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为谁生》雪梨无香

93、爱有天意

　　冷月只觉得自己被安菲撞得一个踉跄，同时墙角银光骤闪，耳边是砰地一声巨响。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裹住晨儿背转过去，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刹那的动作，她仿佛听到背后子弹穿透肌肉侵入身体的声音……

　　“舅舅……”晨儿在她肩头惊恐地尖叫。

　　二十九年的生命，冷月从来没有一秒钟像现在这样，所有的勇气，一点都没有留存地，全部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她不知道那颗子弹射入了谁的身体什么部位，她不敢回头。

　　“小月，别怕，没事了。”

　　安菲轻轻握住她肩膀将她扳回来，映入眼帘的是他平静温和的笑容，他站着，右手有力地揽着她，揽着快要站不住的她。

　　“你……你没事？……”她的声音抖得几乎拼不成句子。

　　“没事，我没事。”安菲看了一眼被保镖团团围住的彭薇薇，拉起冷月往外走，“警察会处理，我们先回去……”

　　“舅舅……你的手……”晨儿在她怀里挣扎，“妈咪舅舅受伤了……”

　　冷月猛地拉起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心一个对穿的洞口，整只手掌鲜血横流。

　　千钧一发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她，只差毫厘，从他手掌透出的子弹就会继续射入她来不及躲开的身体。而现在，弹头静静躺在墙角，往满室血腥味中加入了一丝淡淡的硝烟。

　　安菲扯回手臂若无其事地笑笑，“小伤，子弹都不用取，一会儿包扎一下就行了。”

　　冷月心中绞痛，眼前早已模糊，朦胧中只余血红一片，“冷安菲你不要命了……他妈的电话呢，谁有电话！……快叫911……”她喘着粗气破口大骂，平时极少飙脏话的她这一次真的控制不住了。那一道银光，那一股推力，那一声子弹入肉的闷响……那一秒钟发生的一切，会和着此刻从安菲指尖不断淌下的血流一起烙印在她记忆最深处，变成她此生最可怕的噩梦。

　　比她离他而去，或他离她而去还可怕，还要不堪回首。

　　子弹射穿手掌，伤口远不是包扎一下那么简单，安菲已在手术室待了一个钟头，冷月和晨儿坐在外头，只觉得每分每秒都长过一个世纪。

　　“妈咪，舅舅的手会不会断……以后他还能用左手吗？还能弹钢琴吗？……”

　　“不会断的，舅舅会没事的……”冷月安慰着儿子，也安慰着自己，可无论她怎么自我暗示，泪还是不停地流出来，落在晨儿稚嫩的肩膀上。

　　“妈咪不要哭，不要哭……要是他左手不能用了，我就去照顾他……”

　　十八年前那个台风肆虐的夏天，她也像如今的晨儿一样边哭边说，治不好就照顾哥哥一辈子。

　　可这一辈子，难道不是他在照顾着她，一次又一次为她受伤，流血，从身体到心灵，从生命到灵魂。

　　“晨儿，我们回中国，和舅舅在一起，好不好，舅舅给你做爹地，好不好？”

　　“好。”晨儿伸出小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童稚双眸露出大人般肃穆的神色。

　　灯灭了，手术室门打开，安菲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出来，虽然只是局麻，精神多少还是有些疲倦，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含笑看着他们。

　　“爹地！”晨儿从长椅上爬下来向他跑过去。

　　安菲挑了挑眉，右手拉住他的小手，“你叫我什么？”

　　刚才还童音充沛中气十足的晨儿忽然扭捏起来，这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叫爹地，居然一点酝酿也没有，叫完也没有好好回味一下，真是……真是太仓促了……

　　“再叫一声？”安菲勾着他手指笑吟吟地诱导，晨儿却怎么都不肯再叫，站在他轮椅旁绞了会儿手指，终于忍不住跑回母亲身边，缩头缩脑地自个儿重新攒勇气去了。

　　轮椅推到冷月身边，护士识趣地停下了。冷月掌心一热，是安菲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左手裹得像粽子，右手依然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无声地摩挲。她便弯下腰来，捧起他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当着晨儿和那么多熟悉不熟悉的面孔忘情深吻，旁若无人，无限缱绻。

　　“舅舅怎么知道我和妈咪在哪里？”回酒店的路上，晨儿好奇地问。

　　“你还叫舅舅我就不告诉你。”

　　“……”晨儿求助地看母亲。

　　“……”冷月假装没听到，低头检查安菲左手上的绷带。

　　“……”安菲继续充满诱惑地冲他眨眼。

　　“爹地……”

　　安菲哈哈大笑，单手将他抱到怀里，“答案很简单，你妈咪让彭薇薇给我发短信，开头两个字就是安菲，她哪里知道你妈咪高兴了叫我哥，不高兴了叫我冷安菲，从来没叫过我安菲呢。”

　　其实是叫过的……在床上……只是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且妈咪为防万一，这几天出门都带了备用电池，怎么会没电关机。”冷月耐心补充。

　　“还有你妈咪包里有个GPS定位装置，舅舅，不，爹地当然能找到你们啦。”安菲低头亲了下小朋友的鼻尖，“你滴，明白？”

　　“对了，你带的那么多人是哪来的？从我失踪到你过来还不到一小时。”冷月心中也有疑团未解，见安菲又神秘地眨眨眼，不禁啐道，“我可不叫你爹地啊。”

　　安菲笑道，“算了，不卖关子了，晨儿在幼儿园出事后我就去了趟杨家，老太爷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但和冷家交情还在，杨家承诺只要我需要，十分钟内调集人手听我指挥，直到我们离开美国。”

　　杨老太爷，那个七年前匆匆一别就再没见过的慈祥老头儿，竟在危急时刻不动声色地救了她一命。

　　“舅舅，杨家是□□吗？……”晨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

　　“不是，他们做正经生意。”安菲摸摸小朋友的脑袋，转过脸看着冷月，“彭家在旧金山没什么势力，雇了几个地痞流氓守着，看到杨家来人，二话没说就放我们进来了，比警察还好用，只是谁也没想到彭薇薇会自求一绝，她解脱了，可苦了咱俩，没那么快能回国了。”

　　光是配合警察调查，就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冷月倒无所谓，反正安菲受了这么重的伤，本来就不可能马上回去工作。不过，既提到了彭薇薇，她连带想起另一件事来，刚要开口，看到晨儿明净的眼睛，又闭嘴不说了。

　　晚上安顿了儿子，两人独处的时候，冷月才和安菲重提心中的不安，“彭薇薇说齐子坤是O型血，这总不会是假的，难怪姐姐和齐子坤感情那么好，齐家还是怀疑晨儿的身世，O型血当然生不出AB型血的孩子……可姐姐是绝对不可能背叛齐子坤的，难道……当初在医院抱错了？”

　　“你先别胡思乱想，彭薇薇手上不是有鉴定报告么。”安菲安慰道，“大不了，我们重新鉴定一次。”

　　安菲设法拿到了彭薇薇手上那一份真实的鉴定报告，同时也将重新提取的齐子坤的头发样品和晨儿的血样一起送到斯坦福大学医疗中心DNA鉴定服务机构做DNA检测。

　　结果既在意料中，又让所有人都万分不解——两份报告的鉴定结论完全一样，经过多个STR点位的比对，齐子坤和吴晨的累计亲权指数分别是1.9964E+006和3.3235E+006——齐子坤确确实实是晨儿的亲生父亲。

　　然而齐子坤是O型血，晨儿却是AB型血。

　　工作人员征得冷月同意，对她的血液样本也进行了详细分析，最后给出了一份充满了遗传学术语的解释，冷月和吴声的B等位基因在正常序列上发生了单碱基突变，从而在血清学方法中除了表现B抗原特异性，还表现少量A抗原特异性，因此在血清学检测方法中呈现为AB血型的姐妹俩，通过更为精确的DNA序列分析测得血型为B(A)型，吴声正好将这一特殊的等位基因遗传给了晨儿，从而使她和O型血的齐子坤生下了不合常理的，AB型血的儿子。

　　冷月拿着报告的手慢慢开始颤抖，如今吴声、齐子坤和晨儿的情况，与当年吴蔚，吴影和她们两姐妹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吴蔚是AB型血，吴影是O型血，冷瀚文是A型血，若这个特殊的B(A)基因来自吴蔚，那么光凭血型，完全无法确定她和吴声到底是谁的女儿。

　　她和安菲做了二十年兄妹，为一段不伦之恋背负了整整十年道德的十字架，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忍受了彼此都不能也不愿想象的痛苦，今天一纸报告告诉她，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万豪酒店的房间里，冷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发了一晚上的呆。

　　安菲坐到她身边，轻轻抽走她手中的报告，“还在想？血都抽了，有什么好想的，明天就出结果了。”

　　她和安菲当场重新抽取了血样，鉴定中心将在48小时后获得他们具有两代以内共同先祖的可能性。如果他们真的不是亲兄妹，他不必在每一个危险期严防死守，她可以安安心心为他生下健康可爱的宝宝——这是她十年前就撕碎了幻灭了再不敢触碰的梦想，可一夕之间这个梦想居然就近在咫尺了——冷月转身紧紧抱住安菲，鸵鸟似的将脸深埋进他胸口，“哥，明天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我受不了……”

　　安菲托起她下巴，细细地吻了许久，直到她苍白脸颊重现红晕，气息都有些不稳，才贴着她耳畔低语，“小月，不管结果是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妹妹和妻子，这两个身份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哪一个我都绝不放弃，绝不否认，对我来说，结果其实没那么重要，就算我们是亲兄妹，不是还有晨儿么，我说过，他就是我们的儿子，不管以后我们能不能生宝宝，会有多少个宝宝，他都是冷家的长子长孙。”

　　“可他……他毕竟不是你亲生的……”

　　安菲笑了，“如果血缘这件事很重要，我们还会走到今天吗？”

　　不会吧，一定不会的，八年前她踏下十二级台阶扑入他怀中那一刻，他们就彻底斩断了伦理与血缘的束缚，哪怕那一刀同样将他们自己割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小月，我活了三十五岁，我恨过，爱过，委屈过，潇洒过，后悔过，庆幸过，苦的甜的什么滋味都尝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好运气的人，可是现在，有你和晨儿在我身边，我想要的，老天都给我了——虽然有时候它给得不那么爽快——可它到底都给了，我很满足。”安菲将唇印在她绯色的脸颊上，久久没有离开，“小月，我爱你，你是哥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最爱的人。”

　　正文完

　　想了很久，正文就在这里结束吧，戛然而止的感觉挺好的。虽然还有很多很多细节要展现，很多很多人物要交代，很多很多福利要发放……

　　但是作者自己读安菲的最后两段表白，很厚脸皮地觉得，好像还是挺荡气回肠的，在这样的时刻，如果你是小月，你会说什么，做什么？

　　一万个女孩子有一万种反应，作者就不说了，亲们脑补吧。

　　作者说过一定是HE，但究竟是真兄妹还是伪兄妹不剧透，一定要到文末才会告诉大家。但真到了文末，忽然又觉得，就这样留着也挺好的。口味轻的就认为他们是伪兄妹，口味重的就认为他们是真兄妹，各取所需吧……

　　还有小只番外几个会继续奉上，在番外前，下一章全章是作者有话说，亲们要多捧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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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别字，伪更，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