整十二天，可也没啥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是一噎，心里顿感不平衡起来。同样是人，怎么总是差距那么大咧？谁都不生病，偏我不过吹了一夜冷风就病成这样。

　　“阿嚏，阿嚏.....”刚刚在心里没抱怨几句，喷嚏就接连打了起来。

　　小春本是在我旁边，见此，赶紧移了一个座位，远远离开我后，才道：“小琴，下次打喷嚏的时候要换个位置，不然我又该换身衣服了。再说，打喷嚏有损形象，实在是不雅。”

　　我瞪他，这家伙竟然敢嫌弃我！没天理了。再说，是我想打喷嚏的吗？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吗？更何况这家伙居然也学会说雅了？这简直比让我吃苍蝇还难接受。回想起那段不堪的岁月，那缭乱的鸡窝头，那抹黑的锅巴脸，我就是一阵抑郁。

　　花二娘在一旁呵呵一笑：“就她裹成那样，不是一只猪也是一头熊，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哎，小琴琴，你要节哀，莫要自己羞臊的没脸了。”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白痴才会羞臊。我这是正常的举止，感了风寒就该多穿一点，有什么不对吗？”

　　“哈，”花二娘嘿然一笑，“原来你心里也这么觉得呢？那为什么尊上给你套衣服的时候，一副快死人的表情？哦，还有句话你说对了，正是某个白痴当时羞臊的满脸通红。”

　　我顿时噎住，说不出话来了。耷拉下眼皮，连反驳都反驳不起来了。

　　事实上，我身上裹的这团团的皮毛锦衣正是青墨的杰作......

　　你有见过谁在夏天穿着那么厚，那么多，那么重的衣服么？好吧，如果没有见过，我就是活生生的列子和样式。现在我的全身都被裹成了一个圆球，估计连走一步都是比较困难的。

　　但幸好，夏天已经快要过去，天气渐渐转凉，而幽冥客栈的环境又一向阴冷，是以就算我穿这么多也还是没能感觉到热的。

　　但不论怎样，在夏日穿成这样，都会显得有些怪异的。在青墨给我套衣服地时候，我发誓，我当时是真的誓死不从的，拼命抵抗的，可无奈，心有力而力不足。别人一个眼神杀过来，我就不知觉地闭嘴了......

　　“尊上他到底何时会回来？已经快过巳时了，若再不出发，恐怕直到天黑也不能赶到蛟族。”晚瑛望了望青墨离去的门外，皱眉说道，显然心情不佳。

　　花二娘掩唇一笑：“尊上做什么事情岂是我们能过问的？尊上既然让我们在这里等着，那我们便规规矩矩地等在这里，晚瑛将军可觉得有什么不妥呀？”

　　晚瑛面色青寒地看她一眼，不发一言坐到旁边，也不再说话。

　　花二娘得意一笑，扭着腰身又从柜台上取下一小坛好酒，独自斟酌起来。

　　鸾音和小春对于晚瑛的突然到来没什么意见，只微微吃了一惊，在得知晚瑛也是青墨的属下之后就很淡定平静的接受了。相对于我的介怀，他们俩的接受能力真的是很不一般。我不得不说，这让我又再一次感到挫败。

　　现在，我们一众人都来到幽冥客栈最底层的那楼，各自坐在椅子上，等着青墨的到来。青墨决定今日就出发，可是临到出发却又突然说有事去处理处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也很好奇，青墨到底去做什么了呢？

　　幽冥客栈早在昨天，就已经将客人清理干净，处于最下层那楼来往的旅客一个不剩，早被请了出去。所以除了闯进幽冥客栈那一天，我也没无缘见到幽冥客栈繁华热闹的一面。

　　这还要归于凤谦设计建筑十分巧妙的缘故。我们来到这幽冥客栈也快要满一个月了，可愣是没见到一个外人，来来往往都是幽冥客栈里的自己人。

　　这除了我不喜欢前往人多繁杂地方外，还因为幽冥客栈的本身的设计效果。总之，来客只能在底楼活动，绝不可能踏上三楼半步。二楼虽是雅间和膳食间共存，却一个在前楼，一个在后楼，相背而驰，互不相视，自然不能探得一二。

　　日常，我的行动便只限于后楼，从未踏往前楼半步。虽然常常听到丝竹管弦之音，却到底没有亲眼看到，这对于我来说也不可不算是一个遗憾。

　　鸾音和小春到是经常来到前楼底层斗乐。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泡在下面，可算的上乐不思蜀了。常常玩到深夜才回房。

　　本来像鸾音和小春这两个人，都不是十分爱凑热闹的。不过幽冥客栈就是有办法吸引人的。和旁的客栈不同，这客栈不止提供衣食住行，还提供赌博，搏斗，音画这样的趣事活动。不可谓不新颖独到。

　　虽然都在底层，可是却分的十分清楚，各个间是各个间的，大堂是吃饭的地儿。然后依次两边紧挨的就是活动间了。

　　鸾音自然是喜欢搏斗挑战的，本来幽冥客栈搏斗区压场子的人是月鸦的，自从鸾音来到后就渐渐转移目标了。愣谁都没想到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有那么大的本事。

　　小春呢？赌博他没兴趣，不过对于银子兴趣很大，所以常常流连忘返也是自然的了。

　　不过这些新奇古怪的场面我没看到，青墨估计也没看到。这一个月我除了养伤就是烦恼青墨的事情，还真没有好好的放松下来过。

　　此刻，幽冥客栈算是完全空旷下来了。偌大的三层楼，静幽幽的，还有些渗人，也更加显得空旷寂大起来。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来到前堂，客栈的大门完全敞开着，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偶有冷风吹进来，拂在面上也不觉得太冷。

　　本来我的座位是完全与那些风景绝缘的，处于最角落最不起眼完全遮风挡雨的一个座位，这也是青墨事先安排的，理由是我感染了风寒。

　　不过此刻他不在嘛，我也乐得偷闲，悄悄地移到前面欣赏起了风景。

　　外面的天阴雨蒙蒙的，有些暗沉。雨丝飘打下来，将岸头的一众繁花都打落水中，凄清冷艳的一片，混合着天际那矮沉成一条青碧色的线条，更加显得模糊起来。

　　一出客栈，就是一条栽花植柳的小道，绿柳蹁跹，落英缤纷，若是天晴之时定是美不胜收的。也不知道凤谦是哪里得来的种子，竟将沧荒外的植物在这儿种活了还种的那样好。不止是植物，就连幽冥客栈的建筑，模式也都遵循着沧荒外的原则，让人感受不到是处于沧荒之内的。

　　那条小道，却并不太长，只销一眼就能望穿到底。直到尽头，一颗柳树前系着一只敞蓬小船，孤零零地飘荡在水面，将去不去，显得格外萧索。再一眼便是那泓绵恢长的湖泊水面了。澄澈如镜，辅以芦苇，兼以墨莲，黑色与白色恰到好处的并联在一起，直直地连绵至远方，至天地的尽头，竟生生勾勒成一幅如诗的水墨画。

　　而我们就将坐上那条小船，划过这浩渺湖泊，前往蛟族。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很久，又似须臾。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不迟不疾，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般，清幽地回荡在这大堂之内。

　　青墨宽大的袖子被挽到一半，手中端着一个紫檀色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大盅，一个紧紧密封，一个些微敞开，还冒着丝丝热气。

　　众人顿感怪异，青墨去了这么半天竟然是去下厨了？

　　只有花二娘脸上一抽一抽，显然心情不是怎么的好。而我也好不到那里去，吃那么些天的天香续骨参，光是远远地闻到那股味儿我就知道是什么东西，顿时紧张起来。

　　只有鸾音凑到前来，探脑问道：“这是什么好吃的东西？青墨哥哥这么半天不来，原来是去弄好吃的了。”

　　青墨端着绕过他，来到我身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道：“你师妹不是生病了吗？这便是给她治病用的。”

　　鸾音讪讪地捏捏鼻子：“原来是药啊，我当是什么好吃的。”

　　接着又转过头看我，包子脸都皱起来：“师妹身体也太弱不禁风了一点，怎的吹点风也能成这样？”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他，我总不能和你这彪悍的存在相比，如果真比下去，我害怕自己会吐血。

　　青墨却是微微一笑：“女子的身体本就不比男子，弱小一点也是正常的。”

　　说着就端起了那盅严密盒盖的药碗，打开来递到我面前。我霎时脸色一变，知道这就是治疗那风寒的药。天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有多苦，第一次吃的时候我就差点没吐出来。现在竟然又被摆在了面前，我又是一阵瑟缩。

　　我不着痕迹地将身体朝后挪了挪，苦兮兮地看着他：“青墨，那个.......我能不能不吃这个？”

　　他眉梢一挑，唇角一弯，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呢？”

　　我顿时想起那个不堪回首地一面，嘴角一抽，忙不迭端过他手中的药，咕噜噜地一饮而尽。

　　喝完，竟连整个脸都皱成了苦瓜样，眼睛都眯的看不见了。

　　他伸手替我擦去嘴角的药渍，口气宠溺道：“看你喝的这么急，也不怕被呛到。”

　　紧接着嘴里被塞进一颗密果，酸酸甜甜地，顿时将嘴里的药味冲淡了一半。我这才笑了起来。

　　可还没等我高兴多久，另一个玉盅里的天香续骨参就递到了我面前，我顿时笑容一跨：“不会吧......我......我好像吃不下了......”

　　天香续骨参这东西虽然是好东西，虽然花二娘宝贝地很，可说实在的，这玩意儿味道不太好。顶多就比我刚刚喝的那药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现在竟又摆在我面前了，而且还是那么大一盅，比刚刚那一小碗药大的太多了。我那颗郁悴的心正在慢慢纠结中。

　　“是吗？需要我帮忙吗？”他只是轻轻一笑，却看的我胆战心惊。

　　我连忙摆手：“没有，我吃的下的，吃的下的。”

　　说着，端过那一大婉天香续骨汤，捏着鼻子硬是灌了进去。喝完之后，整个肚子都圆了一圈，还重重地打了个饱嗝，撑的脑子一怔一怔的。

　　鸾音一脸怜悯地看着我，仿佛我已经悲惨到什么样的地步；小春则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手里的汤盅，很显然是在琢磨那玩意到底是好吃呢还是不好吃；花二娘则是一脸诡异兮兮地瞅瞅我又瞅瞅青墨，再瞅瞅晚瑛；晚瑛的脸色有些惨白，但总的来说还算好；一众人里除了月鸦依旧面无表情，一副面瘫脸比较正常外，其他的算的上精彩纷呈了。

　　直到我喝完，又一颗蜜果被塞进了嘴巴。

　　满意的看我一眼，青墨将袖子挽下，整理恢复原状后，这才笑着说道：“吃完了？那么我们就来算算总账吧。”

　　“总账？”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瞥我一眼：“我记得我出去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个位置的。”

　　我一愣，随即讪笑道：“呵呵，这个很可能是你记错了，我一直都坐这里的。”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是吗？”

　　我坚定地点头：“是的，绝对是你记错了。”

　　他挑挑眉：“看来真是我记性不佳了，连琴儿坐什么位置都能忘记。”

　　我低头不敢答话，空气霎时沉默下来，听着他指尖轻叩着桌子，一声声地响着，显得极其压抑。

　　良久，微一拂衣袖，他看着我笑道：“我的记性变的这样不好，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缘故？琴儿是不是该负责呢？”

　　我顿时噎住了，负责？我要怎么负责？

　　我愣愣地摇头：“其实，你记性还是很好的。我刚才是坐那里的，后来，后来才挪过到这里来的。”

　　我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讷讷而道。

　　他笑容更大了：“终于承认了？”

　　我低头不语。

　　他微微一叹，嘴角滑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早说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不过离开一会儿就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恐怕，以后我竟不能离开你半步了。”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又见他上前将我身上的衣服裹的更紧。

　　“尊上，我们该出发了。”晚瑛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开口道。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冷，有些疑惑，有些不解，又有一丝怜悯，十分的复杂，一时间我竟读不懂。

　　青墨微点头，笑道：“是啊，也该出发了。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可是等的急了？”

　　他环顾四周，众人连忙摇头，表示没有。

　　他满意一笑，站起身来：“那便走吧，今天晚上，应该可以抵达蛟族。”

　　说着，牵着我的手就向前走去。我赶紧将放在桌子上的行李抓起来抱在怀里，这才紧跟而去。

　　花二娘他们也紧跟而上，走到尽头小船，又免不得与幽冥客栈的伙计一番道别。

　　我们踩上蓬船，划船远去，幽冥客栈幽幽晃晃地渐行渐远，眼前只余下一点模糊的影子，雨丝飘打下来，打湿了发梢，一种惆怅离别的伤感就这样蔓延上来。

　　而看着远方，却又不知道尽头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