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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秉烛终章 2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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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谢谢。」颙寿说道,忌离没有看他那张戴了面具的脸,只是拖着他朝阴牢门口奔去。
然而那些石块却不容忌离这么做般,两侧石墙蓦地缩拢,再朝两侧开阔成圆形,将忌离和颙寿包围在中心,却留了个唯一的出入口。
颙衍心中疑惑,还不清楚对方有何目的,便看见阴牢口出现白影,正是那些消失已久的白箓寺卒。
术场解除,大量的寺卒涌入通道口。颙寿「啧」了一声。
「我就知道,果然没这么容易……」
八长老太白金星擅长分析和远距操作,许久以前忌离在水井上设的禁制术场,就是太白金星解开的。颙寿想大寺的目的多半是希望八长老玩玩俄罗斯方块,先玩掉他们的气力,再用寺卒一网打尽。
「让开。」眼看着那些寺卒像恶灵古堡的僵尸一样朝两人袭来,颙寿扶着刚才摔伤的手臂缓缓站起,就听见忌离在身后沉声。
颙寿才来得及往右边一偏,两道水刃便像刚才的石墙一般,以惊人的速度袭向那些寺卒。
水刃切穿寺卒额头的符箓,直接将那些疆尸劈成两半。忌离手势不停,水刃从下往上翻起,又横切了一次,颙寿看那些寺卒就像进了洗衣机的蔬果,毫无反抗之力。
「结果还是走到这一步……」颙寿有点庆幸自己头歪的快,寺卒的头被水刃劈开的画面实在有点惊悚。他不确定忌离是否经过精密计算,才只有削断他的鬓发。
他倚着石墙喘息,通道里血肉横飞,寻常人看到这画面,只怕会吓的无法再前进。但寺卒都是些已无心志的僵尸,忌离的强悍完全不影响他们的战意,几个寺卒朝颙衍所在之处缓步走来。
颙寿咬住牙,「忌离,你先走,我不要紧,你快去找阿融!」
忌离回头看了他一眼,颙衍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一眼之中,充斥着颙寿所无法解读的意味,说不上是怨怼,也说不上是哀伤,颙寿觉得这只云螭的表情满是寂寞。
他看忌离朝勉力支撑的他走过来,沉忖半晌,竟是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忌、忌离?」
颙寿略感吃惊,没想到看似瘦弱的水妖竟有这么大气力。但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长相纤细的男人这样抱着,即使是颙寿也不禁老脸微红。
「暂时别呼吸……我剩余的精守,只能做一次。」忌离说。
颙寿怔了下,只见忌离再次闭上眼睛,云螭的周身忽然涌出水蓝色的水幕。那些水幕像是薄膜一样,将颙寿的周身包裹起来,连视线也像在水面下般微显模糊。
颙寿看忌离再次睁开眼睛,他身子微蹲,颙寿还未及反应过来,忌离便朝着蜂涌而来的寺卒方向冲刺过去。
只见寺卒纷纷反应,每个寺卒几乎都手持武器,只见无数的刀、弓、剑、斧、锁炼朝颙衍的头脸袭来,但全被包裹在上方的神秘水幕弹了开去。
但忌离本身显然没用这种方式防护。颙寿看忌离左闪右躲,但水族的身法原不如鸟族迅速,寺卒的数量又极多,颙寿看有个寺卒的锁炼擦过忌离的脸颊,另一个重击了忌离的腿部,忌离脚下一个踉跄,但他脚步不停,抱紧男人继续朝上方挺进。
颙寿看他脚颈下方整片乌青,朝不自然的方向扭曲,竟似因为刚才那击骨折了。他挣扎着抽出手来,想要以易术相抗,但忌离的水膜似乎有完全阻断外界的功效,颙衍发现他竟连声音也不大传得出去。
「那时候……大寺追捕我时……椒爪他……也是用这个……保护我……」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忌离的细语。一个寺卒持剑朝忌离袭来,忌离身子一矮,终究没能完全躲开,这一剑便刺在忌离的肩头。鲜血的染红了水膜上的视线,颙寿忍不住出声大叫,「忌离……!」
忌离咬住牙,水刃从他身后抽起,将刺伤他的寺卒搅成碎片,水刃余势不停,穿透了两个离他最近的寺卒,顿时前方一阵开阔。忌离仍旧抱着颙衍,此时将他放在地上,他轻推颙寿背脊,将他推往外一步,回过身来两手交错,一道水墙自下往上形成屏障。
这水墙不只是屏障而已,跑得最前的两个寺卒撞在水墙上,瞬间被搅成肉沫。忌离伸手扶着骨折的一脚,右手在空中又虚晃两下,另一道水墙隔在颙寿和忌离之间,将锲而不舍的寺卒和颙寿隔绝开来。
「去找……尚……」
隔着水幕,忌离的声音完全听不清,但颙寿隐约看见他的口形。他心里五味杂陈,心知不能放任忌离一个人在这里,但脚步像被钉在地上一般,竟一时无法动弹。
忌离还在和寺卒僵持,颙寿忽然感觉通道口有热气,他瞇起眼睛,感觉到热浪从两人脚下而来。他低头一看,阴牢之下竟不知何时已成火海。
忌离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颙寿感觉他双手微抖,脸色略显苍白。火焰不只从下方窜上来,只见道路的前方、水幕的另一头,竟也窜起两道半人高的火焰,在空中十字交错,竟朝忌离所立之处扑面而来!
「忌离!」
颙寿总算明白了什么,他看一个寺卒举高大斧,朝忌离的头脸劈来,而忌离竟像是被那些突如其来的火焰震慑,竟不动不闪。
颙寿咬住牙根,他再不管水膜如何,低头嗫破指尖,鲜血在空中画成阵图,一道无形的箭矢穿破水幕,射中了进犯忌离寺卒的胸口。
「忌离!快跑!」
颙衍这一击用尽了剩下的气力,他单膝跪地,扶着手臂喘息不已。寺卒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忌离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回过头,茫然地看着声嘶力竭的颙寿。
「我们中计了——!大寺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你!他们是蓄意让你来劫囚,这样他们就有理由杀死你!他们需要一个跟西海交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要把你和尚融一网打尽!」
一个寺卒举高巨槌,朝忌离背心斩下。忌离似乎想闪,但终究来不及,惧火的弱点充份限制了忌离的行动能力,那一槌打中忌离的肩头,让他本来便伤重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往一旁。
几个寺卒跃过忌离,朝颙寿站立之处袭来。颙寿视线越来越模糊,隐约中之见忌离摇摇晃晃,竟是扶着墙重新站起,颙寿眼看他举起右手,无数的水炼缠绕在忌离周身,于此同时五、六个寺卒同时举起武器,朝忌离毫无防备的背脊袭来。
「忌离————!」
水炼后发先至,水妖最后的攻击仍然极其到位,准确地将进犯颙寿的几个寺卒脑袋爆成血花。
颙寿张大了口,看着无数的金铁从后洞穿忌离的身体,一把长枪直没至柄,切穿了云螭纤细的胸膛。
那一瞬间,颙寿竟在忌离脸上看到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还在烦恼该给你取什么样的名字,我最不会给人取名字了。你既然怕火,火卦为离,我就叫你『忌离』,你觉得怎么样?』
『你呀,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家养大的水妖,但世上哪有见一次面就拉着对方要求上床的水妖啊?你害我对水族的刻板印象都幻灭了。』
『你是我所敬重的人,我愿意尽一切所能地协助你。要知道,在我这么长的寿命里,可是很难得遇到让我有这种冲动的人。』
『你也永远不会是我的第一顺位。我心里的那个第一顺位,永远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大概也不是第二顺位,真要算个位置的话,勉强算是二点五吧!』
『离,你伤害不到我的。因为你的伴侣,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神兽。』
『替我救出颙寿,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拜托你了,忌离。』
颙寿愣在那里。寺卒切穿了忌离的身体,竟然还不收手,颙寿看一个寺卒举高手里的战斧,眼看就要将忌离砸得脑浆迸裂。他再顾不得什么水幕不水幕,事实上忌离倒下之后,水幕也像谢幕一般地收回地底。
颙寿三两步奔到忌离身边,他右手随手抓了一把石子,往空中一挥,做了个粗糙的术场,将那些得寸进尺的寺卒以术场震了开去。
他跪下身来,用两手抱起忌离染满鲜血的身躯,忌离似乎还清醒着,唇角竟仍挂着笑,颙寿感觉自己满手都是颤抖。他感觉体内属于「颙衍」的意识也压抑不住,跟着波涛汹涌,但颙寿现在已无暇去感受颙衍的心情。
「你到底……你……」
鲜血像是失修的水管一样,汩汩地涌出忌离的身躯。颙寿食指并拢,飞快地点了忌离几处穴道,又扯下身上的衣布,想简单包裹忌离的伤口。
但伤口实在太多处,颙寿止了这处,另一处又冒出鲜红,他一时手足无措,看向忌离半带惊惶,半带恍然。
「为什么……?」
他唇齿颤抖地问道。问得没头没尾,但问的人和被问的人都心知肚明。
忌离的唇角扯起弧度。他抓着颙寿肩头衣布,强支起身躯,颙寿以为他要站起来,正想阻止,忌离却靠近他耳际,以极细微的嗓音耳语:
「不是只有……你会,死在尚的……面前……啊。」
颙寿呆在那里,忌离说完这句话,像是心满意足似的,颙寿感觉忌离的五指松开他的衣物,水妖的身躯倒在他怀抱间,唇角带着笑容,却再没任何声息。
「颙寿!颙寿……!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颙寿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颙寿双手还在发抖,他托着忌离没有任何反应的头颈,茫然回头一看,只见尚融站在阴牢的通道口,而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身影。那人戴着鸭舌帽,似乎刻意遮掩脸上的眼镜,但颙寿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神农。
尚融和神农的身边倒了一片寺卒,多数出自神农之手。尚融的视线在阴牢里逡巡半晌,最后定在颙寿怀抱中的人身上。
颙寿看神兽缓缓瞠大了双目。
「这是怎么……回事?」
***
神农作了个梦。
他不知已有几百年没有作过梦。梦对修行者而言无非是心魔的一种,好梦惑心,而恶梦乱神,总的来说不是好事,以神格者的道行,通常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梦里。
梦境中的他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他刚接手Lodus的日子。
那只夔兽过世之后,神农成了Lodus的新主人。不得不说那个叫赤仲的魈虎办事效率真的很不错,在向神农请了相当于他半生积蓄的款项后,Lodus做了大改建。
不单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依照神农的指示换成了有品味的Lounge Bar风格,原先那只夔拿来调教宠物的房间,也被改装成神农专属的实验室。
神农在大寺虽然也有自己的炼丹房,只是他在大寺的公务繁忙,能潜心研究的时间实在不多,更别提他家上司以前三步五十就会闯进他的炼丹房,一下子说要练拳,一下自又说要实验新买的拍贴机。
神农一惊,才发现自己又在想女娲的事。距离上司失踪至今已有半年,自从在归如见面之后,神农便以Lodus为据点,频频来归如找人,却始终没能再找到上司的影子。
但神农也因此对归如有了兴趣。以前就听说过归如是天门、阴门和阴阳交界的酆门汇聚之地,除了灵气和阴气俱盛,有实力的妖魔鬼怪也很多,爬个山逛个街就可以捡到受伤或刚死亡的妖神。
他在阳世时曾经当过医者,对人体实验也颇有兴趣。归如正好提供了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各类素材,等神农醒觉过来时,才发现他已数月没回去大寺办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