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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生中经历的痛苦很下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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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回程我都在半睡半醒中度过,在逼仄的车厢卧铺上,睡时梦到一些关于永安的吉光片羽,醒过来时有一个极短的瞬间,我想起叶小司,那个他陪我酗酒的夜晚,以及那一个从酒桶里捞出来的沉酣的长长的吻。我被火车带着驶入渐渐晦暗的天色,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叶小司在我失踪的这几天里,一边和他的女孩们约会,一边找过我。
我是被乘务员叫醒才知道火车到了终点站,起来一看懵了,行李什么时候被人拿走都不知道。随人流出站,浑身除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身无一物。我沮丧地坐在路边,觉得自己真是蠢到了家。翻过通讯录,发现没有一个可以这个时候求助的人,整整三年我全依附着小北生活。
已经是近入秋的时节,武汉的夜晚凉意侵人,我在路边徘徊了一个小时,回答了无数遍我不要住宿。手无意碰到牛仔裤口袋,感觉到一张硬纸片,连忙拿出来,竟然是上次叶小司带我去唐朝时齐明给我的积分卡片,上面有一个外卖电话,似乎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犹豫很久拨通了电话,说:“齐哥,我是东歌,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叶小司带我去过你那,你有印象吗?”
“是东歌啊。我当然记得,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叶小司到处找你。他现在就在我这里,我们一帮人在店门口吃火锅,东歌你在哪,要过来吗?”
我简单地叙述了我的状况,齐哥听了立马说:“你在原地不要动,我二十分钟后过来接你。”他这么短短一句话,我连声道谢。
挂了电话我才想到刚才齐哥说叶小司到处找我,他大概是这个城市唯一会找我的人了,我想起他那天说的他像一个守灵人,守我的灵。那样沉沉的语气,可能真的是为我难过。这么想来叶小司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至少让我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齐哥开着他的摩托车来载我,递给我一个头盔,“东歌,快上来,这里不准停车。”
我连忙爬上车,刚坐稳,车子嗖一下就开了出去。
“齐哥,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什么?”
夜风呼呼作响,我又大声地吼了一遍,“我说齐哥,谢谢你!”
他也大声回我:“没什么谢的。本来叶小司要来的,我怕他喝多了出事,没让他来。”
齐哥直接把我带到了他店门口,我双腿打哆嗦站不稳,齐哥大笑,双手一捞就把我抱了下来。我双脚着了地视线才能集中,好大的阵势,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满地空酒罐。齐哥喊了声:“东歌我接来了。”
叶小司原本埋头睡着,听到声音勉强抬起了头,我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我,正打算跟他说声谢谢,他吐出两个字:“瘦了。”紧接着又爆出去粗口:“靠,你们女人怎么都爱玩消失,耍的人团团转有意思吗?”
不跟醉汉理论是我一惯的做法,我接过齐哥递给我的碗筷,找了个离叶小司最远的地方坐下。我真饿了,上了车就没怎么吃东西,刚吃两口,叶小司指着我的鼻子:“东歌,你坐我旁边来。”
“我肚子饿,要先吃饭。”
“你听我一次会死马?”叶小司不依不饶。
我火气蹭蹭上来,叶小司就是有这种本事十秒内让我发火。我正要摔筷子,旁边一个胖胖的男生夹了一块鸡肉给我,“你管你吃吧,他喝得差不多了,整桌人没人理他。”
男生叫陈珂,我笑着打了招呼,见他另一边坐着一个长发女生,问:“女朋友?”
“NO,是前女友。我叫崔心美。”那女生抢着回答。
“我叫东歌,东方的东,歌谣的歌。”
陈珂说:“我们都知道你,叶小司说过你很多坏话,你们还是高中同学?”
“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别跟他计较,他不是针对你。他心情不好,差不多算失恋,前一阵一直在追的那个女孩对他若即若离,像耍他一样。蒋少冬你认识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经济学院的院花,追过小北好一阵。那妖妖调调的摸样,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我看向醉醺醺的叶小司,想笑不敢笑。
“叶小司果然没说错,看到他倒霉你就特开心。”陈珂看着我笑,举了举酒杯,“东歌,我们喝一个。让我见识下你酒量,看以后喝酒能不能算你一份。”
“前三杯我干了,不过今天不能多喝。我这一阵喝恶心了,你让我缓缓。改天我请大家出来喝酒,爱喝多少喝多少。”
“行,说定了。”陈珂是个爽快的北方人,我喝一杯他喝三杯,痛快极了。我兴头上来,早忘了喝吐时的难受,跟他喝起来。崔心美也加入了我们,喝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仨还有齐哥,叶小司不知跑哪去了。
齐哥喝多了打开话匣子说他的过去,诸如被交往了七年的大学生女朋友甩了,诸如17岁好不容易攒下钱做生意却被人全骗光等等。他的人生是扎扎实实的苦,浸着心酸和挣扎,是与我们以为的苦截然不同。有这样一个道理,大抵在说“不见得你挨得苦比别人更多,你不过表现地更精彩些。”还有一个道理“痛苦是可以通过比较而减少的,当你见到一个真正痛苦的人,你的痛苦就无足轻重了,你会被一个念头击中—幸好你不是他。”可能真的是这样,凝视着齐哥年轻却疲惫消沉的脸,小北带给我的那些我曾以为永远无法摆脱的伤痛,它们在一点点往下沉。
夜更深了,突然都沉默了下来,齐哥也不说下去了,他有些抱歉地说:“跟你说这些废话,无聊到你们了。”
我摇头,玩笑道:“齐哥你的陈年往事很下酒。”我敲敲空酒瓶,“看,又空了一个。”
叶小司冷不丁站在我背后,冒出一句:“东歌,能耐了啊,酒量更上一层楼。”
我吓了一跳,怒目而视,这厮显然酒醒了,神清气爽、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俯视着我们四个酒鬼,发号施令:“两点了,该散了,齐哥明天上午还要开店。”
叶小司这个扫兴的家伙。我怏怏地站起来,甩给他一张臭脸。他怪叫:“还给我摆晚娘脸,你今天是打算睡大马路吗?”
这才醒悟自己是身无分文,只好呈上笑脸,“借我钱去开个房,明天还给你。”
他抱臂胸前,“你觉得我会让喝成这样的你一个人去开房吗?”
齐哥也说:“东歌你一个人我们都不放心,你还是跟小司回他那吧。和上次一样,你睡床,他睡地板。”
我看向叶小司,“哦,我睡床,你睡地板。”
叶小司脸红起来,走过来一把勾住我脖子带着我往前走,“废话那么多,赶紧回去睡觉。”
“谎话编的溜的嘛。”
“白痴!我是为你好好不好。”
陈珂和崔心美跟在我们后面,我这才知道原来陈珂和叶小司是室友,也就是那个二锅头的主人。我扭头看了崔心美一眼,小声对叶小司说:“就是那个姑娘劈腿了?那么这会是什么个情况?”
“你跟陈珂很熟吗?关你屁事。”
“叶小司,听说你失恋了。”我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小司瞟我一眼,“我跟你很熟吗?关你屁事!”
“抱着睡了一夜而且准备睡第二夜,你说熟不熟。”
叶小司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靠,东歌你他妈是女的吗?知不知道害臊?”
“我喝了酒就是男人,快跟我说说蒋少冬,她你都搞不定啊,小北来我们院帮我带了节课就把她迷晕了。”
“东歌闭嘴,再说一个字我把你丢大马路上,你试试。”叶小司恶狠狠地威胁我,我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叶小司租的房子在六楼,我一进房间他就把我往浴室推,“一身酒味别想睡我的床。”
我骂了声混蛋,有气无力地拉开淋浴的帘子,才发现浴缸里已经放了水,水温刚刚好。叶小司在门外说:“这个洗手间就我一个人用,干净的。你泡个澡再睡舒服些。干净衣服我给你放门口了。“
我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叶小司你是不是以前欠我一大笔钱而我又不记得了,你心里愧疚所以才对我这么好啊?”
叶小司半晌没说话,扔给我两个字:“白痴!”
我洗完澡出去,叶小司一个人在踢实况,踢得专心致志,理都不理我。我关了灯在我上次睡的地方躺下,安静下来才听到隔壁若有似无地传来少儿不宜的声音。我脸通红,尴尬地要死,只能装睡。叶小司叹了口气,关了电脑上床睡在另一边。
我更加睡不着,翻了好几个身,被叶小司抱住,“东歌你再动来动去我把你踹到床底下!”
“你先放开我。”
“你睡着了我就放开你。”
过了好一会我还是没有睡着,叶小司叹气,“姑奶奶,你是让我去敲隔壁的房门吗?”
“算了。”
“那快点睡觉!”叶小司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是把盖在身上的薄毯分给我一些,“怎么身上冷得像个死人,我家没热水给你用吗?”
叶小司今天晚上真的是把我感动到了,我脸蒙在毯子里,说:“叶小司,你上次说你看着我像在守灵,那么你可不可以多守我一会。我马上就会走出来。”
他嗯了一声,“我带你认识的人都是值得交的朋友,他们你尽管拿去,你自己交到了朋友再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