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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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强大的人，越是有资格，有能力，发展自己的浪漫属性。
这句话影射到了很多人。不过，难道身为皇帝，也可以有资格浪漫么？
顾西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边想要尽忠职守，一边想要追求生活。把自己的目标和欲望分别从中剖开，活撕成两半，这种事情，也许不是他一个人做过，但是绝对是他最纠结。
他现在非常切身地体会到了当年太祖拼命护着太祖皇后跟群臣作对的心境。
次奥，老子唯一拥有的那点子自由权利你们也想剥夺，老子不干了！
这就是顾寒城这个浪漫主义者。你不让他浪漫，他或者撂挑子闪人，或者干脆让别人流血来保证自己不流泪，半点不含糊。
可也正是他的浪漫，他的大胆，他的无所顾忌，开创了一个身处于大时代的浪潮中，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帝国。
断然前行有时候也许会是错误，但绝对要比固步自封好。
顾西江不知道太祖夫妇的那些预见是怎么来的。但是手札上密密麻麻长达数百万字的《顾氏家训》，大部分章节他可以翻过来倒过去地背。
背书是一项有助于理解文章的活动。所以他越背越心惊肉跳。
一方面要争取皇帝的个人自由利益，另一方面要为庞大的帝国驾车寻找真正的出路，现在还要考虑个人婚姻感情问题，顾西江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他收到袁思懿那张纸条的时候，简直有立刻冲到江南去的冲动。
去干啥，他也不知道。
但是，袁小二，你丫的就差说“咱俩不过搭伙过日子你想太多了老兄”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咱俩没完！
不管皇太子殿下怎么把自己关在东宫里咬牙切齿不要钱地放冷气，预定好了的事情总要照着轨迹往下走，计划总要继续执行。
太子后宫遴选的事情一传开，所有在京和不在京的权贵们都开始活动起来了。
有想头的到处拉关系找人手想法子，没想头的分析着朝堂后宫的局面，想着自家的亲友们可能的举动，想着自己该怎么走下一步棋，想着京城与朝廷政局以后会是什么未来。
顾家的太子皇子们后院一向人口不丰。顾氏子孙向来推崇太祖的“宁缺毋滥”原则，他们有权利也有权力享受生活，所以尽管也在一定限度上讲求门当户对，但只要是没干过娼妓之类的下九流且年龄不过分的女人，哪怕和离过的或者守寡的，都可以娶回家，而不仅仅是纳进门。不过奇怪的是，进府的门槛降低了，顾家子孙们反倒没往家里放多少人。不是说他们就这么洁身自好了，除了个别天生色【情】狂的，大部分人反倒是见得多了就麻木了。
顾西江就差不多这情况。他的后院除了太子妃，有品级的姬妾可以有十二个。二良娣四昭训六孺人，这是最大限额，多了违反顾氏族规，不准。但事实上这个数字并没有真正取满过，一良娣二昭训三孺人，没有品级的六七个，这是当年玄宗的，也是上辈子顾西江的东宫配置。
但是满京城的权贵们，可以用我们熟知的一句话来形容：扔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个四品官。
僧多粥少的结果就是，乱哄哄成了一团。
这就是顾西江的另一个目的。
柳敬辉近来烦躁得不能自已。
玄宗下旨定了袁家二小姐为太子妃之后，他已经下令打死了两个家奴一个家生婢女，还发作了内院的三总管，责令大管家换个“有眼色不像根木桩子”的管事来。
柳家祖籍苏州，但是现在全族大部分人都已经搬到了京城，依附济宁侯府生活。柳敬辉就是柳家现任族长，苏州虽然还有一部分族人，但已经出了五服很多代，要是就此分了堂号，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所以柳敬辉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自从他的老父，小柳阁老搬去了京郊温泉别院静养，再也不问家事之后，家里就没人反对过他的意见，也没人敢。
所以可想而知，柳映玉这段时间在家里，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
尤其在江南那边搅成了一锅粥的情况传达过来之后，柳映玉就越发的倒霉了。
柳敬辉以她“不服管教举止出格”为由，直接把人关进了家里的小佛堂。
咳，柳家的小佛堂不像袁成柏搞出来的那个，是真正的佛堂，柳家女眷一直在正经用的。但那也够柳映玉受的了，只准睡木板架子床上铺着的一床褥子，上面搭条被子就算完事，跟自己以前那张带门扇带脚踏带夜壶非常遮光遮风有隐私的紫檀木拔步床，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更不用说每天都要遵循过午不食的规矩只能吃两顿饭，而且顿顿素菜清汤半点油星都不见，经常饿得头昏眼花。还要从早到晚抄佛经捡佛豆，佛前供香清理佛龛，最后还必须自己打扫房间的地面，美其名曰，拂尘。
柳家的姨娘们倒是因为各种原因做惯了这种事。但柳三小姐向来都是柳夫人的掌上明珠，柳氏夫妇的宝贝女儿，顿顿山珍海味，件件锦衣华服，夜宵少了燕窝都要闹上一闹的，哪里尝过这种待遇？
没过两天柳映玉就哭叫着向父亲求饶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所有的华丽外衣和装饰，硬生生被塞进了又硬又冷又粗制滥造的铁笼子里，狼狈得就像那些大街上偶然一瞥会不小心看见的乞丐，令人作呕。
柳映玉这才懂得，在父亲的力量面前，她的才华出众，她的过人魅力，她的卓越天资，什么都不算。更不要说她耍的那些个小心眼儿小伎俩，她父亲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就可以让她好看。
但这没完。柳敬辉因为江南和京城局势的两面溃烂，已经下定了狠心要折磨折磨这个女儿，让她长长记性。
他并不完全是在拿自己女儿出气。江南大族在顾西江又拉又打的手段之下，分崩离析的未来已经隐约可见。柳敬辉身为清流中的领头人，他的势力大半来自于盛产名士的江南。而江南的名士们，大多又来自各个江南大族及其姻亲。他之所以有底牌和深受皇帝信任的袁成柏叫板，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背后的关系网连皇帝也要顾忌三分。在这种情况下，顾西江的一系列举动，等于是在拆他的台。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也不是不能忍。
柳敬辉之所以示意自己女儿去勾搭太子，就是因为不想把事情做绝。皇太子毕竟是板上钉钉的帝国继承人，轻易不能撬动。更何况玄宗的态度摆在那里，三个皇子里，简郡王那个八岁就开青楼的，根本不用提。临江王虽然比太子差不了多少，但他刚刚十岁就被封了藩王，封地临江在吉林省东南。那个地方毗邻高丽领土，过去的十几年一直受到高丽国内动荡局势的影响，战乱不断，集中了大量外逃的高丽人，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太子虽与临江王还算亲厚，但毕竟藩王成年后就要回封地，即使临江王不愿去那鬼地方，他也只能留在京师当个闲散王爷，什么都做不了。玄宗皇帝的立场由此可见，并且明显从未动摇。
柳敬辉自认自己做官还是尽忠职守兢兢业业的。他为官二十余年，从吏部最底层的七品司务做起，一步步靠着过人业绩往上爬，从依靠家族承爵的扶助，到积累足够功勋保住宁远侯府的牌匾，柳敬辉比大多数权贵子弟都有能耐的多，也有资本自傲的多。
虽然有时他会因玄宗对他显露出的晦暗难解的神情而迷惑，但他自认为，皇帝愿意任用一个臣子并且着意历练提拔，无论如何都会有信任的意思在里面。
柳敬辉是个典型的文官，玄宗任用他做过很多官职。他之前从吏部升上来成了吏部主事，又平调到都察院做监察巡按，很巧地在四年里历经两届科举监察，参破一桩科举作弊大案之后，升职调至了礼部成为提学司郎中。这个时候小柳阁老已经即将致仕，于是柳敬辉借着老父的余热挤掉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在小柳阁老告老的那一年，当上了礼部左侍郎。以至如今，他凭着自己右侍郎的官位，济宁侯的爵位，和在北直隶官场的人望，稳稳地占住了下一个入阁的人选。柳家一门三阁老的荣耀很快就要在他手里实现，如果……
柳敬辉一想到自己女儿的失败，就愤恨不已。他认为皇帝的私心、太子的不信任和女儿的愚蠢，在这件事情上扮演了同样不光彩的角色。
如果柳映玉可以成为太子妃，那么哪怕辅国公的爵位只能由他自己承一代，他也可以借此早几年进入内阁，他的功勋完全可以保证儿子柳映云什么都不用做，柳家的侯爵也不会降级，柳家的后路就完全铺设好了。即使他出个什么意外，也不用担忧家族就此衰落下去。
于公他可以挤掉那些只会“一味保皇”的阿谀小人，于私他可以保证家族地位更上一层楼，一本万利的买卖，却就这样无力地被人破坏。
现在自己的女儿又上赶着拆了父亲的台，彻底得罪了太子不说，还连带得罪了临江王，堵死了自家父亲能走的最后一条路。柳敬辉所有的盘算都要推翻重新来过，而且未来因为种种原因变得更加险恶难测，他岂能不恨？
但路都是靠人走出来的。柳家现在被逼到了这份上，柳敬辉也必须想办法翻盘，坐以待毙可不是一个高官权贵会走的路。
首先，他要让柳映玉彻底地明白，她决不能保留她那些幼稚的盘算。临江王那里本来不该这么早有动作，柳映玉的妹妹柳映颜只有八岁，就算要改换门庭，也轮不到她去。现在临江王对柳家的印象分数已经降到了最低点，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最近跟临江王走的近的一些清流们渐渐不着痕迹地疏远了他，临江王毕竟跟太子关系亲厚，只要有这层关系在，他柳敬辉永远不会是别人的第一选择。得罪临江王也就得罪了，但必须到此为止，这样还可以说是一个幼稚任性小女孩自己的胡作非为，以后万一需要找到临江王，双方还有缓冲协商的余地。
所以柳映玉绝对不可以再首鼠两端，墙头草到哪里都不会讨别人喜欢！
第二，就是他这个父亲必须做的事情了。柳敬辉在犹疑不决的正是这件事，他摸不清太子对他和柳家的态度。
如果说太子对柳家的反感仅仅来自于柳映玉的自作主张两边讨好，那么就不会有大问题，他完全可以立即抛下脸皮去找太子求饶，太子看在他这个老臣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继续跟他过不去。即使以后太子对自己的女儿改不了坏印象不甚宠爱，他也大可以把小女儿或者干脆找个近支的侄女送进宫，这都无关紧要。
但柳敬辉的直觉总在拉警报，他觉得太子亲近袁家亲近得有点反常。而且玄宗皇帝的莫名态度也是让他产生顾忌的原因之一，所以他徘徊了很久，也没能做出决定。
但顾西江不会给他时间。
他一石三鸟的选秀计划，就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咕咚一声掉进了京城这个大泥塘，把水彻底搅浑了。权贵们开始像泥鳅一样在大泥塘里滑溜溜地窜来窜去，看不清方向的柳敬辉迟早会一步上前，然后掉进他安排好的坑里，乖乖等着他宰肉。
正如他所料，柳敬辉终于被迫出手了。抢位份这种事情在此时此刻，就像是在市场里抢打折的大白菜，没人会等你考虑考虑再动手，稍微慢一步，就坐等着别人把好处拿光吧。
柳敬辉一面把正在家里受罚的女儿提出来让妻子带她去参加各种聚会炒作名头，一面开始找关系各种拉帮结派打压排挤和别人抢太子后宫的良娣之位。不可能是昭训，更不可能是孺人，要想和袁家那丫头在地位上一争高低，绝不可能选择更低的起点。否则以后皇帝后宫里的竞争对手会排成一长串，严重干扰到柳映玉抢夺皇后之位的进程。
但顾西江岂会让他如愿？他可是下过决心，要让这父女俩好看的。
于是，柳家对柳映玉的炒作行为开始有附庸推波助澜，没过半个月，全京城的人都在讨论太子后宫的人选问题，柳映玉的呼声自然最高。
但这手段还是拙劣。为了让柳敬辉没时间应付这拙劣的戏码，顾西江抛出了下一个炸弹。
这个炸弹对京师的大部分权贵来说无关痛痒，但是对江南出身的柳家来说，则是活生生剜掉了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前面提到过，柳家祖籍在江苏苏州。
自古人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和杭州在地域上共同被一干江南重镇包围，大元还在不远处的长江三角洲附近建立了松江府海运码头，大小船只在通州、丹东港、松江、泉州、广州这些沿海港口频繁通航，往来日本、朝鲜诸国，最远可行至南洋一带，可以想见，作为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一站，又距离海港不远的苏州，是何等的丰饶繁华。
柳家仍然保持着耕读传家的传统，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除了在京郊的数个大型农庄之外，就是在苏州本家的祭田和连片连片的丘陵农田。但实际上，这些当地的豪门大族都是真正的地头蛇，在本地的威望和影响导致他们也会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走街串巷的涉黑组织，比如漕运上的干股分红。
农田的收入是靠天的，靠天吃饭总是不牢靠。尤其这一年江南涝灾，虽然苏州不像浙江福建等地灾情严重，但减产减收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漕运上的财源，比往年显得更为重要起来。
柳敬辉本人再能干，那也是他自己一家子享用。柳家一族依附在京师里，他们可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
这个时候，顾西江出手了。
他在大朝会之上，没有通知任何人，当朝向玄宗递上了一个折子，内容就是，计划三年时间筹备，两年后建立运河市舶司，一年时间处理后续遗留问题。
正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下子，柳敬辉也要跟着焦头烂额了。
建立运河市舶司，其实本就是先礼后兵的事情。
不管柳家和其他江南大族那边如何反应，趁此机会，顾西江为了解决个人问题，先把手上的某些存货抛了出来。
他在芙蓉园集会那天就莫名其妙地存了心这么做，当时他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狠，但顾西江在看不清前路的时候，一向有跟着感觉走的习惯，所以他只是多长了个心眼儿，多动了些手脚。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无端被别人恶意践踏了自己的真心实意，这种事情，天皇老子都忍不下去，更何况他只是个手上有权柄，心中有私欲的凡人。
他现在能绝对相信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自从玄宗皇后死后，从小养大他的太皇太后。
另一个，就是那个脑子时灵时不灵，总感觉少一根筋，但绝对高傲，绝对自尊，绝对不屑于吃碗面反碗底，认准了一条道就一定会走到底的傻丫头。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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