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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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宫，袁思懿的待遇明显变得不一样。
陪太皇太后打完了牌又用过了午膳，闲杂人等就该退下了，至少也得离开慈宁宫去别处坐。
但太皇太后特地发了话，把袁思懿留下来歇了晌。
当时她语意深长地道：“午觉不可不歇，养足精神，才能做好事情，要有好习惯。”
袁思懿回以会意一笑，得到太皇太后一个赞赏的眼神。
有太皇太后发话，李妃自然无异议，先回自家宫里去了。大长公主也不准备继续掺和，她用完了午膳就径自告辞，临走的时候还调笑太皇太后说要把长孙女带进宫来，让太皇太后找点事情做，被夏太后赏赐了白眼一对外加驱逐令附赠。
歇完午觉，袁思懿由慈宁宫内官孙献仁亲自扶上软轿，送去了李妃宫里。
袁思懿一路闭目养神，脑子里纷纷而过的都是以往那些熟悉却已陌生的面孔。
上辈子，跟她同一年入宫做秀女待选的，有不少人一飞冲天从此深锁凤阁龙楼。如韩昭仪是一个，还有跟她和柳映玉同时死磕最后被她磕死的季妃，附庸季妃病死冷宫的魏修仪，还有其他很多出头或者没出头的妃嫔。
哦，对了，这次还要加上前宜安皇后娘娘。
好想看看柳映玉此刻那张又怨又怕又嫉妒又狰狞，还要装弱柳扶风大才女迎风叹花流泪的脸啊……
袁思懿满心的凝重复杂，突然让这一抹跃动着的幸灾乐祸搞得明亮起来。
她不由得咬唇轻笑。
阿弥陀佛，阿米豆腐。
满天神佛啊，不是我太坏，只怪命运太奇怪。
柳映玉因为京中流言不止，被柳敬辉强制送回本家呆了半年，回来之后就变得老老实实，乖乖进宫参加选秀去了。
不管她在这半年里被什么人调【教】得变成了什么样，袁思懿都觉得解恨。就算真的不主动出手害她，自己上辈子吃过的苦头，恨不得这辈子也要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来试一试。
袁思懿眼睛转了转。不主动出手，不代表她不推波助澜啊，反正这业务宜安皇后也操作得挺顺手，害她也掉过无数回坑。她就算再心胸宽大有原则，也不是无下限的好不好。
袁思懿到的时候，也不知是孙献仁心里有数还是李妃故意，两边恰巧同时抵达宴客的殿堂门口。
李妃便携起袁思懿的手，两人有说有笑进了门，浑然看不出，两年之前，一方还要置另外一方于死地。
里面一片彩绣辉煌，莺声燕语，正等着这两位姗姗来迟的大牌。
袁思懿打眼一扫。
嗬，这人头可真齐。
她脑子里的记忆就好像倒带的磁带机一样，刺溜溜把扔到脑海角落里的数个熟人的姓名来历身份统统翻检出来，对号入座。
说起来，顾西江倒是个挺念旧情的人。最起码，他后宫里头坐在嫔位以上的妾室们，都是这一批选秀选出来的，没有哪个是宫女高飞上了凤凰枝头，跟她们这群贵女们平起平坐的。
惠帝年间，夏太后忙于政务和内战，根本无暇顾及惠帝的后宫。惠帝当初确实没封几个妃，因为能陪他这样又疯又傻的玩到最后的女人实在不多见，但是一时兴起发放给宫女们的嫔位却是数不胜数。导致明光太后不得不亲自过问后宫宫人的分配问题，又发配了嫔妃中的几个出头鸟，最后把这群嫔的待遇降低了一半，才算是没让天下人骂惠帝骄奢淫逸。就算是这样，惠帝的嫔们过的日子，也是名副其实的水深火热。
袁思懿和李妃一进入大殿，唰地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门口。
其中一道，直直穿透而来，特别明显。
袁思懿不觉得刺眼厌恶，也没觉得对方的失措好笑，只是因此扬了扬眉。
柳映玉，你的指向太明显了。
有时候，忽视身边的竞争对手，也是一种无礼的挑衅啊。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明白这一点。幸运的话，也许会在被她们群起而攻之之前？
分主客座次落座之后，袁思懿打量了众人一圈，便很娴雅地坐在主座上，只是看向李妃。她并不着急立威，一上来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急吼吼地要显示权柄，这不仅会招人恨，而且也太浅薄。
李妃先以主人家身份做了开场白：“说起来，在场的诸位，相比之前大多数人，也或多或少的有些个交情吧？咱们这些人里头，似乎全都参加过芙蓉宴呢，半个也没落下。”
“是，娘娘，”一位座次靠前的小姐微点臻首，眸光里讽意一闪而过，“大家都是在赏芙蓉的时候认识的，我对诸位姐姐妹妹的才情，可都印象深刻的很呢，真是自惭形秽。”
“周家妹妹，你也别太过谦虚，”对面的一个勋贵家的女儿眼波流转，笑道，“谁不知道芙蓉宴上你一首芙蓉诗，羡煞了我们这些个胸无点墨的俗人。唉，也唯有拿‘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来安慰安慰自己了。”
“倒不如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坐在她旁边的闺蜜感叹道，“去年芙蓉宴只去了一场，今年两场也全都错过了，没准儿，就此无缘再见也难说。谁知道，今年的芙蓉宴上又会多出来哪些更让人自惭形秽的新面孔，把我们这些老人儿都挤下去。”
“哪里有。就比如秦家姐姐，你那段水袖舞的风姿，就算过多少年我也是记得的。”这位干脆就开始露骨了，“诗仙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袁思懿一阵头疼。
看看，看看，没怎么着，连杨贵妃这祸国殃民的都出来了。各种掩藏在平静无波下的暗流汹涌啊，这太极打着打着眼看就变成冷嘲热讽，然后各种嫉妒愤恨撕咬掐打就有了理由。
腻不腻啊你们，听了两辈子的袁思懿表示，她倒是快要腻死了。
“咦？袁家姐姐坐在上座上，怎么也不开口？”
袁思懿抬抬眼皮。
上辈子的季妃，如今的季家小姐体贴关心道：“看起来倒是有些恹恹，莫不是我们互相捧得太过，让姐姐觉得无聊？这真是妹妹们的过错了。”
霎时，或明或暗，一堆意味不明的视线全都投到袁思懿脸上。
又来了。
袁思懿懒懒地想，如果这丫头不是个女人，她真想送她个外号。
人家说，随便乱搅局，看到谁不爽都要咬一口，自己好过不好过都不愿让人家如意，这种人叫什么来着？
哦，对。搅屎棍子。
她不紧不慢笑道：“对不住啊，季妹妹，我向来有认床的毛病，今个儿歇晌没睡好，精神头儿不足，扰了诸位的兴致了。”
那表情，要多散漫有多散漫，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袁思懿甚至分神在想，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恨得牙痒痒想要掐死她？
认床？歇晌？
人人心里都开始转悠，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则立刻脸色一变。
事前可没有说过，这位未来的主母会来参加内廷的茶会，直到午饭后，才有公公慌慌张张跑来，说要改变安排。也就是说，她是下午，不，上午临时来的。
李妃娘娘没有召见外命妇及其子女的资格，更不可能出宫，只能是在太皇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碰见，顺手把人带来的。
那这个认床，认的是谁的床？歇晌，又是歇在了谁那里？
一群火气正升腾着的女人顿时被泼了好大一盆冰水，个个噤声不语。
她们以后，或许会天天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但是，有机会有资格留在慈宁宫，伺候陪伴太皇太后，还能在那里歇晌的人，只有端坐在主座上，现在已经和李妃平起平坐，俨然内廷半个主子的那位。
这差距一扔出来，真是好大个打击。
什么有才无才，有德无德，有貌无貌，那都是天边的浮云。
袁思懿垂下眼，喝茶。我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烧，你们就先想把火烧到我头上了？德性。一群菜鸟，先领教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下马威吧。
季氏暗地直咬牙，但无奈袁思懿滑不溜手，为了证明自己精神不济，连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
她眸光一寒，直截了当道：“哎呦，那真是委屈袁家姐姐了，太皇太后宫里的床再好，那也比不了自家的舒坦，您说是不是啊。”
谁知袁思懿比她更光棍。
“嗯，我这是睡自家木板床习惯了，偶尔这么奢侈一把，反倒觉得不自在。”
她挑挑眉，又加了一句：“显见得，骨子里就是个暴发户。”
“……”两排相对而坐的秀女们面面相觑。
袁二小姐，您这冷场功力。
您让我们这些既不想立刻撕破脸，又想要冷嘲热讽几句解解气的人，怎么开口接下一句？
另外，海宁袁家虽然散了，但百年世家就是百年世家，根子摆在那里呢。
您说您是暴发户，那我们这些人是什么？老农户出身么？
“不就是认床么。”李妃终于出来打圆场了，身为主人也不能看着她们把茶会搅得太糟糕，“谁没个怪毛病？本宫还一点酸的都不能沾呢，闻了就倒牙。这些个事儿，无需想太多。有家里的奴仆们伺候着，着他们该注意的注意，主子们想过的舒服，还不是一句话儿？”
袁思懿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与狐疑。
这是什么意思？
李妃这话，圆得也太过，显得亲近了吧？
甚至，还隐隐点到了，以后我才是主人，她们都是妾室的事实。
这走的，到底是什么棋路？
尽管心思凝重，但袁思懿面上一丝一毫也见不着，反倒是笑道：“其实臣女倒是挺喜欢近些年从东三省那边儿流传过来的一种炕。冬天通暖，夏天存冰，比整张实实在在的拔步床舒服。”
“噫，你也喜欢？”李妃扬起唇角，“本宫就是嫌弃拔步床夏天总是不通风，十个宫女扇扇子都觉得不快活，成天睡在榻上又觉得不像话，正想着弄个炕床的事儿呢。先来跟本宫讲讲，你觉得那东西用着如何？”
两人就这么七拐八拐，主导着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下边有些一开始没掺和进火花四溅场面的秀女渐渐插上了话，很快大殿里又闲聊了起来。
从头到尾，袁思懿不管在跟谁讲话，在说什么话题，她始终有一侧眼角，留意着一个人的动静。
柳映玉端庄贞静地坐在右手边第一席上。她在场，季氏就不得不排到左手边第一席，大约也是因此，季氏除了对着袁思懿敢怒不敢言，就是对柳映玉扔眼刀子，时不时影射着指桑骂槐几句。
柳映玉面对季氏的明嘲暗讽，居然也能呆得稳稳，仅仅是眉头上攒得有点紧，让人看得出来。但也只有这点破绽了，其他时候，一张面具严丝合缝贴在脸上，完美无缺。
袁思懿眨了眨眼，突然有点不爽。
喂，弱柳扶风大才女，你学乖了也就算了，不继续装你的柔弱现你的才华，走我的路线干嘛？
摆出一张跟上辈子的我一模一样，在集会里隐忍不发的脸，弄得就好像现在彻底反了过来，是我这恶毒主母在欺负你似的。
袁小二很欢脱很阴暗地在心里想，我就是恶毒了，就是欺负你了，怎么地？小人讨债那是一定要讨全乎的啊。
现在沉不住气去找柳映玉的麻烦，那纯粹是让一群人看两虎相争的好戏。故而袁思懿装大度装端庄装洒脱装深沉，就是光推手不出拳，天长日久，急于一时的是傻瓜。
但有人就是连一时的气都不想忍。
袁思懿琢磨着，也许是因为季家是顾西江的舅家。如果不是已经当了几十年老牌外戚还低调再低调的夏家，在他们顶头上压得死死使之无法出头，也许现在的季家早就狂躁起来了。
至少眼前这位，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就没有不以太子/皇帝的表妹自居过，弄得就好像她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而是什么公主郡主似的。袁思懿摸下巴，这要不是从小被家中长辈们带坏了，按照顾西江对季家那个爱理不理的样子，怎么会长得这么讨人嫌？
袁思懿自来接触的人，要么品性方正为人自持，要么心思缜密城府颇深，要么黑白分明一清到底，要么满腹盘算静极思动，之类等等，不一而足。总而言之，大家都走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守卫自己的领土也好，侵占别人的地盘也罢，没有谁会为了冒险而冒险。
像季氏这样，仗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头，到处惹是生非，生怕有一个人不把矛头对准她的，袁思懿表示，她理解不能。要是跟那些个纨绔一样可着劲儿欺负黎民百姓还能认为是闲极无聊犯神经，大家现如今的资本都差不了多少，进了后宫，除了看自己父兄的本事，那就只有仗着自己的手腕。上辈子季氏就把自己输了个精光，季家管都没管，也不知道这一次，她会捅出什么事情来。
袁思懿面上端肃，实则饶有兴致地看着。柳映玉对季氏不理不睬，季氏已经恼怒地拿柳映玉和临江王之间流传的蛛丝马迹来说话了，两人之间正在互相噼里啪啦释放电闪雷鸣。
哎呀哎呀，要是谁能给她拿一碟瓜子来，就更好了。
季氏的声音越来越大，李妃转向她劝了几句，袁思懿则趁机扫了一眼剩余的秀女。
这里头，绝大多数都是权贵之女，其中有一部分是世家出身，另一部分就属于本朝新贵了。这都是事先定好了要进入皇室的女子，从她们中间选出太子的后宫之后，剩下的就要考虑配给皇亲甚至宗室子弟。袁思懿有她们大多数人的背景资料，就很明显能看出来，里面除了柳映玉，没有一个是朝中大佬的眷属。
袁思懿漫无边际地想着，上辈子柳敬辉的时间差算的很精啊，他先是借着女儿的东风成了阁老，然后柳映玉一成婚他就顺势致仕成了辅国公，里子面子全赚到了。
但这次，柳映玉只是麻烦的其中之一。袁思懿眼角瞟着那几个从江南本家来的世家秀女，她们基本都低着头，偶尔和身边人轻声交谈一两句，轻易不肯多做一个动作，谨小慎微得让人无法放心。
随着顾西江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考虑对方铤而走险的可能性。
袁思懿皱眉思索，干脆回去跟顾西江商量下，想办法全留给那家伙得了，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关在宫里，总比让她们成为那些家族到处串连的工具要安全，尽管不人道。
……咳，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那是她过两三个月就要成婚的丈夫，就好像脑袋里完全没那概念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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