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相》李昙裳

10、暗室

　　第十章
　　香秀躲在小厨房的仓库里，听着厨师和打杂的下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这些人想是刚刚吃了气，嘴里都骂骂咧咧的，又兼着互相怀疑、互相埋怨，磕磕碰碰的继续开工做饭。期间也有人进小仓库来取东取西，总算香秀身量瘦小躲的又隐密，加上这些人都在气头上，再不留心细看的，是以倒是并未给人发觉。
　　入夜之后，随着前厅客人渐渐散去、楼上客人纷纷安歇，小厨房的活儿这才缓了下来，四名大师傅先下工歇着了，余下几个下人拾掇了一阵，便也哈欠连天的去了，门上照例上了锁。香秀早蹲的半边身子都麻了，她因心里有事晚饭吃的不多，闻着外头传来的饭菜烹饪香味儿，早就肚子咕咕叫。这会儿起身先奔到外间厨房里，借着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灶火，一看灶上蒸笼旁还码着几个客人没要着的精肉酥油火烧，便急忙摸起一个先大口大口的啃着，转身寻了半截蜡烛，就着炉中残火点着了。
　　有了光亮，这才能慢慢寻找那个“笼子”的所在，香秀叼着火烧擎着蜡烛在这个屋子里开始了详细的搜寻。找了一回，确定外间厨房里肯定是没有的了，她便又返回里面的小仓库。小仓库里物件众多且堆放杂乱，香秀举着蜡烛先四下环顾一圈，忽见就在她方才藏身之处的斜对面，墙上居然还歪歪斜斜的挂着一方白布的门帘！
　　香秀大喜过望，急忙奔过去——这小仓库里光线本来阴暗，那门帘的颜色又和墙壁相差无几，是以她刚才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现在掀开门帘，果然见帘子下面乃是一道暗门，幸喜暗门倒是没有上锁，香秀轻轻一推之下，那门便应手而开。好在火烧已经吃完，香秀小心的一手扶门一手举烛，先向里面照了一下。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仓库内的暗房居然非常之大，而且看其布置陈设，居然是个庙宇殿堂的模样！
　　只见屋子正中间供着一座高大的神龛，神龛里似乎还有神像，只是离的远了又黑沉沉的看不清模样，不知道到底供的是哪位神仙。香秀再也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是这般模样，她轻轻掩上暗门，持蜡缓步走近神龛，这才看清神龛里供着一尊一人高的塑像，只见这塑像面色青紫、神情严厉，披散着头发，身后插着黑旗，脚下却踩着一条獠牙毕露的蟒蛇！
　　忽然面对如此可怕的神像，吓得香秀“啊”的一声惊呼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她并不认识很多神仙，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奶奶生病，娘曾经带她去庙里拜过观音娘娘，记忆中那观音娘娘一身白衣，慈眉善目而且还长的颇为美貌，怎知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凶神恶煞的神仙！
　　可是随着香秀这一声惊呼，忽听角落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你……你是……秀儿？”香秀猛然听到人声，定了定神，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试探叫道：“桂华姊姊？是你么？”一面说，一面用蜡烛照向出声的方向。
　　果然，只见靠墙处有一排铁笼，其中一个笼里有个少女头发散乱，有气无力的伏在地上，正勉力抬起眼望着这边，却不是桂华是谁！香秀又惊又喜，急忙跑上前去，嘴里一叠声的叫：“姊姊，姊姊！你怎么样了？！”桂华脸色惨白，她被关到这里，除了挨打之外，已经足足一天两夜水米没沾过牙了，本来满心绝望，还只道要被活活饿死，孰料香秀居然能冒险找了来。
　　桂华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哆里哆嗦的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哑声道：“你怎么这么冒险……若是给他们看到了……那可怎么好！”香秀看她惨状，哪里还禁得住？眼泪早夺眶而出，隔着铁笼抓住她的手哭道：“姊姊，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我，你如何会遭这样的罪……都是我不好……”桂华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安慰的轻拍着她的手背：“傻子，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妹妹……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快别哭了……”
　　香秀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便急忙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小包袱塞给桂华：“姊姊，这是我从大厨房里偷来的饽饽，你快吃吧！”桂华干裂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道：“多谢你，只是我现在哪里吃的下，嗓子像是冒烟一样………”香秀一跃起身：“不要紧，我去给你弄水来！你等等我！”她连蜡烛也不拿，就此飞奔而去。
　　不一时，便见她又抱着满满一怀东西奔了回来，只见这些东西形形色色，有水壶、熏肉、烧鸡、点心、肉包……想是将小厨房里剩余的吃食全都找来了。桂华接过水壶迫不及待的猛喝了一气，这才如同捡回了性命般长吁了口气，半晌道：“傻妹妹，你拿这么多东西来作甚，给他们发觉了怎么办？”香秀方才看到桂华的样子，早已是铁了心，决然道：“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却要你饿着，我不服！不管了，发现就发现去罢！姊姊你要好好的吃！”
　　桂华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不由得也落下泪来，从笼中伸手抚摸着香秀的头发，哽咽道：“你这个小傻子啊……”香秀早将一片熏肉塞到她手里：“姊姊，咱不哭，咱吃！咱不吃那烂饽饽，咱也吃好的！”这样说着，她自己也解恨般的抓起一截香肠大嚼！桂华被她的样子逗的破涕为笑，便也将手中的腊肉咬了几口，但她幼时曾听乡人说起，饥馁之后断然不可饕餮饱食的，所以吃了几口肉之后，到底还是从香秀带来的包袱里取出粗面的饽饽吃了起来。
　　肚子差不多填饱之后，桂华又开始为香秀发愁：“这小厨房外头的门是不是锁了？你可要怎么出去啊？”香秀自己早也已经隐隐想到了这一层，但是她懒得深想，更在心里的感到，若是自己被发现了又能怎样！无非也是打一顿关起来饿饭罢了，那样倒是能和桂华姊姊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可是这样的话她不能对桂华说，知道桂华必定是要为自己操心的，所以她只是嘻嘻一笑：“姊姊放心吧，我自然有法子出去！”
　　两人说着话，便把吃剩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余下的吃食交给桂华藏在身上，吃剩的骨头喝空的水壶之类则由香秀随身带好，这时离天明尚早，桂华却已经频频催促香秀快走，香秀道：“现在就是到外头我也出不去，不如多陪陪姊姊……”桂华安慰道：“我觉得也差不多了，到底我也是那婆娘使银子钱买来的，她也不能叫我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你只管放心的去，她应该就快要放我出去了。”
　　香秀还未说话，忽听另一侧笼中有人幽幽的接话道：“这可说不准，那恶妇如此狠毒，又有什么事儿是她干不出来的？”香秀压根没注意这大屋里还有其他人，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扭头去看，却听桂华道：“这是张姊姊，也是给人……给人卖到这里的，只因她倔强不屈，宁死不从，所以……”香秀恍然大悟，知道这必定就是她之前听说过的，跳井不成又被捞起的那人了。她起身正要看清那人的模样，却忽听桂华叫道：“不好！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