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清风》紫藤花蔓

6、第6章

　　当紫玥又一次看见黑衣男子时，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紫玥时常梦到他，刚开始几天，紫玥醒后会有些担忧，慢慢地她便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美梦。她觉得每天有个好梦也是件幸福的事。只是，她依旧在每次做梦后想不起男子的脸，也不记得所经历的事情，但她依稀记得，那梦，是朦胧又美好的。她不再费尽心思去弄清楚那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梦中，或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开心地接纳了这个梦境，把它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梦中男子的态度也在慢慢变化。起初男子只是看着她，然后消失不见。慢慢地男子会开口和紫玥说上两句，渐渐地他甚至持续整个梦境，直到早上紫玥自然清醒他才隐入雾中。
　　紫玥走进那片熟悉的小树林，浓密的雾淹没了一切景色。但紫玥毫不担心。因为无论雾有多大，她每次都能顺利地走到那片空地，见到他。
　　走到那片空地，她看见黑衣男子正背对她站着。紫玥慢慢走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她踮着脚，悄悄站到他身后，用手猛力一拍男子的肩膀，笑到，“我来了！”
　　男子并未回头，他挺拔的身躯顿了顿，慢慢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紫玥楞在原地。
　　她揉揉眼睛，又摇摇头。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男子的胸口有一道骇人的伤口。殷红的鲜血奔涌而出，浸湿了黑衣。由于失血过多，男子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他紧闭双眼，挺拔的剑眉此刻皱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紫玥蹲下身子，轻轻叫到，“你，你怎么了。。。？”
　　紫玥只觉得喉咙处鲠着一块红炭，灼烧着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里迷上一层雾气，慢慢湿润。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相处的经过也记不大清，甚至连他的脸在她醒后也记不起来，但是，紫玥已经把他当作朋友了，把他当作内心一块温暖的安乐窝。
　　紫玥知道这是在梦中，但她极为珍惜这个温暖的梦，她害怕他会真的消失。她环顾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她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声音一起尖叫。她敏锐地听见一个细弱的声音，“但是。。。。。说不定。。。。。梦中。。。也会有。。。。医生。。。”那声音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消失在那片尖叫中。但紫玥却发现了它。她脑中回想着一句话，找医生找医生找医生找医生找医生找医生。。。。。。但是要到哪里去找呢，这片白茫茫的大雾，和这虚假的梦境，医生到底是否存在，又存在于哪一个角落呢。
　　紫玥抹掉眼泪，觉得就算没有希望也要去试一试。她站起身，准备跑进雾中。
　　忽然间，她似乎听得男子一声低低的呼唤声。她的身体顿了顿，停在原地。
　　“玥儿。。。。玥儿。。。不要离开我。。。。”
　　紫玥惊呆了，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引燃了，而具体是什么东西她又无从得知。血液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太阳穴突突地响。她想转过头，却发现身体僵硬如石块。她察觉周围的一切在慢慢消失。紫玥拼命地挣扎，却只是浑身酸疼，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大雾越来越浓，终于遮住了紫玥的眼睛。紫玥只觉得眼前越来越亮，眼中的泪水极速地蒸发。干涩的眼睛被强光刺地猛烈的疼痛。
　　紫玥睁开眼，却看见熟悉的景象，她自己的房间。
　　她觉得心中似乎被挖空了一大片，悲伤在胸中胡乱冲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闭上眼，一行眼泪流下来。
　　她想起黑衣男子苍白的脸色和大片的鲜血，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抽痛。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遗落了什么，却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怎么了？”
　　紫玥听见男子的声音，大惊。她缓缓转头，才看见旁边的韩瑜。她猛然想起，昨天是和韩瑜一起睡的。她的悲伤情绪被惊讶硬生生的挤回胸中。她擦擦眼泪，勉强地微笑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哦”，韩瑜淡淡地应了一声，沉默了半天，又说到，“心情不好就多出去活动活动，在园子里走走，看看花花草草。。。。。。”韩瑜想起那天院中惨遭荼毒的树，停顿了一会，又说到，“只要不象上次那样把枝叶都剪下来就行。”
　　紫玥听了，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由得笑起来。
　　“过几天便是端午节了，到时你回家走一趟。”韩瑜淡淡地说完，便起身梳洗，准备上朝。
　　紫玥看看窗外有些昏暗的天色，不由得感叹，在古代当官也不是件容易事，连个觉都睡不好。

　　紫玥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悠闲地看着风景。她突然想起韩瑜临走前似乎说了一句话，紫玥想了想，依稀记得是什么端午节和回家之类的事。
　　猛然间，她想起，古代女子在端午节有回娘家的习惯。韩瑜的意思是不是要她在端午节回趟‘娘家’。紫玥只觉得额上直冒冷汗。搞笑吧，回‘娘家’。相比于娘家，紫玥更愿意在这个韩府呆着。
　　她想象着杨紫玥的家人看着她似乎完全失忆，不，应该说是完全换了个人，会有什么感觉。应该会愤怒吧。紫玥不想埋怨他们。这太正常了－－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的亲人突然完全变了个人，都会惊讶的。若发现是借尸还魂这种鬼事，愤怒是最轻微的反应。
　　紫玥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正接受悲愤的唾骂。随即，她便被赶出杨府，应该还包括韩府！紫玥无法想象自己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
　　她觉得自己去杨府还不如自己跳入沼泽。她想着，应该做些事，使自己去不了杨府。
　　譬如，装病。
　　想到这个念头，紫玥不由得欢呼起来。她几乎要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了。她细细琢磨着装什么病好，简单又不容易被识破。闹肚子？脚疼？感冒？头痛？还是直接晕在床上人事不醒。大夫会不会一眼就看穿自己，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想着大夫，紫玥立刻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梦。她几乎不敢仔细回想男子躺在血泊中的情形，也不敢想象男子没有医生到底能不能得到救治。她不敢想象他完全消失，因为，那似乎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感情羁绊。她只是忆起男子低低的呼唤声，心里不由地汹涌起来。她觉得那声‘玥儿’拨动了自己的心弦，身体里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只是，她却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思想。她不明白，这蠢蠢欲动到底代表着什么。
　　紫玥想起当初那个细弱的声音，她怀疑它故意隐瞒了一些东西。这些事极其重要，却又不便对人说起。又或者，那个声音完全忘了这件事。
　　紫玥苦涩地笑笑，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