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夜話：秉燭終章》吐維

64、秉烛终章 296

　　「只要爸爸不存在了，大狗就会喜欢上我，就能跟我永远在一起。或许不是马上，但大狗寿命很长、很长，小衍有很多时间，只要爸爸这个讨厌鬼不在了，总有一天，大狗终究会忘记爸爸。我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爸爸做得到的事，小衍也一定做得到。」

　　竟陵看颙衍忽然回过身，小手竟捉住了颙寿搁在他背心上的手腕。颙寿被颙衍的话震慑得失了警觉，这才给对方可乘之机。

　　「我跟女娲娘娘这样说。爸爸，你说，她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颙寿……小心！」

　　尚融高声叫道，只听洞窟后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崩塌声，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洞壁。颙寿还来不及从地上站起，土地庙所在的墙面便「轰隆」一声，无数的碎石飞尘落下，竟是硬生生被撞出一个大洞来。

　　竟陵才发现洞窟后竟然还有空间，有什么东西从洞口涌了出来。他反应也很快，背上梧桐木剑一甩，冲过去护住了颙寿：「衍！」

　　「爸爸也真是的，爸爸想把还在小衍身上的精守，拿回自己身上对吗？」

　　竟陵看颙衍缓缓地直起身，彷佛当年在土地庙前般，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竟陵感觉到颙衍体内，那个和颙寿、和颙衍相同的精守，像火炬般熊熊燃起，彼此共鸣。

　　「神格者的精守一旦合而为一，爸爸就不用怕任何人了。既然如此，怎么可以因为小衍几句话就动摇呢？真是太可惜了。」

　　竟陵看颙衍从地上爬起。这时他也看清楚闯进洞穴里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了。乍看之下全是人，这些人服色、性别、年龄各异，有瞬间竟陵几乎要以为，那些包围土地庙的妖神又回来了，但定睛一瞧才知道不是。

　　这些人有人类，也有妖神，有的拿着武器，有的则赤手空拳。竟陵在这众多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织菊同学……？」

　　站在右首后方的女学生穿着归如高中的拳社道服，头发盘在后脑，她神色空洞，双手却严谨地一前一后交错在胸前，正是正宗的咏春拳起手式。

　　竟陵不禁大惊失色，「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归如土地庙的每个人都很有趣呢！除了那个讨厌的前住持大人，每个都好容易被我说的话影响，包括那个云螭，不过跟他说了句死者为大，他就真的去死了，那个小太鹄也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认不出来，我只稍微演了下戏，他就相信我是真的了。」

　　颙衍的笑声回荡在洞窟内，他依然维持着儿童的外型，似乎想往洞窟外离去。秉烛想追上去，但人群不住朝他们涌近，似曾相识的脸孔让土地庙的人一个个变了脸色。

　　「很怀念吧，你们应该认识不少人才对，久别重逢，有没有很感动呢？」

　　秉烛在包围网中看见一个身影，那是个身高五尺的巨汉，身上穿着紫色的西装，头上还有鹿形的角。秉烛还记得自己的本尊，也就是女娲，十七年前在Lodus杀死的那只夔兽，依稀就是这副模样。

　　「壁丹……」

　　竟陵还听见颙寿喃喃地说。他往颙寿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个少年穿着归如高中的制服，长得瘦瘦弱弱，正是当年在归如高中楼上坠楼而死的壁丹。那双彷佛一折即断的手腕缓缓举起，竟是朝颙寿伸了过来。

　　「衍，小心！」

　　壁丹一上来便掐住了颙寿的脖子。颙寿连忙退后两步，以禹步步法滑开了壁丹的攻击，同时竟陵也护到颙寿身前，梧桐木剑一抽一送，毫不犹豫地刺入壁丹的胸膛，只听壁丹哀嚎一声，被这一剑之力刺得贯到洞壁上去。

　　尚融站在颙寿身后，他本来似乎也想攻击壁丹，但终究是慢了一步。竟陵看他自从忌离离开之后，精神便一直有些疲惫，连反应也相对迟钝。

　　「……你还好吗？」

　　尚融问他，但颙寿只点了下头，没有回头看他。

　　那个「壁丹」的攻击就像战钟，洞窟里其他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将土地庙的众人包围在洞窟中心。

　　秉烛只觉身后风声剧起，他没有回头，一手扶住洞壁往后回踢，这一脚便踢在偷袭着的肩头，偷袭者五指微动，似乎想要架开秉烛的反击。

　　但秉烛的拳法何其迅速，偷袭者闪避不及，肩膀被足趾扫中，那一脚余势不衰，直接踹在她的侧脑门上，将偷袭者整个人撂倒在地。

　　这时秉烛才看清楚偷袭者，竟是穿着道服的织菊。他一瞬间想要道歉，但织菊晃了晃脑袋，竟又重新爬起，秉烛见她眼神空洞，手上咏春拳招式却一点也不含糊，径直朝他的眼窝攻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

　　秉烛双手撑地，着地一个扫堂腿，将织菊扫倒在地。即使知道对方绝不是原本的织菊，秉烛还是无法对着曾经的学姊痛下杀手。见织菊一指戳来，秉烛本能地想挟制她的手，但耳边忽然一剑疾刺而来，越过他刺中了织菊的头脸。

　　剑身上鹄火剧燃，「织菊」惨叫一声，顿时被烧得面目全非，摀着脸倒回地上。

　　「竟、竟陵哥……」

　　秉烛回过头来，竟陵和他背心相贴，秉烛感受到这只太鹄高于常人的体温。

　　「别天真了，这些人肯定不是原本的那些人，你对他们心软，代表你承认这些冒牌货是真的，这也对死者太失礼。」

　　竟陵冷静地说道，说话间几个像是妖神的兽又朝他们扑过来。竟陵一个回身，半空中剑分三花，同时间背上羽翼一振，挟带着风势一个横扫，只听数声惨叫，那些妖神瞬间头首分离，身体纷纷倒地。

　　「竟陵说的没错，这些人……应该是壁丹利用被他取代过的人的骨骸，以及他们的残存的灵元，重新制作而成的。」

　　颙寿按着胸口，他瞥见从洞窟后方逃走的小颙衍，表情若有所思。只见那三个被竟陵砍断脖子的妖神，倒地的同时身体也开始变化，血肉从衣杉下褪去，竟是成了骸骨，有几个则仍连着骨血，但衣服已破烂不堪。

　　「取代过的人……有这么多吗？」

　　竟陵大感惊讶。他挥剑横砍，又砍翻了一个打算朝颙寿伸手的人类男子。

　　「如果按照小衍的年纪，他世上存在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里，除了取代壁丹那十多年，其余时间他都在尝试不同的存在，会有这么多人也是无可厚非。没想到他还费心把骨骸的聚集到此处，难怪这山洞经常出事。」

　　颙寿的神情严肃。秉烛这时候看见那只夔兽往洞口逼近，袭击一直靠墙站立的神农，他忙禹步向前，穿过那些人群的包围网，一下子闪身到神农面前，跟着身子凌空跃起，竟是骑在夔兽的肩上。

　　夔兽的手差一吋碰触到神农的胸口，但秉烛两掌下击，劈在夔的太阳穴上，这回下了杀手。夔兽哀嚎一声，像十七年前秉烛印象中一样，庞大的身子一歪，七孔流血倒在神农脚边。

　　「你没事吗……？」

　　秉烛望向一动也不动的神农。神农面无表情，秉烛便像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

　　「小神还是跟以前一样……很不擅长动武呢。」

　　神农皱了下眉，望向秉烛的眼神充满蹩扭，「我不是不擅长，是不想。」

　　「默娘他们说不要让你出手，不是指你动手起来会不可收拾，而是你动手的话，大寺二长老的形象就会崩毁。还记得第一次教小神你拳法的时候，小太白在后面笑到都滚了一圈，过了十六年，小神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吗？」

　　秉烛说着，又替他解决掉两个进犯的妖神。神农似乎被秉烛这番话触动到什么，他看着专心击退敌人的秉烛，一时没有言语。

　　「土地庙的大家，你们得快一点喔。否则我不保证这个人类女孩……啊，她也不能算是普通的女孩子吧，毕竟有个这么丰沛的灵元呢，不愧是鬼子。我不保证这个小鬼子，可以撑到你们打完架叙完旧哪！」

　　洞窟后方传来童音。竟陵等人都吃了一惊，竟陵跳到一只虎型的妖神身上，用剑刺穿牠的胸膛，看着那只妖神变成骨骸，随即抬起头。

　　只见洞壁后方的破洞里隐约有个少女。少女就坐在芬妮准备的同款椅子上，低垂着手，脸上的黑框眼镜已被拿掉，黑色麻花辫也散了，正是桃惜。

　　桃惜全身被银色的细线所缠绕，细线分别连结到那些来进犯竟陵等人的死者身上。

　　竟陵看颙寿脸色一变，大叫道：「……住手！」

　　他一个箭步上前，似乎就想冲进洞壁里，但又是一批死者涌上来，山洞里空间狭窄，颙寿也无处可躲，只能再退回战圈去。

　　颙寿咬牙切齿，竟陵这时也明白壁丹的用意，这些已死之人按理说无法再像常人一样活动。唯一的可能是以僵尸的形式，就像大寺的白箓寺卒，寺卒是透过白符连结大寺长老的精守加以驱使，对那些寺卒而言，长老的精守就像是金顶电池一样。

　　也因此神农只消将白符消融，就像电线断绝一样，那些义体也只能尘归尘、土归土。

　　而现在壁丹运用相同的原理驱使这些骨骸。只是电池不再是大寺长老，而是这个身为鬼子的归如高中女生班班长。

　　桃惜虽然是鬼子，但没有经过修行，灵元的量当然不如大寺那些神格者，而灵元耗尽的下场竟陵他们都明白。

　　竟陵看颙寿浑身是汗水，尚融在他身后清理了几个偷袭者，他放出影贽，在洞壁间窜高伏低，杀了不少进犯者。但死者源源不绝，清了一批还有一批，比寺卒还要烦人。

　　只见一个鸟妖外形的妖神举高利爪，眼神空洞地掩到颙寿身后，朝颙寿后脑门袭击，而颙寿还在对付眼前的壮汉。

　　尚融实在忍受不住，他低吼一声，颙寿蓦地回过头去，在来得及阻止之前便大叫出声。

　　「尚融，不可——」

　　但终究是来不及。尚融在颙寿扑到他身边前便撕开衣襟，他往上一跃，落地时已化成兽形，好在他还是有所节制，只化成伪形，但也足以让准备攻击颙寿的壮汉开膛剖腹，在颙寿面前化为尸骸。

　　颙寿瞪着那只跐牙咧嘴的大狗，半是生气，半是莫可奈何。

　　「我说过了，你的身体负荷不了再一次的化形，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