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暧》渡参商

42、价值

　　“···我说，你刚刚把人家爸爸困在前厅，紧接着就来骚扰人家妈妈，是不是太没良心了？”灰原面无表情地看了距自己脸不到５０厘米的门，窝在贝尔摩得怀里冷言冷语。回脸见贝尔摩得有些复杂地凝望木门，略略思考后，有了在那还未被扣子掩埋的绷带上狠狠咬一口的冲动。
　　要说像贝尔摩得这样不知道把感情包到了心脏哪个不知名的微小的静脉窦里的人，居然有这样的外放的感情显露，那必定是欠了人家的···且，欠的不是命就是情···！
　　灰原挑起一边眉，再问了一次：“不扣扣子了？”
　　贝尔摩得滑出一个笑，抱着灰原的手来回动了动：拿什么扣？
　　扯开人家扣子的罪魁祸首就此一低头，大方道：“那就这样进去吧。”
　　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贝尔摩得抬起头，笑：“她对你的病，应该···知道许多。”
　　灰原审视了一下这个对于富太太的评价，决定换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角度问：“她救过你？”
　　瞧这造孽的直觉，一问一个准。灰原本来想委婉点问，你救过她？想来太脑残，贝尔摩得从来只干相反的事。天可见怜，实在太难想象贝尔摩得这种惯于辣手摧花的妖女居然也有这样狗血的桃花！恩人？哼哼···
　　面对灰原肯定意味十足的疑问，贝尔摩得倒没有进行以往的保密风格，大方回答：“是，曾经，被她救过一次。”没有再给灰原追问往事的机会，贝尔摩得前进了一步，灰原只好伸出手来拧开门把，以免自己窝在贝尔摩得怀里的脸机械性地贴向冰冷的门面。
　　开门的一瞬灰原不由地一僵，身体的本能表示这间房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太乐观的事。而事实也证实了灰原百战百胜的直觉，一眼看得完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沉默往往是生命迹象消衍的表观描述。灰原想起了不久前应贝尔摩得要求，接近过的那一对母女，年轻妈妈柔和温润的行为，让人沉默。
　　贝尔摩得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轻巧地放下灰原，向房内迈进。灰原看着她慢慢走向一边墙壁，这才发现那里还有一道门。应该是洗漱间。门被拧开，光线顺着渐渐扩大的门缝倾洒。
　　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一切都很正常，门被卡在中央，半开未开。贝尔摩得按住门把，没有发出声音。灰原知道这是在暗示自己退开，被门挡住的另一半景色一定不会让人开心，但，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放弃···放弃什么，灰原也说不出来。她看到贝尔摩得斜了自己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半道门。
　　所见的现象与想象所差无几。
　　年轻妈妈背靠洗手台坐在地上，睁大的双眼微抬着直逼门口现在贝尔摩得双眼所在的地方···因为眸子已经浑浊，脑门上发黑的弹孔，微张的嘴，这样的姿态似乎把死前的场景直接打入所见者的脑海里。灰原仍被惊退半步，幸而她现在身高不够，没有直接对峙到那位妈妈的“视线”，否则，就不止退半步而已了。
　　视线被什么惊动，灰原滑了滑眸子，转到了那位妈妈的手，看到了窝在妈妈怀里的，眼睛被牢牢捂住的，喜爱熊气球的，那个小女孩···
　　这时，灰原听到身边的贝尔摩得及轻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结论：“还活着。”灰原的视线由着这话无意识地转向一动不动的小女孩，在她脑海里还没有下一个念头的时候，贝尔摩得接着说：“看来那些话，没办法从她嘴里得知了。”
　　灰原眨了眨眼，低下头。人死后，肌肉张力会消失，原本应当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肌肉松弛现象。而这位妈妈手臂牢牢的护卫姿势却没有一点变化，可以想象，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心里唯一的执念多么深厚···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可以入侵到这里的那个杀手，独独放过了这个小女孩？”贝尔摩得又问。
　　灰原散乱的思维被这个问题引入有序接合的状态，不死，是因为还有活的价值。这一点，和自己何其相似？和那始终被线头拴住的气球，又有什么差别？自己不死的价值在于身上的秘密，那么这个女孩呢？！
　　“我说过，这个人身上有和你身体状况相关的信息···”贝尔摩得话说一半就停下了。
　　“···但现在这个人，死了，她的女儿却活着。”灰原无意识地接上，然后慢慢蹙起眉：“也就是说，我们不被期盼从这个人身上获得太多消息，而她的女儿则有可以或者说必须让我们知道的消息，所以活着。这个女人知道的部分消息触犯了某些人的禁忌，所以被灭口，她的女儿却没有这些禁忌···有人希望把这些不敏感的消息，传递给我们···”多么可怕，简直像是自己一步步的探索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而消息的来源则被有规则的肃清，自己只被允许知道可以知道的部分，还在按着某个人设置的路线行走···
　　早知道要追寻自己的秘密必将是个惊涛骇浪的选择，却还是被这样无孔不入的设计扰得心悸。这时，灰原想到了一件事，抬头问：“在这之前，曾经要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你为什么避了过去，而在周围走过之后才进来？”总不能是故意给自己调情的时间吧？灰原想到了数圈绷带销魂的触感，一时感情纠结。
　　贝尔摩得笑着答：“如你所想。”声音里却透着冷讽的意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灰原本该了解贝尔摩得的一些想法的。只是那样被算计的感觉，让灰原实在不敢往好处想。其实，贝尔摩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吧···她若想杀了这个女人，大可以一开始就不让自己见她，何必让自己来到这里，又在那样的时机带着自己四处乱逛，再让同伙乘机杀人···太过麻烦。
　　于是留下两个疑问：贝尔摩得之前原本要进入这个房间的计划临时改变的原因是什么？贝尔摩得和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再看向那具尸体，现在情感好却不如一开始那样，好像冷却了。“那个孩子···”灰原说了几个音节，却接不下去。
　　贝尔摩得看着她笑得很奇妙：“你觉得我们应该再负担一个孩子？”眼神里是对天真想法的毫不留情的嘲讽。
　　“···”但是···
　　贝尔摩得半阖眼，说：“留在这里的价值已经没有了。走吧。”
　　对了，对贝尔摩得来说，来这里的价值似乎只是从这个死去的女人嘴里获得关于自己症状的消息。而对于别人有意留下的消息传递器，她却没什么兴趣。她从来没有那么广大的胸襟由着自己被别人算计。如她自己所说，心狠手辣且没什么同情心···是···这样么？
　　随后，灰原没有选择地跟着贝尔摩得撤离。匆匆结束了这豪宅诡异的半日游。走之前，贝尔摩得做了两件事：
　　引爆了不知道哪一方势力安在宅子里的炸弹···动静足够惊动数里外的各方关注。她总有些这样奇妙的本事，利用别人的力量没一点客气地设自己的陷阱。
　　在那对母女卧室附近放了一把火···不近不远的距离，刚好短时间内烧不到那间房。她总有那么些让人无言的算计···爆炸的动静也好，放火的意图也好，无非是让人注意到这个有问题的宅子，和那间卧室···
　　爆炸的动静可以引来警方的介入，而火焰则可以引来现在宅子内的人对那间卧室的关注，也许运气好的，那个小女孩会被救出，而落在哪一方势力的手里都是足够令他方势力猜忌的···运气不好，也许就被毁灭，和那些秘密一起沉睡在一把火里···谁知道贝尔摩得更倾向哪一种结局？
　　呵呵，心狠手辣且没什么同情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