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迪）一宵灯》天生街

5、第 4 章

　　这个冬天仿佛比往年更加冷一些。身体的不适愈发严重，我整日呆在屋内，挨着温暖的壁炉看那种传统的纸质书，一坐就是大半天。韦柏医生过来替我检查过两次，一再要求我增加活动量。
　　“散步也好，亲爱的Yundi，不要害怕冷空气！”
　　我苦笑。倒不是怕冷，一来周身关节疼痛加剧，活动起来相当不便，二来如果出门，连带要麻烦玛莎陪同，这么冷的天我不忍心。
　　“那么李先生今天陪我去超市吧。”玛莎在一旁笑着建议，“你可以帮我推手推车。那里面可大得很，而且一点也不冷。”
　　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发现这是个不错的提议，采购一圈下来额头略微有些出汗，但并不太累。
　　去往收银台的路上有方便食品架，正在促销的一款方便面看起来很是眼熟。我停下来看价签。
　　“涨价了啊……”
　　玛莎惊讶地看着我把一大包促销装方便面扔进了购物车。
　　“你从来不吃这种东西的！”她抗议，“也不需要！你这是担心我会让你挨饿吗？”
　　“不是，我只是……想回忆一下。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看到别人吃这一款。”我指指包装，那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中文：芙蓉鲜虾面。“不知道味道还是不是那样……难吃。”
　　玛莎“噗”地笑出声来。
　　“旁边有麻辣味的！”
　　“这么说你真打算让我挨饿？”
　　她想了一下，坚决地从购物车里拿走了那一大包，换了同样口味的一个碗装。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吧。这位三个孩子的妈做饭手艺其实相当不错，我不该拿方便面侮辱她。

　　然而晚饭时我故意给胃留了余地。待玛莎回家后，我拿出那碗方便面，拆开包装注入热水。
　　廉价香料营造出的鲜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玛莎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也并没有认真地想纪念个什么，只是看到它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他很久远的一首歌：淋你淋过的雨，吹你吹过的风。
　　面的味道寡淡得依然有些咽不下去。不明白当年的他是怎么可以工作时一箱一箱地当主食。我勉强只吃完一半，剩下的都进了垃圾桶。
　　开着的电脑有邮件提醒，是洪兵。他发了那首为春晚所作曲子的小样过来，我打开细听，觉得效果还令人满意。
　　邮件里还附了一个网页链接，点进去，是那张纪念特辑的电子音乐购买地址。
　　不禁微笑。想必今天不止我一个人记得他。
　　放在页首的是张很随意的工作照。黑白色，他一个人随随便便地站在录音室一角，戴着耳机，闭上眼睛打拍子。光影随意，那张脸本来就是360度无死角的好看，何况是线条最漂亮的侧面，配着一行熟悉的手写“Leehom”，几要摄人呼吸。
　　他身上的T恤是那场演唱会的纪念版，所以应该是走之前不久拍的。我出神地盯着他看，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整整十八首歌，购买量已经很是可观。点击“付款”的时候，手居然微微有点抖。

　　Intro过后，第一首名叫《暴力革命》。

　　这个世界太奇怪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天眼全开
　　你爱苹果我爱香蕉 show谁的派都得要排队排到淡水河口
　　所有的话题都是正义口号都是为了世界和平 （Listen）
　　集齐多数人意识将我们的声音放到最大分贝来吧这不是比赛
　　摧毁顽固反抗的堡垒一枪命中一颗靶心
　　Come on 这是我们的使命快跟幼稚说Bye Bye
　　听从号召一起革命到底为了唯一的爱爱爱爱
　　不需要知道你的姓名我们是必胜的革命军
　　声音太多塞上耳朵立场要坚定否则当不了好士兵
　　不要相信感天动地唯有暴力是执行的途径
　　Come on 这是我们的使命快跟幼稚说Bye Bye
　　听从号召一起革命到底为了唯一的爱爱爱爱
　　爱是火力全开
　　绝不醒来

　　编曲相当火爆，巴哈姆特的嘶吼一声比一声高亢，狂躁中几乎带了歇斯底里。我看了一眼制作完成的时间，2013年。
　　怪不得是如此愤怒的调调。那一年他一直在风口浪尖，优质偶像的地位前所未有地受到质疑。网路上各大论坛和社交平台狼烟四起，粉丝们掐成一片，尤其是他的，和我的。
　　差一点分道扬镳的一年。

　　第二首歌是他25岁时写的一首极前卫的电子音舞曲《飞》。
　　而第三首歌名叫《无名指》，写于2016年。
　　这个年份看得我心头一跳。
　　正是我出了车祸，生不如死的那一年。

　　洁白的墙洁白的床
　　安静的空气停不下我的慌
　　漆黑的夜漆黑的想象
　　My love 明天要怎么面对失去的翅膀
　　睡着的你憔悴的脸庞
　　没了往日骄傲的荣光
　　冰凉的手抓不住如此凄惶
　　只想吻上你的无名指用承诺圈住一辈子
　　别怕未来多少困难有我替你挡
　　我想永远守护在你身旁为你承担梦想的重量
　　让我牵你的手写下爱情最美丽的模样

　　生命是一场孤独跋涉的行路
　　避免不了沿途日晒风霜
　　伤痕是我们的勋章
　　纪念成长纪念一起走过的时光

　　我几乎是用尽力气才举起手点下了暂停。这首歌旋律是出奇的熨耳，除非有极特殊的原因，不然没道理不选进当年的专辑作主打。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芙蓉鲜虾面的味道，令我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他那间造价高昂的录音室，看他瞪着因熬夜通红的眼睛一遍遍地修改词曲。抽屉里，许娇娇转交的那个盒子静静地躺着，似守着一个快要呼之欲出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