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泪》两棵树

1、初遇

　　“大雁儿一群群，一字十字不离分，春向北，秋向南，一年四季在两边……”

　　妈妈歆繇牵着十岁的小女儿落雁走在上海的老街上，初春刚至，还有些料峭的春风冰冷的吹过。“妈妈你看！”落雁念着念着童谣，停下来喊，两条小辫子扎在胸前，小脸冻的通红。
　　歆繇抬起头，一群大雁正飞过头上，传来一阵阵鸣叫。
　　“妈妈，你认得那是什么雁吗？”落雁问，眼中闪动着天真的光茫。
　　“嗯……”歆繇思考了一下，仍抬头望着雁说：“那是鸿雁！”。
　　“妈妈，鸿雁飞的好高，我为什么不叫鸿雁？我为什么不会飞？是不是我叫了鸿雁也会同它们一样飞的很高很高呢？“落雁做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动作，眨着眼问。
　　“傻瓜”歆繇疼爱地将围巾给女儿包好，继续向前走。
　　“妈妈，我不要叫落雁，我要叫鸿雁”落雁跺着小脚执拗地说：“我也要飞！”
　　“可是鸿雁只会飞，而我的小落雁除了飞样样都好，而人呢，总没有十全十美的……”
　　没等妈妈把话说完，落雁抢道：“我不懂，妈妈你不要说那些我不懂的话！”
　　“好，雁儿，古时候，有四位大美女，被人们称作沉鱼落雁，避月羞花……”
　　“妈妈美女是什么，为什么古时候会有我的名字”雁儿又插嘴道。
　　歆繇耐心的接着又说：“美女就是很好看的女孩子。”
　　“像妈妈一样吗？”
　　歆繇无奈的摇摇头说，心想自己小时也如此天真可爱，也问过那些虽傻却发自真心的问话，毕竟所有的母亲都是儿女心里面最美丽的人。她摸了摸女儿的发丝：“落雁的由来是因为那位叫昭君的女孩子，非常漂亮，大雁看后，都不知不觉停止了飞行而落到了地上”。
　　“我很漂亮，是不是？妈妈”落雁又把围巾从头上扯下来。
　　而歆繇又细心地帮她包好：“我们的落雁最美丽，快去吧，不然要迟到了！”
　　“大雁儿，一群群，一字十字不离分，春向北，冬向南，一年四季在两边”。
　　“吱”的一声，一辆汽车停了下来。比车窗伸出一张稚嫩帅气的小脸，“你念的什么？”车内的男孩问。
　　“哼，没礼貌”落雁把小嘴撅起来，脸蛋微昂，可还没等落雁再说些什么，男孩手中相机已亮了闪光灯，而汽车也在同时启动了。
　　“真是讨厌”落雁撇撇嘴，又有点睹气的对歆繇说：“妈妈，长大了我会给你和爸爸买一辆比这辆好一百倍的车，那个男孩子好讨厌”
　　“好了，落雁，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大，这样不好”歆繇说
　　“哦，妈妈，我们快迟到了，先生会罚我的”落雁看看怀表，忙又装进兜，加快了脚步，落雁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挨妈妈批评，那一大半的词语她可听不懂，又何必浪费口水呢。
　　“机灵鬼”歆繇笑骂一声，追了上去……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已算是中国发展较快的城市了，从那些中西结合的房屋便可以看出这点，但这条铺着石板路的老街却没有变，依然有着红砖绿瓦的院落，而院内的房屋大多是木制，挂着匾牌的各类店铺和摆着各类小吃的小摊，女子学堂也随之兴起，落雁的父母西门澍与歆繇夫妇应该算是比较开通的人。

　　车里的男孩仍在摆弄他的新相机。“秋叔，那个女孩子好有趣，你看她撅起嘴的样子好可爱，嗯 ……比妹妹可爱。”
　　“是哟，少爷！”秋若风笑笑，回头看看座上的齐悦寒。
　　“不过她没有妹妹漂亮！”齐悦寒说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少爷，你可别同小姐说有人比她可爱哟，不然小姐会生气的。”秋若风，可不喜欢那位虽漂亮却很任性的小姐。
　　“我知道，秋叔，悦雪太不懂事，以后我可不会太宠她的！”十三岁的齐悦寒俨然一副大人的口吻。
　　“少爷在家是读书，不比外面好吗？”秋若风问，他不明白这位富家子为什么喜欢跟这些穷小子混在一起。“学堂比较热闹，在家里多闷，妹妹又不喜欢读书，她会妨碍我的。”齐悦寒说的头头是道。
　　“秋叔，那个女孩子会说我没礼貌，妹妹才不会这么说话。但是爸爸的朋友都说我很懂礼貌。那个女孩子真可恶。”齐悦寒说着，一丝傲气，从眼中闪过。但小孩子那时好时坏的秉性，却流露出来。
　　在学堂里，同学们还是比较喜欢他的，有的也是出于畏惧，大多是因为他学习较好，也喜欢和大家一起玩，而班里的另外一个同学莫明计却是真正的深入人心，他比齐悦寒大一岁，家里也很富有，听说他父亲与□□的人有来往，所以他家的海上生意从来都是平平安安，也从不交保护费之类，莫明计的出手也很大方，经常给同学买一些吃的东西，而他的学习，则和齐悦寒在伯仲之间。
　　齐悦寒则很嫉妒他，有时甚至故意找茬。想和莫明计大打一架，可始终没能如愿，因为莫明计虽比齐悦寒大一岁，却总一副君子风度，不与齐悦寒斤斤计较，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齐悦寒已经明白，但莫明计却好像已经在做了。

　　今天齐悦寒又是很早，课堂里只有三四个温书的学生，他看了看几个人正低着头，于是从袋中取出一张纸，贴在了莫明计的椅背上，“莫明计小心椅腿，真的折了，别说没有提醒你！”
　　莫明计从门外走进，摘下围巾来到桌椅旁，第一眼看见了纸条，他好像习惯了这种恶作剧，理都没理地坐了下去。
　　而齐悦寒则心中大乐，自己总算赢了一回，虽然两只眼睛盯着书，但吱呀一声却的清楚，莫明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一脸的怒色，看向齐悦寒那一脸的得意之色。
　　“明计明计，中我计也，何为明计，明知有计，照中不误，此乃明计也”齐悦寒心中舒畅，心中暗道。
　　“怦”的一声齐悦寒还未曾从自得中走出，莫明计已从地上爬起，朝齐悦寒走去。
　　“你……”齐悦寒自知理亏，却也知道没任没据这个道理。若被打了也不出声，岂不告诉他就是自己干的。他嘴上话没说完，脚却开始行动了。
　　二人这样扭打在一起，直到有人喊先生来了，才比地上爬起来，各自整理衣服，桌椅已被同学扶起，二人满脸的青紫色伤痕，各自拿出手帕擦拭……“哼”对看一眼后，各自回了位子。
　　上完了一天的课，同学们都蜂涌而出，只有莫明计，齐悦寒留在课堂内“这是你写的？”莫明计抓着那张纸问。
　　“是我！”齐悦寒把头一扭，一副大丈夫敢作敢当的样子。“你能怎么样”那样子像在挑衅。
　　莫明计问完，走了出去，倒是齐悦寒傻愣了半天，出了课堂，不见秋若风的影子。既然车还没来不如自己先走。齐悦寒走了一大段路还不见秋若风来，开始有些垂头丧气了，因为上午的一架耗了很大的体力。中午都没能吃饱呢，早饿的走不动了，只好先买些小吃了，还没等到他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一个人影映入眼帘……早晨那个小姑娘，穿着一件黑色镀金边的棉裙。见她静静地站在四五个人旁边，好像在看什么，孩子的好奇心，使他走了过去。
　　原来里面正有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抓着一只雁在叫卖。雁被捆住两只脚，淡褐色的羽翼上有星星点点的血痕，显然受了伤，扁平的嘴戳在地上。时不时发出一声让人听了心碎流泪的哀鸣，双眼无力地闭着，身体轻轻颤抖，像是知道自己灾难的来临。
　　“它在流泪”落雁低喃着，没有人注意这些，只听见大人们在谈价钱与如何吃法，已经有人谈妥了价钱，去拿那只雁。
　　“你别把它带走”落雁嘴角边挂泪花，眼中又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欲流下，她双手抱住雁，一副可怜的样子。
　　“一边去，小丫头”买雁的男人叫道：“这雁，我买下了”。
　　“你不能杀它”落雁哭着说，“你不要杀它”
　　“我买了不吃，难道喂不成？”男人不耐的说，“你要喜欢你买！”男人又补了一句。
　　“小丫头，不要搅我生意，你有钱吗”卖雁的人问。
　　“有！”落雁急忙从兜中掏出很久没舍得花的一块钱
　　“就一块？我这只雁要三块呢！一边去！”买雁人要去提雁。
　　“喂，有什么了不起，我给你五块，这只雁我买了！”齐悦寒跳出来喊，钱已放到了卖雁人手里，“怎么这么重？”齐悦寒吃力地从地上把雁抱起来，走出人群，早忘了自己刚刚还饿的走不动路。
　　落雁跟在他后面不说话，悦寒心中偷笑，脸上却一副恨不得马上把这只雁弄来吃的模样。
　　“你想把这只雁怎么样？”落雁终于忍不住问。
　　“当然烤来吃喽，难道买来养吗？”悦寒边走边说。
　　“你不要吃它，它好可怜的！”落雁扯着他的衣角
　　“没礼貌”悦寒越看她这样子越解恨“我就要吃它”
　　“呜……它都流泪了……呜……你别吃它，我告诉你，我那天说的童谣是“大雁儿，一群群，一安十字不离分，春向北，冬向南，一年四季住两边……”落雁虽然在哭，却一口气把童谣念完，希望能挽回这只雁的生命。
　　看她哭的那么伤心，悦寒不忍心再逗她了，反正自己也没想吃什么雁肉。
　　“停车”莫明计看见抹泪儿的落雁把车停了下来“齐悦寒一定是他欺负落雁了，坏家伙”
　　莫明计从车上下来，拉着落雁问：“落雁你怎么了？”
　　“他……是他……他要吃那只雁……我……我想买的，可是钱不够……他就买去，要吃掉！”落雁呜噎着说。
　　“落雁，难怪这么心疼一只受伤的雁呢？还哭的满脸是泪儿”悦寒意有所指地说。
　　“齐悦寒你干嘛欺负小小姑娘，这只雁多少钱，我买了！”莫明计说着，一副大哥哥的模样为落雁擦着眼泪。
　　“你想做好人，我偏不卖，非吃掉不可”齐悦寒有些恼火。
　　“齐悦寒今天在课堂的事还没完呢！”莫明计说完已准备动手了，害他那么丢脸，当然不能轻意放了这个罪魁祸首。
　　“打就打了，我才不怕呢”悦寒说着放下雁和书袋和莫明计又打在了一起。
　　“落雁见齐悦寒把雁放下了，停止了哭泣，跑过去把雁抱了起来喊：“明计哥哥小心点，那个男孩很坏”
　　“明计！”明计的叔叔莫莫钦叫。“你爸爸在等我们呢！”
　　已经占上风的明计一听，停止了打斗，向落雁走去，“落雁，这个雁多少钱？”
　　“五块！落雁回答。
　　莫明计拿出五块银元扔过去喊：“齐悦寒，银元给你，雁我带走了！”
　　“你好厉害，明计哥哥！”落雁向齐悦寒做了个鬼脸，抱着雁向车跑去。
　　“你们两个……”悦寒本来想说是兄妹，却加了句“混蛋！”，说完气呼呼地坐在了地上。
　　“落雁我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它”莫明计说。
　　“谢谢你明计少爷”落雁感激地说。
　　“怎么又叫少爷”莫明计说/
　　“爸爸不可以对明计少爷没礼貌，□□的钱我会叫爸爸还给你的！”落雁认真的说。
　　“这些是他们说的，你叫我哥哥好了，这只雁也是我送给你的，根本不用还，你也不用跟西门叔叔说！”莫明计道。
　　“好的，明计哥哥”落雁说。
　　来到车前，落雁掬躬道：“莫老爷好！”样子十分懂事，可爱。
　　“小落雁，妈妈又加班吧！”莫嘉钦问。摸摸她的头。
　　“是呀“落雁回答
　　“我们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二叔，西门叔叔也在‘新嘉计’，带落雁一起过去好不好？”
　　“也可以，不过你要照顾落雁，不能给西门叔叔添麻烦！”莫嘉钦说。
　　“我知道了二叔，落雁很懂事的！”莫明计带落雁把脸蛋擦干净，好像大哥哥一样，哄着她，帮忙把大雁身上的伤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