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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且不说这未来的两口子现在就开始玩你掐我我踹你的幼稚小情趣。袁成柏为了私底下的公事,一连数日连书房的门都不出,不是在看锦衣卫江南镇抚司的卷宗,就是在和驻派当地的御史们聊天。但他也终于碰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浙江监察司长官,常驻杭州的监察御史宋可闻跟他不对盘。
      要说按照袁老爹的长袖善舞为人作派,他的政敌们通常也会给他几分面子,毕竟有些事情是皇帝授意,他们也不好多做阻碍。但问题就出在前不久袁柳两家刚刚在私底下撕破了脸皮,虽然还没有摆到台面上来,但太子妃人选结果一出来,就算皇帝没有颁下旨意,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柳家输给了袁家一招。
      先不说这一招柳家能不能拼上老命扳回来,浙江监察司监察御史宋可闻,早年那是小柳阁老主持会试时点中的进士,按照当时官场上的习俗,柳映玉的祖父就是宋可闻的座师。这下问题来了,虽然袁成柏带了皇帝口谕来,要求监察御史配合,但是,毕竟不是内阁明发签档旨意,宋可闻阳奉阴违也好,消极怠工也罢,不管怎么说,袁成柏都拿他没办法。
      没奈何,袁成柏只好依仗皇帝口谕,调来了浙江司近年来的绝大部分卷宗,试图研究一下江南官场的突破点,看能不能绕过宋可闻这块石头,达成他的任务目标。并且,他特意派人去请了还在泉州任上的泉州水师监军御史,也是他经年的老交情,钟会。

      钟会虽然现任监军御史,但他原是北疆军中校尉出身。因为本人是湖广人氏,到了北疆参军后怎么都没办法适应当地气候,没过几年就面黄肌瘦,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袁成柏的老上司钟明山平日里看这个努力工作的家伙很顺眼,但无奈天意如此,于是写了封推荐信给山西大同的精武书院,让钟会去读书去了。
      精武书院也是太祖的首创。他建国登基之后,天下尚未收归囊中,就开始策划了这样一个书院。他命令凡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将,统统强行致仕,然后进入建立在大同的精武书院,教授书院学生。而书院的学生全部是三品以上武官推荐进入,每人按照功勋官品有数个名额不等,出来之后可以考武会试,也可直接进入军中成为千户,就是通常所说的校尉。
      钟会恰好和钟明山是同姓氏,钟明山便假称钟会是他家远房侄儿,将手里的名额给了他一个。钟会深造后考中武进士,在都察院系统内部越爬越高,却从来没忘记过钟明山当年的恩情,在外一直以钟明山家子弟自居,逢年过节必定亲自去送年礼,连成婚的时候都不忘记带妻子去磕头。
      所以,如果说宋可闻是柳家的死忠,那么钟会就是袁成柏一党。这本来是非常危险的擦边球,但是玄宗皇帝完全没有当回事。他连明卫暗卫两道御前防线都全交给了袁成柏,还害怕他在外结交武将监军?以往的时候柳敬辉不是没有指使人拿这个做过文章,但统统在皇帝面前碰了壁。谁让袁成柏的官职属于皇帝的内卫系统,连内阁在这上头都不太好发言。
      于是袁成柏派人去请钟会的时候,钟会也不在意,光明正大请了长假,大摇大摆地从泉州一路赶到海宁盐官来了。

      两人一见面,钟会就给了袁成柏一拳头:“袁大头,你还活着呢哈?”
      袁成柏也不客气,伸胳膊就勒住了钟会的脖子:“好你个家伙,见面就给我一拳,我从北疆捎来的酒没你的份了。”
      “别啊,”钟会在他肘弯里使劲挣扎,“你个老小子,就会拿酒威胁我。是什么酒?”
      袁成柏嘿嘿一笑:“你猜?”
      钟会转转眼珠,大喜:“不用讲了,烧刀子!不然你不会拿来吊我胃口!走走走,先进去喝一坛再说!”
      袁成柏笑骂道:“一坛?我总共带了三坛来,你以为跟江南桂花酒一样遍地都是啊!”
      “别提了,”钟会郁卒地摆手,“从北疆回来我就再也受不了那软绵绵的味道了,简直跟白水一样!最近两年倒还好些,也不知道那帮商人从哪里搞来的货源,水师里头开始流行一种洋人酒,不过他们说还是唐朝时候从丝绸之路那边传过去的制法,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样子你在泉州混的不错么。”袁成柏一边领着他进了厅中一边笑着调侃。
      钟会使劲摇头:“别提了,油水大得我都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袁成柏疑惑地看他,随后指着酒席,“来来,坐,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儿。”
      钟会看都没看菜色,直接抓过酒壶倒满一盅,滋溜儿一下如长龙吸水一般喝了个底朝天。
      然后亢奋地深深吸气,喉结抖动,哈地一声:“痛快!”
      袁成柏哈哈大笑:“你个老酒鬼!”
      “你个吝啬鬼。”钟会倒打一耙道,“也不给我拿个碗来!”
      “喝醉了还怎么谈正事?”袁成柏失笑,“先不说别的,我急着等你的话呢。”
      “就知道你来一趟准没好事。”钟会又倒了一杯,“说罢,喝你的嘴软着呐。”

      “你刚才说,油水很大?”袁成柏没有先提江南官场的事情,而是继续刚才的问题,“什么油水大得连你都怕?方便说否?”
      “有什么不方便的。”钟会两杯酒下肚,脸上已经有了红色,“到不是别的意思,这都是正当收入来源,不然我们这些人吃什么。百多年前太祖同意江南商会雇佣正规军做护卫队的那天起,沿海各水师都司就从来没穷过,连底下小兵蛋子都富得流油。大家在海面上拼性命挣回来的钱,那绝对大手大脚惯了,我刚进泉州司的时候,看得心惊肉跳,现在,嗬,也就那么回事儿。”
      “那不是早有的事情么?北疆边军一度还闹过情绪,后来才开了北蒙商团雇佣先例来安抚他们,我们当年不也吃过红?”

      “那只是钱,只是钱啊老兄。”钟会摇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最近两年,那些人都快疯了!”
      “老小子,不带跟我打哑谜的啊。”袁成柏拍了他一巴掌,“到底里头有什么事儿?”
      “我估摸着,是上头默许的。”钟会伸出一根手指朝天,又迅速缩回来,“你知道不,晋陕商会、湘赣商会准备和江南商会谈和了。”
      “那又怎么样。”袁成柏笑笑,“都是商人,钱财来往常有的事,不会总是拉着脸的。”
      “他们要干一番大事!水师最近两年一直有个消息流传,”钟会声音逼成了一线,“我把这事报上去之后,御史丞谭大人就回了我三个字:‘看着办’!”
      “谭信炎这是什么意思?”袁成柏眯起眼,“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消息?”
      “有钱赚,什么事情都敢干。”钟会眼神中透出一股惊骇和狂热,“——他们要在南洋开发农庄!”

      袁成柏顿住半晌。
      他说:“你说什么?”

      钟会哈哈大笑:“被吓到了吧?”
      然后他又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可没骗你,奇怪了,这事你怎么会不知道?晋陕商会和湘赣商会资本不够,他们这才找上的江南商会,三方联合,准备南下了!”

      袁成柏慢慢站起身来。
      他回想起,临行前他去向皇帝告辞,玄宗神色里那种掩都掩不住的雄心壮志和豪迈气魄。
      他回想起,皇太子通过女儿的口,向他陆续转达的一系列暗地里的任务。

      袁成柏喃喃道:“……这是开疆扩土啊……”
      他转头,紧盯着钟会:“这是开疆扩土啊!”

      “老兄,你还真不知道?”钟会疑惑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南洋那片岛,水师有几个兵没去过?他们经常从那个什么海峡来着?哦对,马六甲,还是太祖爷给起的,每年都要来回个两三趟,南洋那地界早就是咱们的天下了,怕什么?”
      袁成柏烦躁道:“你不懂!”他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钟会喝多了上头,又让他来回走动搞得眼花,不耐烦道:“我不懂什么?我什么都懂!我顶头上司啥都没说,这不就是我啥都懂了?”
      袁成柏停住身形。
      他盯住粗枝大叶却时有惊人之语的老友。
      没错。都察院长官,天下御史总头目谭信炎不表态,默许下属分红。这条老狐狸,察觉到了什么?
      袁成柏喃喃道:“礼部呢?吏部呢?户部呢?理藩院那里什么话都没给我,奇了——”
      他倏忽闭嘴。
      皇帝也什么都没对他说。

      袁成柏沉思了很久。钟会还在一杯接着一杯地滋溜儿。
      袁成柏长长出了一口气。
      皇帝和内阁的无声默契?
      他笑了起来,有意思。
      难怪,皇帝要专门把他在临行前找去,暗示他,柳家女儿一定要进太子后宫。
      袁成柏摇摇头,就怕这缓兵之计,人家不上当。

      “这风声仅仅在水师内部传的?”他回过头来问道,“外界都不知道?”
      “三大商会还在谈判着呢。”钟会懒洋洋地夹着菜,“要不是中间有些事一定要提前跟各都司水师打通关节,我可不会搞到这劲爆内幕。”
      袁成柏的脑子转的飞快,他皱起眉:“水师准备扩建你是知道的对吧?江南半国有工场准备增发新股你也知道的对吧?朝廷要对漕运插手你都知道的对吧?”

      钟会停住筷子。
      他恍然大悟道:“对啊!声东击西,树上开花!不对,不能说是树上开花。”
      他挥舞着筷子十分兴奋:“三大商会早不增发晚不增发,估计是把二十年的积蓄全掏出来了还嫌不够,又要算上一笔!漕运上头吸引了江南大族的注意力,水师扩建挖了他们在运河上的墙角,增发新股给他们面前吊上胡萝卜,这些世家门阀已经成了一锅粥,今年的涝灾又搅扰得江南官场一片动荡,连个外援都不好找!更不用说在南洋开发上捣乱了!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天才之至,天才之至!”
      “不对啊。”钟会忽然冷静了些,疑惑道,“他怎么知道今年一定有涝灾?没有这个麻烦事,江南官场一定已经开始在世家商会双方站队准备打架了,难道这人有神机妙算?”

      “别管这些了。”袁成柏心中却有模模糊糊的明悟,“你知不知道,今年涝灾这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嗨。说起来,那些家伙都挺冤的,已经有好几个倒霉蛋被缴了官印回家吃自己去了,就工部水利司的几个外派官儿还没啥事儿。”
      钟会摇摇头:“这件事,根子还是在那些江南大族身上。几十年前的时候,工部水利司就派了人下来,要在江南建立系统的水利架构,没奈何,那些个鼠目寸光死活不肯。”
      袁成柏笑道:“这不怪他们。水利一全通,彼此的农庄就没了界限,这些大族之间也互相防备的紧。”
      “可不是?”钟会啧啧有声,“他们天天守着那地,也不知是能守出金子还是能守出银子来,反正老子这些年富得流油,全投到老交情的海贸上去吃分红了,今年更是比前年翻了一倍!”
      袁成柏哭笑不得:“谁跟你说这个?继续说水利。”

      “得嘞。”钟会夹起一筷子韭菜送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江南的世家大族,哦,你本家为首,今年可算是损失惨重!”
      他兴奋地拍着大腿,袁成柏对他的幸灾乐祸很无语。
      “水利司主修的几大水库和沿岸堤坝,半点事儿都没有,水库里头蓄得满满的,水利司的人居然跟户部工商司的合作,准备招标在里头开鱼塘!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农庄可就倒了霉了,他们好多水利都没接上朝廷的水库,江南的雨从三月份就开始下,一直下到了前段时间入秋,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钟会摊了摊手:“太湖一带最严重,我听说,那边庄子的监工下地,都得穿着连腰带靴子的皮裤子淌水才能踩到田埂,淹成这样,还能有啥收成?福建还好,本来山地多就没多少人种地,能出海的都出海了。两广一带那更是成堆的人在海上混饭吃,广州府,嚯嚯,有空你去看看,真他娘的富得流油,老子看了都眼红!”
      他对着袁成柏挑挑眉毛:“全大元的人都有出头路,就那些世家大族没有!我看呐,他们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袁成柏点头,神色更加严肃:“就怕今年的粮价……”
      “粮价?”钟会愣了愣,脸上笑容顿失,“不会吧?粮食可是属于军资名单首位啊?他们不会这么胆大吧?”
      袁成柏斜了他一眼:“你都说了他们要狗急跳墙了。没钱,有粮食囤积,想买新股增发,地里涝灾无收,你觉得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办?”

      钟会这下没心情喝酒了。
      他站起来,开始跟袁成柏之前一样在屋里来回走。
      “这事儿,必定得有江南商会插手,没有江南的商人出面,他们办不了。”
      钟会眼神凛冽,终于透出了军队中养出来的杀伐果断气质。
      “不行啊,老袁,这事情你必须得跟……通通气。”他伸出手指往上一指,“江南大族里头,可不是没人吃行商这碗饭的!这要闹大发了,没了粮食,今年水师扩建的事情可就没法保底了,吃饭的问题解决不了,谁还有心情讨论水师和开疆扩土?”

      袁成柏不答。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
      “原来如此……”
      钟会一看到他这阴笑就头皮发麻,他叫道:“袁大头你别这么笑啊,你笑得我心里发毛。谁又要倒霉了?”
      袁成柏哈哈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说:“这就是时机啊,这就是天意啊,天叫我来救袁家一命,我怎能不救?”
      钟会抓狂地瞪着他。
      袁成柏一把揽过他的脖子:“来来来,老兄,你来帮我个忙,放个风儿出去。”
      “啥?”
      “就说,有人要在私底下搞粮食囤积,然后联合起来操纵粮价。”
      “啥?!”
      钟会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他:“老兄,你这不是害我吧?!”
      袁成柏挑眉,拍拍他的胸脯:“我以我未来国丈的身份保证,我给你送了件大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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