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符玉

17、甜酒（七）

　　第七章钻石
　　我知道蒋彦的性取向是在一个很巧合的情况下，那天他一个人坐在学校的情人坡上望着远方发呆，似乎正为了什么事而烦恼，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便走上前去同他搭讪。聊着聊着他突然目光迷离的问我：“糟丫头，如果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的意思是说我同别的男人不一样，我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的话，你会觉得我很糟，或者嫌弃我嘛？”
　　他不敢转头看我，只是一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远方，脸上是不确定的神色，我看了看他认真的说：“不会，书不是白读的，二十几年的人生也不是白过的，性取向和一个人的人品毫无关系，我不会因为性取向而去否定一个人的品质，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品质而去嫌弃一个人的性取向，两者毫无关系。换句话说，我们同人打交道，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涉及到这些个人隐私，没必要非对别人要求至此。”
　　蒋彦垂下头看着脚下的水泥台阶：“可是我怎么感觉这么糟呢？”
　　我笑道：“因为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此话一出，蒋彦立时张着嘴转过头惊讶的盯着我，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糟丫头，我有预感，你这辈子很难嫁出去了。”

　　深秋的季节，夜晚冷极了，蒋彦背着背包茫然的走在陌生的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回头看这个满脸失意悲伤地俊美男孩，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看的一个人会如此的悲伤。
　　不知走了多久，蒋彦觉得累了，他看到前方有石阶可以坐，便走上去坐在那里，许久不动。直到此刻安静下来，他才能把方才零碎的印象回放一遍，组合一遍。
　　不过就是跨越几百里来寻男友，不过就是男友和别人同居了，不过就是，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甩了。三句话而已，多么简单明了，显而易见的事。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的难过，眼泪涌在眼眶里掉不下来，胸口闷得想打自己几拳，心被揪在一块，疼的让蒋彦弯下腰缩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不是说会等自己吗？他不是鼓励着自己要有更高的理想吗？他们本来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如果他爱上了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蒋彦念着自己虽然将一颗心给了这个人，可也不是分了手就不能活。如果只是找个人排解寂寞，那为什么要带回家？家，只能是他们两个人的，谁都不能多出来，那张床也只能睡他们两个人，其他人任谁都不行。
　　蒋彦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万一，如果那个男人原本同方君就是一对呢？他们本就是一家人，那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个应该被唾弃的人，方君对自己就是解闷的心思呢？
　　这个想法让蒋彦仅剩的坚强瞬间奔溃，他瞪大眼低头捂着脸，全身的骨头不自觉地发颤，冷气从四面八方袭向他，从每一个毛孔里进入，在他体内四处游走，他冷的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他拿出手机，显示的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他不确定的按下接通键，里面传来方君焦急的声音：“你在哪？”
　　蒋彦不说话，方君又急又怒的吼道：“你倒是说话啊，我找你都找疯了！”
　　“方君···”蒋彦小心的吐出他的名字，生怕因为用力而破碎。
　　“你怎么了？”方君似乎觉得不对经，犹疑的问道。
　　“方君···”蒋彦又叫道。
　　“嗯。”方君应着。
　　“方君，方君，方君···”
　　“我在。”方君应道。
　　我在，这两个字让蒋彦眼中的泪水霎时涌出滑落脸庞，他急切的问着：“你告诉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为什么？”
　　“你在哪？先告诉我你在哪？”方君声音一如往常的好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蒋彦最终也不知道方君是如何找到他的，只是当方君站到他眼前时，他还低着头在流泪。
　　方君看到这样的蒋彦，便是满肚子的火也发不出了。只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问道：“你是怎么了？”
　　蒋彦迷茫的抬头望着方君，方君就这样看着她，两个人对视良久，蒋彦突然站起来抱住方君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去国外，我一定会去国外的，但是方君，你别骗我，你一定要去找我，我在那里等着你来，要是你不来找我，我就一辈子不回来，等在那里。”
　　方君被蒋彦突然的决绝吓了一跳，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一般的蒋彦，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和：“你是怎么了？”
　　蒋彦抱着方君，声音从背后悠悠的传来：“方君，答应我，答应我。”
　　说到这里方君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一颗心回到了原处，说道：“你是看到了他吧，或者是其他的东西，不然你不会这样的。”
　　蒋彦不说话，方军继续道：“或许你也猜到了，在同你在一起之前，我和他是一起的，我们俩是大学同学，学的都是建筑，后来又去了同一家公司。”
　　“我们的追求一样，理想一样，工作内容一样，可是后来因为分歧而分手，但即使分手却依然觉得对方是极好的不能割舍的，这种关系很奇怪，但···但不是恋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和他，刚刚分手。”
　　蒋彦不说话，方君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蒋彦，你不能要求我和你一样是一张白纸。我比你早走进这个圈子，比你早出入这个社会，你不能要求我的过去是干净的，空白的···”
　　“那以后呢？我可以要求以后吗？”蒋彦打断方君的话直白的问道。
　　方君看着蒋彦微笑着点头：“可以。”
　　蒋彦再次拥抱住方君：“那好，我要你以后一定要去找我，这就是我的要求。”
　　那天，方君带着蒋彦回家，蒋彦站在门口犹豫半响才进去，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屋子里却似乎还有他的气息。蒋彦如同处在仙人掌丛中，浑身不适，他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冷风吹进屋子，蒋彦打了个寒战。方君放好热水问道：“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在外面那么久，寒气挺重的。”
　　蒋彦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衣服去了卫生间，淋蓬头的热水兜头淋下，蒋彦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想把心中的压抑吐出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清醒着，他在卫生间的热水里那样清晰的看到自己未来的路。就如同多年前的一样，悠长的，寂静的，优美的，满布荆棘的。
　　蒋彦出来的时候方君在窗户口抽烟，蒋彦从身后抱住方君，嗅着他身上的烟味，凑过头去就着他的手吸了口烟慢悠悠的吐出。烟雾缭绕在周围，蒋彦说道：“方君，我们做吧！”
　　方君微微转头：“你不累嘛？”
　　蒋彦摇摇头：“我想你了，我们做吧！”
　　刚刚洗过澡的蒋彦面色微红，皮肤散发出一股诱惑的气息。小别胜新婚，新婚却又是伤心和坚定交织的欲求。两人亲吻着去向卧室，正要倒向床上，蒋彦却抗拒道：“别，别在床上，别在这里。”
　　于是两人滚到在床边的地毯上，蒋彦眼角微微有泪，他抱着方君恶狠狠的道：“你只能是我的，方君，方君···”
　　昏天黑地，黑暗里相互缠绕交织，当最后一切平静下来时，蒋彦仍不松手，他紧紧抱着方君，密切的贴合着他，许久他吐出一口气，声音温和而甜美：“方君，我并不是没有了你便不能活，但我却还是希望可以拥有你。我知道人这一生很漫长，不可能一个人走过，也不能只和一个人走过，所以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和我一起走到白头，真正的白头，当我老了，我累了，我想回家了，我一转身你就在那里，不会离开，不会消失。就这样，不好吗？”
　　屋内一片沉默，半响，方君问道：“你见过钻石吗？”
　　蒋彦微微点了点头，方君抬起一只手拉过蒋彦的手放在胸前：“你知道吗？钻石在被挖出地面之前已经在地底沉寂了数十亿年了，它们原本只是单一的碳元素，但经过高温经过寒冷，经过地球数十亿年的变迁移动，在数千亿的同元素中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们细碎的分布在地球上的每个角落，令所有人为之疯狂。可即便这样，当他们被挖出地底后仍需要经过数十道乃至数百道工序，被切割成形，镶嵌入金银之中方会展现在众人面前。”
　　“彦，没有任何一件宝物是没有经过千锤百炼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毫不付出便能成功地，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像那千亿的碳元素，唯有少数可以成为钻石。”
　　“你想说什么？”蒋彦疑惑的问到。
　　方君慢条斯理的托起蒋彦的手，似在黑暗中欣赏：“钻石中以带颜色的钻石最为名贵，比如蓝钻、粉钻、红钻、黄钻等等，或者是传说中的黑钻。这些钻石中夹杂了其他的元素，变得不那么纯净。但却因此显得与众不同，更加耀眼。”
　　“方君···”蒋彦愈加疑惑。
　　“蒋彦，我们就是要成为这样的钻石，拥有与别人不同的颜色。”方君握紧蒋彦的手：“但如果钻石仅仅是被埋在地下不被发掘，那即使再过数十亿年它仍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唯有发掘才有未来。彦，我愿意当发掘你的那个人。”
　　我们是钻石，是颜色不一样的钻石。并不因为不纯净而卑贱，反而因为不纯净而更显难得，我们知道自身的价值，只是在价值体现之前我们需要忍耐成型之前的雕琢，终有一日，你我都会是耀眼的人。在此之前，你是我最珍贵的钻石，我愿意尽我所能的发掘你，成全你，就如同成全当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