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工作者

2、第 2 章

　　蓉子微微一揚嘴角，應了聲，接著繼續料理她們的晚餐。

　　聖極少對什麼東西抱持以積極的態度。蓉子知道莉莉安的『葛朗台』對聖而言，僅僅是閑暇時的偶遇後給予的一點點關愛。不束縛，不侵犯，倆倆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蓉子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見過那個情景，記憶深刻。所以她才會認為聖的公寓裏的這隻『葛朗台』真的只是誤闖了聖的領地。

　　聖有著不安定的靈魂，她不願將這種不安定傳遞出去，所以她對身邊的人或物總是保留了一部分的距離。她曾經被傷害，也曾經去傷害，等她明白過來的時候，淡漠已經層層包圍了她。她們唯有等候將來有一個人再次敲響她的心門，越過這一切阻礙後。

　　想不到，竟是一隻貓拉開了這條路的裂口。

　　蓉子的思緒萬千，卻仍是俐落的進行著料理的每道步驟，令人察覺不出她現在的情緒。

　　她沒有看到，身後那張沉默而凝重的臉。

　　做了幾道簡單的料理，對兩人來說已經足夠豐盛。葛朗台喜歡吃帶有醬湯味的食物，這是蓉子在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晚上，不小心打翻餐桌上的醬湯卻被快速跳上桌子的葛朗台舔食幹凈時發現的。次日她在超市里購買食材的時候，特意在貓咪食品區地毯式的翻找。好不容易在角落裏找到這種口味的包裝，卻對自己的行徑感到好笑。

　　這畢竟不是她的貓。雖然她也很喜歡牠。

　　聖似乎還不懂如何照顧小貓，所以她只是代勞。這個念頭在被蓉子發覺時就是一陣苦惱，她想或許聖並不需要這些。再言之，如果聖不能獨立學會怎樣去照料與呵護，這隻寵物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因為她不可能永遠都在聖的身邊照顧著聖，與聖身邊的一切事物。

　　聖不會想預見這樣的情景。蓉子比誰都還要清楚。

　　果然還是，太多事了吧？蓉子盯著正在進食的葛朗台，在心底微微的嘆了口氣。

　　聖並不需要他人的照顧，除了那次在車站遇見發高燒正要前往醫院就缘乃刈颖M了朋友的義務護理她直至痊癒為止。卻是在那之後，蓉子幾乎都要來往於學校、聖的公寓與自己的公寓之間。聖沒有拒絕，甚至還給了她公寓的備用鑰匙。興許是被那一瞬間的感動沖昏了頭腦，蓉子在接過時並未能察覺到這份心情的沉重。當她體會到時，已經掙脫不開。

　　在葛朗台吃得盡歡的時候，她們也坐在餐桌前享用著晚餐。聖罕見的沒有交談的意願，以往的她至少會對她的料理評論幾句。聖誇獎她的料理比大廚做得好，蓉子為此感到欣慰。而現下她正猶豫著該不該在此時詢問聖是否發生了什麼令她煩惱的事情。

　　「蓉子。」

　　掙扎之際，聖喚了她。

　　「是？」回過神，她立即應道。

　　「每天這樣會不會累？」

　　「這樣？」蓉子心裏咯噔一下，問道，「來這裏幫忙做飯嗎？」

　　「嗯，還有照顧我和葛朗台。」

　　她平靜的看著聖，數秒後才回話，「不會。」

　　蓉子思考著聖是否擔心接下來的談話會傷害了自己。她想，或許她該早一步的提出。至少聖不會為此而困擾。

　　「葛朗台喜歡醬湯味的東西。很奇特的口味。」蓉子說，望向葛朗台的眼裏一如之前的聖充滿了寵溺感，「也喜歡聽一些比較柔和的音樂，會讓牠舒服的想睡覺。」

　　聖停止入食，安靜的看著她。

　　「當牠盯著你一下一下擺動尾巴的時候，是想要被人逗，想撒嬌。這時候和牠一道玩耍能增進感情…」

　　「你很瞭解牠。」聖的聲音倏然的插了進來，「比我更瞭解。就好像牠是你的寵物。」

　　蓉子讓視線轉回聖的身上，對她語氣裏說不出來的感覺感到疑惑。

　　「也許是相處久了的關系吧。」她答。

　　「但我比你和牠相處的時間更久。」

　　「對呢。」蓉子聞言笑道，「可我從沒有發現你有注意到這些事情。還是說，你是故意的？」

　　「這個嘛…秘密。」

　　聖就著一臉的高深莫測表情注視著她。

　　蓉子突然之間覺得坐在她面前的聖有點陌生。

　　距離太近了，反而看不清彼此的處境。

　　「牠很喜歡你。」

　　「什麼？」

　　蓉子發覺今天的聖說話總是不按牌理。雖然她時常如此，但今天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是她還未能琢磨到的事情。

　　「葛朗台喜歡你。」

　　「嗯，我知道。」

　　從葛朗台常常對她撒嬌的態度來看她就知道。貓並不像犬類，除非是非常中意的人，一般情況不太會主動接近。

　　她喜歡坐在沙發上抱著葛朗台，順著貓毛的紋路一遍遍撫摸，柔軟的短短毛發讓她實在有些愛不釋手。

　　「牠很高興每天都能看見你。」

　　聖的神情柔和而認真，蓉子看不懂她的心思。

　　「所以？」一度壓抑的嘆息差點兒要從話語裏散開，蓉子接過聖的話，「我明天要準備一些葛朗台喜歡的東西回饋牠對我的喜愛？」

　　蓉子更不能知曉聖為何在聽到這句話後浮現出一種輕松的神色。似乎將她之前所有的顧慮都否定了，卻也不明白究竟是否定到了何種程度。

　　莫非是被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而聖卻沒有順水推舟的接下話題。

　　還是她一開始就想錯了？

　　不得而知。

　　現在她要考慮的是，明天要準備什麼才能讓似乎聽懂了她們的交談並一躍到她大腿處向她撒嬌的葛朗台滿意。仿似被這一對主寵拉入了一個她不能自主的圈子裏，只是心中並無不快。能被奚落的只有心底升起的被需要的幸福感而已。

　　蓉子不知道，聖在將葛朗台帶回家的時候曾經深切的思考過她的行為。

　　當葛朗台望著她不接近、不抗拒的時候，聖聯想起來的人是蓉子。待她如此的蓉子。即便承受著被人拋棄後的悲傷與絕望，亦不曾對人類表現出怯懦的葛朗台，像極了總是站在她身邊的蓉子。

　　聖在葛朗台身上找到了一些她總是在忽略的事物。也發現每日開車將蓉子送回她的公寓目送蓉子消失在門口時的心情下有什麼東西在萌芽。更會因為蓉子有事請耽擱晚到或者無法到來的時候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雖然她在電話這頭告訴蓉子沒有關系，讓她回家注意安全然後彼此道聲晚安。

　　而她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梳理這些情緒。她害怕如果錯了，她們就都回不到從前。

　　所以她要感謝葛朗台。在把蓉子送回去後，她要帶上牠到郊外去看漫天的星河。

　　這是蓉子不知道的，葛朗台最喜歡做的事情其實與蓉子一樣——觀星。

　　聖曾經幻想過，如果這個時候蓉子在身邊會是怎樣的心情。結果是會讓她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無比的舒坦，她開始嚮往起來。

　　也許，離這個景象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