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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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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机场,他们打车直奔C市。
林青青安静的坐在车里,不再说话,不再发抖,不再流眼泪。她像一尊雕塑,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他看在眼里,心里的苦涩放肆的泛滥,几乎要冲破他的五脏六腑。可是就算这样,他能做的,也只是静静地呆在她身边。连一个安慰的拥抱他都没有资格给,也给不起。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她和莫成宇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不接电话。他甚至希望现在陪着她的是莫成宇,起码,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恐惧和伤心都压在心底。
看着她倔强不肯低下的头,一向善于言谈的他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在林青青面前,他所有擅长的都变成了不擅长,所有的理智都变成了不理智。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像追求林青青这样让他没有把握,他看不懂她的内心,也走不进她的内心。
两个小时的路程,像两个世纪一样漫长。车子在中心医院停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青青忽然冲出,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向急诊室跑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快了,还是快不过死神。爸爸……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吗?妈妈呢……两个月前他们还好好的,不过两个月,两个月而已……再见面就是天人永隔吗?命运,真的好不公平……
她一面跑,一面强忍着不让眼泪冲出眼眶。急诊部的大门已在眼前,她一眼就看到在交费处排队的小姨。
“啪”她跑得太急没注意门前的台阶,摔倒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风迎面吹来,几根发丝挡住了视线。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滚落下来,在她焦急又委屈的脸上肆虐。
“青青!”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叫喊,分别是看到她的小姨还有身后追来的司南。
司南把她扶起来,用衣袖擦去她的眼泪。拉着她就往急诊室跑,小姨跟在他们身后。
“舅舅!”看见手术室门口蹲着吸烟的身影,她忍不住叫出声。
“青青,你回来了!”角落里的人站起身,望着她,声音很沙哑。高大的身躯在这一瞬忽然有些摇摇欲坠。他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都是胡渣,憔悴不堪。
她扑到他怀里,任由他粗糙的长满老茧的双手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面来回的抚。
“舅舅,我来的晚了,对不起!对不起!”她终于放声的哭了出来,一路上的压抑和哀恸几乎让她心跳停止。现在,在亲人的怀抱里,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宣泄自己的情感而不用担心被人耻笑。
“孩子别哭,你要坚强,以后这个家……还要靠你。”
“妈妈怎么样?……爸爸……不在了对不对?”她泪眼朦胧的问道。
“你妈妈还在抢救,已经七个小时了……医生说失血过多,又伤到了头部,情况不好……你爸爸,你要不要……去看他?”
“爸爸还在吗?去哪里看,病房吗?”她眼睛一下子亮了,焦急的问。
“去太平间!”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她眼睛里的亮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痛苦。她看向坐在最外面的一个人,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少年。少年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竟悠然的吸了口手上的烟。
司南眉头皱起,正要说话。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少年得意的脸上,那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你再乱说话我打断你的腿!”说话的正是尾随而来的小姨,那个少年叫钱冰,是小姨的独生子,自小无恶不作,是公认的混世魔王。
钱冰挨了打,恶毒的看了林青青一眼,却在看见她冰冷锐利的目光时打了个哆嗦,低下了头。
司南望着她,觉得在她身上,有一种陌生的气息在生长。或者说,她在进行一次可怕的蜕变。至于为什么用可怕,他也不知道。“也许这是我的错觉”,他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青青,跟我去看你爸爸吧。”舅舅掐灭烟,走到小姨跟前时轻轻地说了一句“其实冰儿说的也是实话。”
看着他们离开,小姨苦笑了一下。这里面的曲折,他们哪里知道。
林青青跟着舅舅一步一步走向她以前绝不认为自己会踏进的地方。“太平间”,从钱冰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她的精神几乎崩溃。她知道他恨她,她知道他现在所感受到的全是报复之后的快感。她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决不能。
她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在门口停了下来。
“害怕了?”舅舅回头问她。
她摇了摇头。怕,为何要怕?里面躺着的,是爸爸,是那个几乎要把她宠到天上去的男人。从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是她的天堂,给予他所能给予的全部。就算他现在死了,不会再对她笑,不会再宠着她,即使他现在是冷冰冰的,她也不会怕,永远都不会。
走进小时候在恐怖小说里面无数次看过的太平间,才发现没有什么特别。那些死去的人都整齐的躺在一张张钢板床上,脚上挂着卡片,上面注明姓名、性别、年龄等。他们的身体都是被白色的单子覆盖着的,多半是死因不明或者无人认领才会放进来。
也许是血缘之间有一种独特的感应,她径直走到一张床前。“是爸爸!”声音很轻却很笃定。舅舅拿起卡片一看,上面写着林清海,她竟然是对的。
她拉下白单,看见下面那张安详的脸。眼睛是合着的,眼角却有一丝眷恋。
“爸爸,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你是不是放心不下你的宝贝?”“爸爸,你怎么不等等我,就等一会儿……”“爸爸,你不乖,青青来看你了,你都不理我。”“爸爸,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记得吗?你说过要在我出嫁的时候亲手把我交给我的新郎……”“爸爸……”
她终于知道了心痛的感觉,心跳像一把刀,每跳动一下,疼痛和抽搐就多一分,到最后,连心跳的力气都没有了。小时候听歌词里面唱“心痛得无法呼吸”,她也终于明白不是矫揉造作。
她重重的跪下,磕了个头。
“爸爸,再见……再也不见……”
之后她便转身离去,一直到出门,不曾回头。舅舅看着她瘦弱又不屈的身影,叹了口气。她似乎没有他预想的那样不堪一击。
司南站在门口,看见她这么快走出来,倒没有显得很吃惊。她并不是不想陪着爸爸,只是,手术室里的人,才是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任何言语或眼神的交流,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不是不心痛的……
只是,他的心痛在她的心痛的阴影下,显得那样轻浅。
“妈妈,你一定要撑过来,我失去了爸爸,不能再失去你……”她在心里默念,这一刻,除了祈祷,她不能再做别的。
等待是一种折磨,夹杂着忐忑和焦虑。一直到晚上七点,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医生和护士陆续走出来,青青冲上去,抓住领头的那个医生,眼神中是迫切和期待。
“我妈妈怎么样了?她醒了吗?”
医生看了她一眼,绕过她,走向舅舅。“病人送来的太晚了,失血太多,脑颅大量出血,胸腔受到挤压已经变形。”说到这里医生顿了一顿,“我们尽力了……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那病人还在昏迷吗,我们……能探望吗?”
“病人大概不会再醒了,就算还有意识,她的身体条件也醒不过来。一会儿护士把病人送到重症病房,你们可以探望,每次只能进去一个。”
医生走后舅舅抱头蹲在地上,一个一米八七的中年男人,失声痛哭。
小姨眼眶也红了,她跑过去抱住呆立着的林青青,似乎害怕下一秒她就会倒下。
司南也担忧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一连串的打击她稚嫩的心灵如何承受。
她任由小姨抱着,一动也不动。眼睛里是他没看过的绝望和孤寂,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惨然的笑。这笑容在他看来却是心惊,他宁愿她哭出来,或者大喊大叫。可是她都没有,她冷静的可怕,她身上的那种寒意,比死亡更加冰冷。
小姨放开她,眼中充满了惊骇。“青青,你……你没事吧。”
“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先去看妈妈?”她避开众人的目光,轻轻的问。
“当然……青青,你别太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姑拍拍她的肩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