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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盐官一日游的节目还没完。

      袁家兄妹把安国寺和观澜园全部逛了一遍。到了晚上,便一个个筋疲力尽,倚栏杆的倚栏杆,坐台阶的坐台阶。
      精力过剩的袁思瑁尚不觉得累,反倒嘲笑弟妹:“这就不成了?果然是常年不出门的。还有些个力气的话就跟我来,夜市那里该挂灯笼了,咱们去找点吃的填饱肚子。”
      袁思恒一听有吃的,立刻精神头儿又上来了。袁思严蔫蔫道:“我还是在船上等你们……随便帮我装点能吃的回来……”
      袁思恒得意忘形:“哥,你这样就不行啦?二姐姐都还有力气咧。回去让爹给你加练马步……”
      袁思严抬头,投来危险的目光。袁思恒感到不妙,连忙躲到袁思瑁身后。
      袁思懿失笑:“好吧,哥哥,你且带个人跟着。”
      袁思严有气无力地摆手。

      袁思瑁说去找吃的,那就是去找吃的。
      他看自己两个小弟小妹也快撑不住了,便不多绕弯子,直接带他们去了夜市。
      所谓的夜市也就跟京城夜晚的坊市无甚区别,只是繁华程度和人群没有京城那样夸张。袁思瑁领着他们去了一间僻静的酒楼,一进门就招呼老板。老板看起来也跟他熟得很,三两句话以后就亲自领着进了楼上雅间,点了熟菜牌。
      袁思懿注意到,老板虽然点头哈腰,看起来谦卑,但实际上只是习惯使然,行动中半点厌恶躲避都没有。看样子,虽然领事会的成员个个都是当地的大人物,但并没有让老百姓有多少反感和畏惧。也是,乡里乡亲的,大凡正常人,做事情总会略微有些个顾忌。

      袁思懿状似好奇地问:“瑁堂兄,盐官镇夜市上有什么好玩的啊?”
      “多着呢,”袁思瑁好似早等着这句话一般,噼里啪啦一顿数,“篾编木偶竹蜻蜓,糖画面人小灯笼,贝壳串的摆设挂件儿,还有宴球京粉芡实糕,吃的玩的什么都有,待会去逛逛不?”
      “去……”袁思恒抓起身上荷包看看,“不过好像我没带多少钱。”
      袁思瑁失笑:“能需要多少钱?荷包里有铜板不?”
      袁思懿心头一动:“夜市上东西都很便宜?”
      袁思瑁竖起一根手指摇摇:“光用‘便宜’来形容那是不够的,那必须得说‘价廉物美’……”

      袁思恒刚把荷包里的钱数清楚:“就十来个铜板……难道他们不收碎银子?”
      “收是收,不过你要小心你的荷包别被小偷盯上,还是解下来揣怀里吧。”
      袁思懿继续追问:“物价很低?怎么个低法?”
      袁思瑁不知堂妹为何问此,只道她对此感兴趣:“我们盐官镇,那是托了钱塘江的福,不光各地的人都来观潮,每月两次小潮那也是不少附近的人来游玩的。所以这边的夜市生意很火,他们要价也就低了,你买一个小灯笼,别的地方说不定要六七十文钱,夜市上三十文就够了。至于成串的小吃什么的,几文钱哪里都是,只不过你们可不要吃多,我怕你们不适应这个,吃多了回去要积食。”
      袁思恒鸡啄米一样点头。袁思懿也应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宗妇卷》上有段话是这样讲的。
      “本地的物价是偏高还是偏低,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活究竟如何。我们可以按照“物以稀为贵”来进行推论。当物价整体偏高时,说明物资本身的价值相对于金钱上涨,物资相对匮乏,这才引起了价格的上升。“
      “当本地吃饭的价钱很便宜,比如填饱一顿肚子只需要五文钱,但一匹布却需要一两银子的时候,这个与别的地方差距过大的价格比便说明了本地布料使用也即穿衣上的困难。老百姓必定想尽办法解决这一问题,所以会造成恶循环,即没有多少人去买成衣,只在家中用家纺布做衣服,而布料的成本因为店租人员等消耗不变,和相对的销售量减少,必然要再度上涨,进而引起价格上涨。只有当低成本布料引入,老百姓制作家纺布制衣的综合成本大于等于低成本布料普及成本的时候,才能打破这一恶性循环,带动本地布料的消费使用。”

      袁思懿想着,又问了一句:“堂兄,那买一套成衣要花多少钱啊?”
      “成衣?”袁思瑁先是愕然,然后失笑道,“哪里能让堂妹在盐官买成衣?堂妹是不是想看这一季江南织造出的最新款?那至少要去海宁府,最好去杭州府,作为浙江省会,江南织造每一季都要在杭州做通告的,而且也比海宁要实惠。”

      去杭州府买?不是找裁缝到家里做?
      袁思懿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她面上带了些不好意思说道:“让堂兄见笑了。我舅母才刚去京城看过我,带给我一套江南新款的成衣,我看着衣服上的缂丝和水云纹十分心喜,所以想再买上几套……”
      “怪不得。”袁思瑁点头,兴致勃勃地介绍,“等过几天你们空下来,让你大嫂子带你去杭州府,她铁定乐意。江南织造的缂丝那可是天下无双,京城那边怕是不多见吧?也不怪他们,江南这边自己都不够,每次有新品出来,不出一月就要抢光了,京城那边他们还没顾及到呢。”
      说着他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呃,秋季的新款是肯定没了,不过要说缂丝做的成衣,那是肯定没问题的。江南织造在杭州府就有个总号,比海宁府那个分号的成衣要好得多,到时候堂妹必定能买到心仪的成衣。”

      袁思恒在一边迷茫道:“江南织造不是工场么?怎么改开裁缝铺了?”
      袁思瑁解释:“不是单纯的裁缝铺。他们的缂丝制品是不往外出售成匹布料的,全部制成成衣放在江南织造所属的店面里。而且江南织造也不是单纯的工场,他们每年都在江南大量收购蚕丝,制成生丝、染色和未染色的织品以及成衣分批次和买家出售。我听那些个商会的领事说,这叫个什么‘一条龙产业链’,很有“竞争力”什么的,反正复杂得很。”
      袁思懿笑道:“‘大规模的一条龙产业链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各个阶段的产品的成本,从而使得产品更加具有竞争力。’是这样说的吧?”
      袁思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盯着自家堂妹看了片刻:“堂妹,你这是……”
      他眼中露出一丝肃然,但没有追问下去。

      袁思懿笑着摇了摇头,转开话题说起了京师夜市的小玩意儿。
      顾西江布置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基本已经有数了。而第二个任务,也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现在,就差东风一刮,她的事情就可以了结了。

      ==========================

      袁家兄妹在街上玩了一天,袁成柏在家里也没有闲着。
      他请了不少人进书房喝茶,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故旧,其中漕运上的人特别多,也包括了当初那位帮过忙的何老爷子何崇旺。
      大家聊着天,喝着茶,中午时分还在别院蹭了一顿很有北方特色的饭菜,袁成柏特地从侯府带来的厨子,风味油而不腻咸香适中,正适合江南人士品尝美味又不至于不适应。待到夕阳渐渐落下,客人们纷纷告辞,最后只剩下了最近交情更进一步,而且彼此都有话要讲的袁成柏和何崇旺。

      “老爷子,漕运上现在真这么乱?”
      何老爷子缓慢地摇着头:“哎呀,太祖爷有句话,一直我们这些商人嘴上流传。他说,‘但凡投入资本,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能让人以身试法,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足以令人灭门破家。’这话,虽然说得锋利,但挡不住就是事实啊。”
      他在桌角边磕了磕烟袋,继续抽:“漕运上头,本来就是江南大族的地盘。他们多少年都在江南盘根错节,那些个跑运河的老东西小东西,早就跟他们撕都撕不开了。要不是老头子我厌倦了这行提早抽身,到现在,估计还被牵连在里面,拉不出来呢。”
      袁成柏笑道:“您还蒙我?就您这水准,谁敢把您拖下水?”
      “呵。”何崇旺冷笑一声,“真以为没人敢?是他们没那个能耐!老头子我这些年要不是让他们逼烦了,会老找借口往北边儿跑?人老了,就想呆在家乡,逗逗孙子遛遛鸟儿,结果,一个两个利欲熏心,死活不肯给老头子一口安宁饭吃!再让他们这样搅下去,全江南的人就等着跟他们一起倒霉吧!”

      袁成柏笑而不语。
      何老爷子摇摇头:“我可不是在试探你。早不下晚不下,借着女儿当太子妃的借口下江南,你蒙谁呐?别管蒙谁,也蒙不了老头子我!江南这么大块地方,全国的税收重点,一个两个都想抓在手里,兼并土地,试图插手朝廷产业不说,还想霸占海运!没那个本事,胃口却比天还大!不是利益熏心,又是什么?!老头子我可不傻,天要使之亡,必先使之疯狂。这样一群人,跟他们合作,血本无归都是轻的,就怕连命都要填在里头!”

      袁成柏终于笑了开来:“老爷子,我也不跟您打转了,您老确实是活成了精了。我是来打前站的,旁的我也不用做什么,能保住自家,就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
      何崇旺瞄了他一眼,唾弃了他一口:“尽跟老头子瞎扯淡!保住袁家,这么大事情你也好意思说打前站!有什么老头子能帮你的?”
      “您老爽快。”袁成柏小小意思地捧了一下,然后问道,“您知不知道,下头乡镇这些个领事会,现在究竟有多少话事权?”

      何崇旺吸了一口烟,呵呵笑起来:“还是你掐得中点子。乡镇领事会这东西,多少算是个官方性质,地方上还是有些个话事权的。早年的时候还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现些年,那是越发的让江南大族抓耳挠腮。商人么,行商交际广,人脉足,再常常捐个桥修个路,进领事会总是比世家子弟们略有便宜,官府颁发起资格来,私底下收了银子,自然也痛快的很。可这些靠地吃饭的家伙还不服气,经常借着由头,试图截断商会的货源,不是阻止乡农出售原料给他们,就是在漕运上做手脚。”
      “世家大族,本地的地头蛇,还喜欢摆世家架子。江南官场的不少官员被他们欺压已久,也是憋着气,双方自然挑选盟友啃起来了。前几年,他们大多也就是借着事由小打小闹,偶尔有几次出了乱子,也是有刺头儿挑起来的。今年碰上了涝灾,两边的人本就已经吵上了,谁知道,江南织造风声一放,顿时浇下来一锅开水,乱叫什么的都有!”
      何老爷子摇摇头:“朝廷这是来者不善啊。这些个工场,二十多年没提过要扩张股本的事情了,本来没了指望,这些世家大族也就偃旗息鼓了。现在倒好,外面的乱成一团,族里的也乱成一团,你们袁家,恐怕也不例外吧?不然,你能拖到现在还住在别院里?你那个当宗子的大堂兄,怕是已经忙疯了。”

      袁成柏佩服地说:“老爷子您真是慧眼如炬,大隐于市,朝野上下您看的一清二楚。”
      何老爷子抓着烟袋使劲摆手:“别提那个,老头子要不是还想多过几天好日子,何必操这个心。单说说这个要命的漕运,你有什么想法?”
      袁成柏笑了笑,平平淡淡道:“不是有市舶司么。”
      何老爷子倒抽一口气:“……你嘴上说的轻巧!你知道现在靠这条线吃饭的人有多少么?这打起来的三方,没一个不参合在里面的,你一个市舶司就想把他们全打发了,可能么?!”

      袁成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您知道了,可千万别对外说。”
      何老爷子眼中一道电光闪过,点头,附耳过去。
      袁成柏把声音逼成一条线:“朝廷准备扩建改制水军了。”

      何崇旺愣了片刻,震骇地瞪圆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用袁成柏勉强能听见的声气儿说:“……这是,这是……那位的意思?”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方。

      袁成柏闭眼,点头。
      何老爷子跌坐了回去。
      “不受怀柔,就是铁血。”袁成柏眉眼沉沉,“我也不想看着袁家就此被逼死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所以才会跑回来救场。”

      “……我真是后悔,”何老爷子苦笑着,吧嗒吧嗒吸着烟袋来抚慰自己的神经,“怎么就好奇心爆了棚。听了你这话,我就是想下船都没可能了。”
      袁成柏嘿嘿笑:“老爷子,您早就上了我的贼船了,还想下去?那可没门儿。”
      何老爷子哭笑不得,用烟袋指指他。
      两人大笑。管他天翻地覆大乱局,车到山前必有路么。

      ================================

      且不说袁老爹如何和自己老友密议。袁思懿一行人在观澜园附近跑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戌时三刻,才拖着半死不活的脚步回到家。
      袁思瑁这个腿脚便利的家伙,犹在不知死活地说:“这还不行,这还没够呐,这才去了几个地方?我们盐官镇那好玩的地方多着呢,赶明儿我带你们去逛廊桥……”
      袁思严袁思懿袁思恒一齐用眼睛怒视。
      遭到必杀死光扫射的袁思瑁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哎呀,不是我说啊堂弟妹们,你们这真不行啊,走这么点儿路就受不住了,要好好锻炼锻炼啊……”
      连跟他最聊得来的袁思严都忍不住腹诽:这野疯子!

      袁思懿虽然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可也已经筋疲力尽了。回到自己院子,她正吩咐白果伺候她洗漱,着一个小丫头扶雪梨回去,秦嬷嬷就神色凝重地来了。
      她看看没有什么别人在场,于是就直接将一个纸卷递给袁思懿。
      “这是您吩咐等着的,鸽子我取了信就放走了。”
      袁思懿接过来揣在袖里,闭着眼点点头。

      等到洗漱完毕,袁思懿躺在了床上,将轮值守夜的白果赶到外面小床上睡去了。
      然后,她就着床头那一点微弱的烛光,将纸条打开。

      上面就一句话。
      “关于柳映玉,我改主意了。我要她不得好死。”

      袁思懿张大了嘴。
      她想起了顾西江那双仿佛寒星闪烁般深沉的眼。
      然后,她生生打了个寒噤。
      阿弥陀佛,柳三小姐,你居然可以把顾老头招惹成这样,我真心服了你了。

      她一头倒在床上,很快睡死过去了。
      陷入黑暗的前一瞬间,她模模糊糊好奇地想:柳映玉到底干了啥惊天动地的事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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