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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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女人正在忙于扯皮大业的时候，李妃宫里的内官脚步匆匆地溜边进了大殿。
袁思懿只垂着眼喝茶，一只耳朵接收未来下属们的各种站队各种火花，一只耳朵支棱着听李妃那里的动静。
内官在李妃耳边说了三两句，李妃半晌没出声。
袁思懿佯作不经意投过一瞥。
那一刻，她看见李妃眼里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微光，教她心里无端一紧。
接着李妃就起身，打断了正在谈话的众女。
她笑容满面道：“诸位小姐，真是对不住了。原本以为，今天还可以邀请大家本宫宫里用晚膳的，不想刚才陛下派人来通知本宫，前去乾清宫，就着实无法继续招待诸位了。”
一眨眼的时间，底下的人也不知交换了多少眼色。众人自然不会多做异议，纷纷站起身行礼，三五成群地过来跟李妃道别离去。
袁思懿收到了李妃的眼神示意，暂时没有挪动脚步。季氏在挤上来道别的时候又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她也权当没听见，只端着淡笑的脸，心不在焉。柳映玉一副贞静守礼的深宅闺秀做派，腼腼腆腆和李妃打了招呼，对她微微点头，然后走了。
袁思懿也没工夫想柳映玉提高了的段数。她在想李妃这些稀奇古怪的表现。
说起来，上辈子这时候她还蹲守在储秀宫里，等她封妃出来的时候，有些事情早已尘埃落定。李妃究竟是怎么销声匿迹的，她完全不清楚。她只知道李妃被打入了冷宫，而她所生的那个几岁大的孩子，被太皇太后下旨，送到了北方一个无子的藩王那里做承嗣，失去了皇子的一切身份权利。
她也有观察太皇太后对李妃的态度，总觉得并不是像想象中那样不满。这也可以理解，玄宗宠爱李妃有些年头了，如果李妃真的不会做人，也完全不为太皇太后所喜，那么凭她一个妃位的后宫女子，家世地位也不高，怎么也不可能从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玄宗又不是唐朝那个抢儿媳妇的昏货。
总而言之，依照袁思懿这一白天的观察，李妃在内廷中的地位，已经几近于皇后。玄宗的其他妃嫔袁思懿并不认识，皇帝对女色的兴趣不大，三个皇子的母亲都已经去世，剩下的这些后宫，除了李妃，其他人完全就是寂寂无闻。
也难怪李妃起了野心，袁思懿不由这样想。
但是，她又无法排除心中冒头的那一点点违和感，于是微微皱眉。
送走诸人，李妃没等袁思懿开口，就对她干脆利落道：“陛下要见你一面，不过不是在乾清宫。陛下此刻，已经等在后殿了，咱们不可拖延。”
袁思懿惊了一下，立刻道：“是，臣女这就跟着娘娘去。”
估计玄宗可能是等了有一会儿，李妃也不多说，就领着袁思懿往后面走。袁思懿一边跟着一边心里有些别扭，顾家人总是不拘小节惯了，哪里有没过门的儿媳妇跑到庶母寝宫里去拜见未来公公的？
但玄宗确确实实就等在这里。李妃和袁思懿进了殿门，就对正站在多宝格前打量物件的皇帝行了大礼。
“起来起来。”玄宗笑呵呵道，“哎呀朕来的确实不巧啊，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了。”
“您这话说的。”李妃的应对既不显得冷落，也不显得献媚，倒是熟稔的很，“您来了，臣妾和小辈们只会高兴得很，您最近这么忙，沅儿也有好一阵子没见着您了。”
“那个小皮猴儿，朕待会再去看他。”玄宗转向袁思懿，慈祥中掩不住威严的视线上下略作打量，“朕倒是第一次见到你啊，懿姐儿。”
“是。”袁思懿略略行了个万福，神情恭敬略带微笑，并不多言。
皇帝的目光中显出了满意，随后又带上了几分好笑：“你父亲成天在朕这里把你夸得像一朵花儿似的。今日一见，确实是个谨言慎行的孩子。往后也要如此，好好辅佐皇太子，做好你的事情。”
“是，”袁思懿脸上适时戴上一分薄晕，“臣女记住了。”
“您别老在小姑娘面前讲人家未来夫婿啊。”李妃笑容如花绽放，走过去微微挽住玄宗，“这是欺负女儿家面皮薄呢。您就尽管放心吧，未来太子妃能干着呢，今天还把那群烂漫过头的丫头震慑了一番，想必以后执掌六宫，也绝对不在话下的。”
袁思懿面上神色不变。
这话，听着是好话。但是，却好似显得自己很沉不住气，心急火燎似的。
果然，玄宗又多打量了她一眼。
袁思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仍然静静微笑，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出来，又似乎坦然大方，毫不心虚，任由别人猜测一般。
但她却在心里再度揣摩起来。李妃的态度……转得太硬了。
这一会非敌，一会非友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玄宗看似不经意瞥了一眼李妃，随后便对袁思懿显露了一分笑容。
“得啦，人老了就是嘴碎。”他咳嗽了两声，揶揄道，“再继续多说，西江那孩子要在外头等急了。懿姐儿你且去吧，替朕带话给你父亲，让他明日进宫来，陪朕下棋。”
袁思懿愣了一下。顾西江等在外面？
她下意识应声并对皇帝行了礼，然后一边脑子里飞转一边出去了。
在她走后，玄宗揽住宠妾的肩膀拍了拍，看向李妃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细微的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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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江果然等在外面。
他没穿太子冠服，一身轻简便装，长身玉立于李妃殿前阶下，看起来隽秀挺拔，风姿不凡。
袁思懿走到他跟前打趣：“你今天吃错药啦？专门跑到这里等我？”
顾西江瞪了她一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也好乱讲话。先出去，出去了再让你胡扯个够。”
两人上了软轿，一路至宫门前，换乘了袁家的马车，辚辚驶向朱雀大街之外的市井。
马车上，袁思懿一边随着车厢摇摇晃晃，一边继续口无遮拦。
“你又把正经事情撬了出来玩？当心陛下和皇曾祖母拎着你的耳朵把你揪回去。”
顾西江瞟了她一眼：“孤跟着父皇一起去的李妃宫里，还留在外边儿等你，你觉得孤需要再次报备么？说话不长脑子。”
袁思懿瞪了他一眼，认输地转移话题：“唉，今天不长脑子的倒是真有一个。我又看见你那‘好表妹’了，你有没有在门外撞见？”
“小福子有眼力劲儿，”顾西江淡淡道，“通知我提前闪开了。”
“噗。”袁思懿调笑他，“你这朵烂桃花，上辈子我就替你愁得慌，这辈子你还得接着愁。”
“哦？”顾西江眯起眼，气息变得危险，“身为太子妃，替孤挡下这些烂桃花，难道不是责无旁贷么？”
“我管你去死。”袁思懿很直接地翻个白眼，“那位半疯不癫的，光看着就头疼。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哈，走好不送。”
顾西江气结。这丫头就不能给他句好话？
“说起来，这次茶会我还见到了几个棘手的人物。”袁思懿状似不经意提起，“都是被咱们坑了一把的家族出来的女孩儿，鸡肋一样，不好处置啊。”
“有什么不好处置？”顾西江板着脸，“由着太皇太后看。她老人家看中的，那必然没错，看不中的，直接发配给藩王宗室就是了，考虑那么多作甚。”
说着他看了袁思懿一眼，脸色微微缓和。
袁思懿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皱眉道：“发配给藩王宗室？你是生怕他们不联合起来把你搞下台是吧？我是说，你把这些秀女留下，谁也别给，不要给他们串联的机会。关在你的后院里，还能顺势缓和下关系，拖延一点时间，岂不是两全其美？”
“……‘关在我的后院里’？”
顾西江脸上笑容顿时全无：“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袁思懿反倒愣了，“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说，”顾西江一字一句道，“让我把她们都留下来……充作东宫嫔妃？”
“……难道还有别的意思么？”袁思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正好，我也不用再考虑究竟要把那些人弄进来凑数……呃，还是说，你觉得这不人道？”
顾西江脸色阴寒。他死死盯着袁思懿，眼睛里恍若即将喷发出炽热的火山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袁思懿刚说完又自己否定，“不对不对，就算你不要，她们去了别的地方，那也保证不了什么。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不上她们？”
顾西江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微微发抖。
他凝视着对面那双大而亮的桃花眼。
袁思懿笑起来，眼睛眯起，眼角微抻，一双眼变成凤眼。但是当疑问或者愤怒的时候，眼睛睁大，会又圆又闪亮，含着莫名令人怦然心动的光芒。
她的眼睛里，除了不解，还是不解，剩余的困惑融化凝结成了一丝丝恼怒和委屈。
她的确抽离了所有可能露馅的情绪。但残留的缕缕漠然，却出卖了她。
顾西江了解她。所以他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是真的不明白。
他突然间，就有气无力了。
他在信里问她对选秀意下如何，她回他鸡毛蒜皮不要来找她操心；他送她妆奁珠宝，她不解风情当成消耗品派发；他问她对他后院的女人在意与否，她给他装傻。
袁小二，袁思懿。
你还真以为，朕的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只是在利用朕自己的感情，来逢场作戏骗着你玩儿么？
顾西江第一次给袁思懿甩了脸子。
他掀起马车布帘，敲敲车门示意侍卫他要下车，完全没有理会车里的袁思懿张口结舌。
顾西江脚刚踩在地面上，跟着他的御前侍卫就备好了马。
袁思懿从车窗口探出头来。
“顾西江，”她冷着脸说，“我可以不装傻，但是能不能请你，不要逼我？”
顾西江摆了摆手，踱步走开。
侍卫犹豫道：“殿下，您的马……”
“不用。”顾西江负手的身影已渐渐远去，“孤自己走走。”
袁思懿放弃交涉，撤回前倾的身体，撂下帘子，面色也立刻变得很不好看。
顾大爷，顾老头，顾太子，顾陛下。
您矫情过头了吧？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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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皇城之外，是京师繁华的坊市。
市井之间，有忙碌热闹的人群。
顾西江一步一步，静默地往前走。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失策了。
宁远侯府的情况，顾西江并非没有耳闻。袁家几个姨娘，现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年老色衰的继续默默无闻，其他的不是被处置了，就是陆续病死。
换句话说，袁思懿从小就适应了把妾室当消耗品的生活。她在宁远侯府耳濡目染，长辈们给予的教育就是，只管光明正大做事，妾室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妾室，如果有人作乱，处置了即可，不可掉以轻心，但也不用如临大敌。就是太祖爷所谓的，在战术上重视你，在战略上藐视你。
顾西江叹了口气。
嬉笑怒骂无所顾忌，她信任他。
他以为这是个机会，却总是被拒绝。自己也不是不觉得疲惫。
可如果投入的感情都是说舍就能舍，重生之后，他也就不会三番两次给柳映玉机会了。
归根结底，袁思懿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什么也没有欠他。反倒是他，还欠着好大一笔债。
有情无恨，但怨难消。
顾西江决定，先去整治整治那帮罪魁祸首。
咳，其实心情不佳的时候迁怒别人用来灭火，皇帝们都喜欢。
顾西江任性的时候，也很乐意这么干。
但是没等到顾西江回宫，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顾西江手下的锦衣卫悄悄报信，内廷有人看见柳映玉和临江王接了几句话，临江王愤而甩袖离去，柳映玉留在原地哭哭啼啼。
顾西江厌烦地皱皱眉，示意暗卫们盯着些。这女人就不能安分点，现在这时候她还必须得留在宫里当秀女，用以维系双方的平衡。如果不给柳敬辉一点可以妄想的盼头，不给他放松一点鱼线，柳敬辉很有可能就会下死力气挣扎，最终双方都讨不了好。
有件事，却是顾西江不知道，他手下的锦衣卫们也没有注意到的。
当天晚上，柳映玉就多了个访客。
而这个访客走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柳映玉都在储秀宫的各种集会中销声匿迹。
最后，因此还引发了一场不算小的波澜，让顾西江懊恼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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