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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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门抱着臂，嫌弃地打量着被分到的房间。
泰坦皇家酒店客房部负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边，不停抹着额头上的虚汗。
突然，一块方巾被放进他的手里，上面还带着淡淡好闻的香气。
负责人一愣抬头。拉斐尔舒展着洁白优美的羽翼停在他肩旁，笑得十分亲切：“不必紧张，用这个擦汗吧。”
玛门抬脸斜睨了他一眼。
拉斐尔落回原处，扒拉着自己被打湿的长发，低声道：“原来汗如雨下这个情况是真实存在的。阿……阿、阿、阿、阿斯，你没淋到吧？”
阿斯蒙蒂斯本来不想接话，但拉斐尔的表情实在是困窘，他不忍地抿抿唇：“你还是老样子。”
拉斐尔一头雾水。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没长皱纹？很怀念？还是一样的让他讨厌？想到最后一种猜测，他恹恹地闭上了嘴。
玛门打破了一室的宁静：“房间太大太空旷，让我没有安全感。”
负责人如玛门脑袋一般大的眼珠震惊地凸了出来。
“床要小床，这个的三分之一就够；浴室……算了，其他随便，我只对床有要求。”
负责人想了想，谨慎地道：“你们请随我来。”
这是一个昏暗的小房间。
拉斐尔含蓄地道：“我想知道这个房间以前的用途。”
负责人脸一红，含糊道：“这是我的朋友住的。”
里面没有灯，拉斐尔不得不将光系魔法当做灯泡来用，一行人走进去。
床……的确是小了。其他的，也的确是随便了。
玛门皱眉道：“你的朋友是谁？泰坦族有这么小的生物吗？”
“这里有名字。”阿斯蒙蒂斯拂过床垫旁一块金属小牌，轻声念：“michael，my dear doggie.”
玛门和拉斐尔如被雷劈中，表情不可名状。
一会儿后，回过神来的拉斐尔弯下腰亲切地抚摸了一下狗垫：“米迦勒，你好好睡。我对床没有要求，让给你。”
玛门：“……”
三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房间，玛门指挥着负责人搬走两张床。
拉斐尔皱眉：“我事先声明，我坚决不睡地板。”
玛门调侃道：“你那份权利不是让给米迦勒了？”
拉斐尔抱胸瞪了他一会儿，转身出门。
玛门一把把他拖回来。
“你干嘛？”拉斐尔莫名其妙。
玛门压低声音：“同睡一张床这么好的机会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不会打算白白放弃吧？”。
拉斐尔顿时一阵紧张。他小心地觑着正在整理床铺的阿斯蒙蒂斯，踌躇了：“我该怎么做？”
玛门把头凑了更近点，简直是用气声在说话：“下药。帮人帮到底，如果你没准备的话，我可以无偿提供一点。”
拉斐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不会对我亲爱的阿斯用药的！”
“……”玛门一怔：“谁说给阿斯用？”
拉斐尔：“……”
玛门满意道：“当然是给你用。我看你长得不错，药性一起，应当也还能勉强入眼。到时候你这样那番……他便那样这番……然后饭就熟了，味道很好。”
拉斐尔听完，恳切地看着他：“我有一个疑问。”
“你尽管提。”
“你给我的药是平时自己用的还是准备着给梅塔用的？”
“……绝交。”玛门拂袖出门。
拉斐尔一把把他拖回来。
玛门睨着他：“我觉得你这是对我能力的侮辱。不管是自己还是情人，我从来不屑用下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你正准备把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推销给我。”
“不要算了。”玛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们……”阿斯蒙蒂斯犹疑的声音。
拉斐尔立即放开玛门的腰，玛门被他突如其来的撤力跌了一个踉跄。他阴沉地扫了一眼浑身紧绷的拉斐尔。
阿斯蒙蒂斯低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另外两张床撤走，不过天很晚了，你们明天还要谈判，还是早些睡吧。”
拉斐尔感动道：“阿斯在关心我吗？”
阿斯蒙蒂斯扭头。
玛门优雅地打了个响指：“你们先休息，我去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合意的美人。”
“好兄弟。”门框的暗影里，拉斐尔感动地拉着玛门的手。
“祝你好运。”玛门的心潮也很澎湃，仿佛撮合了他们自己也能看见曙光：“事成之后，梅塔和生意，你懂的。”
“那当然，我们什么交情啊。”
“……”这句话真是耳熟。虽然他们谁都没有想过彼此之间究竟是什么交情。
床很大，阿斯蒙蒂斯分了三个被筒，洗漱后钻进了一个。
他黑色的长发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映在眼里不知为何有了种凛然而分明的冷意。拉斐尔呆站在床前不知看了多久，想了什么，只觉得空白褪去后，脑子里不知为何的有点晕。
“你还不睡吗？”阿斯蒙蒂斯闭着眼开口。
拉斐尔这才想到灯还没关，阿斯一定不适应这种光亮：“对不起。”他轻手轻脚地把灯灭掉。
阿斯蒙蒂斯没说话，只是轻轻动了动，把脸往被窝里埋得更深了些。
拉斐尔在黑暗里默默听了会儿他轻细的呼吸声，低叹一声走去浴室。
阿斯蒙蒂斯在他身后睁开眼。他的眸子很黑，所以有时候看上去会像曜石一样沉郁而冷淡，毫无感情的模样。只是此时眼里有微弱的涟漪，即使是黑夜里也静静地荡开了一圈幽光。
拉斐尔扒着浴缸壁。
他试了很多种姿势，最后终于发现在这种泰坦族专用的浴缸里他除了挂着和站着外不论用什么体位都会沉下去。
然后他发现用这种姿势洗头变得很困难。
于是他掉了个头，倒挂着洗头。
再然后他发现这个姿势很像卑劣的血族。他恼怒地转回来，用原来的姿势继续趴着。
不知道玛门能不能洗上澡，女王的口水黏得像定型胶，如果不能那明早再见他的发型一定更精彩。
顶着那么丢脸的头发也有美人愿意和他过夜吗？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和阿斯独处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不应该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表现吗！？
拉斐尔斗志昂然，猛地站起来！
“哐啷！”迷迷糊糊刚要进入梦乡的阿斯蒙蒂斯被浴室里突然传来的惊人巨响震得坐起来。
都快半夜了，那人在搞什么。阿斯犹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起身披了件外衣，向微微亮着光的浴室走过去。
“阿、阿斯。”拉斐尔看到他过来，惊得连忙蜷了蜷身子。一动尾椎骨就疼得厉害，眼里都泛了泪光。
阿斯蒙蒂斯无奈且无语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拉斐尔抱着浴缸壁，仰头看他，可怜巴巴地道：“脚滑，摔跤了。”
阿斯蒙蒂斯踌躇了一会儿，为难道：“你自己能起来吗？”
“拉我一把好不好？”话是这么说，他却把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成了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想要拒绝的话在接触到那眼里闪动的不安和期待后心软地咽了回去。
阿斯蒙蒂斯最终还是无声地弯下腰，任他勾住自己的脖子，慢慢抱他起身。他身上都是水，扑面而来有一种温暖而又粘腻的气息，将他单薄的衣物也打湿了一层。微垂眼能看见他白皙肩背上凌乱的金发，蜿蜒开来就像是蛊惑的纹样吸着他的眼睛。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别开脸。
“阿斯。”他的呼吸近在耳畔，即使是曾经在天堂两人也从未挨得从此之近过。他收紧了手臂，低声道：“我很想你。”
他的声音轻得就像过耳的风，温热的气流却像一个涡钻入了心底，唤醒了曾经刻意封存的记忆。
那时他们还不是大天使，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工作。米迦勒一去找路西法，他和加百列就会偷偷溜出来，来伊甸园找自己和阿巴顿玩。
莽撞又单纯的阿巴顿总也学不乖，每次都满肚子恶作剧的加百列欺负得团团转，每到结束都毫无例外地愤怒地追着他打。
加百列有时欺负得过了，也会故意被他逮住，挠上不痛不痒的几下消气。
拉斐尔就笑吟吟地坐在他身边一起看着。
他有时觉得自己这样的性子很无趣，内敛又怕生，做不到像阿巴顿那样和其他天使打成一片。想改却又毫无办法。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阿斯呢。”阳光很好，所以拉斐尔微眯了一点眼睛。阳光一丝不落地从他高挺的鼻梁洒下来，将弯着的唇角旁的笑意映得没有半丝阴霾，生动得似要融化人心。
阿斯蒙蒂斯当时怔怔看着他，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揪了一下，一种安谧而满足的情绪静静地流淌出来。
“好忙……”离他那么懒洋洋地枕在自己腿上抱怨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夕阳半落，不远处是似锦的花树，拉斐尔百无聊赖地伸手施了一个小小的风魔法，把洁白美丽的花瓣全卷到了阿斯头顶。
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被吹开的柔薄的雪，绚烂得迷了眼去。阿斯蒙蒂斯惊叹着看着，不妨他忽然笑着直起身，凑到他面前。
拉斐尔一直就生得很漂亮，特别是当他专注地望着你微笑的时候。那一刻阿斯蒙蒂斯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脸在眼前放大，唇上一温，他柔暖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鼻尖。
“啊。”他脸上难得有点红，退开了一些，又笑了起来，抱住他：“阿斯阿斯阿斯，等我忙完这一阵，有了个很长的假期，我们就去人界玩，怎么样？”
拉斐尔成了神御座前的七大天使，那时以路西法为中心的天使已经开始谋划堕天的事，他成日忙得焦头烂额，能抽出的空越来越少。
阿斯蒙蒂斯很久没在那脸上看见灿烂如初的笑容。
说好要去的人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茉莉花海里，他第一次邂逅那个笑脸明媚如暖阳的人类女子莎拉。
莎拉会编很漂亮的花环，温柔地戴在他的头上；
莎拉叫他阿斯，跑过来的时候白色的裙角会像蝴蝶一样飘起来；
莎拉的头发像金子一样湛然璀璨，她的眼睛也像湖水一样清澈蔚蓝。
……
他渐渐忘了。
他只想长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一次，再不要因为什么理由而分开。
最单纯而执拗的初衷，酿成不可挽回的过错。
“神会发现的，阿斯。”拉斐尔靠在树旁，却没有看他。
阿斯蒙蒂斯低头看着水镜：“我不想让她嫁人。”
拉斐尔张了张口，眼里光芒隐动，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去。他的声音很低：“你想堕落吗？”
记忆里拉斐尔从没有用过这样疲惫又无力的声音和他说话，漫长的时光里，究竟是谁变了？自己的想法如何，他不懂吗？天堂是否真的如同一直所以为的那样和平美好？爱和离开，为什么非要择一不可？
阿斯蒙蒂斯向来平和的心也有了些烦躁。他冷淡地道：“这里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吗？”
那里的呼吸猛地一滞，然后就久久没了回音。
阿斯蒙蒂斯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悔意。无论如何，他不该把气出在他头上的。这么多年来，他于他是比挚友更珍贵的所在，相伴而来的一路不该被这样轻易抹杀。
他迟疑着想要说些什么去打破这样沉凝的僵局，拉斐尔已经开口了，自言自语一般，嗓音嘶哑像是强忍着什么：“你是这么想的？”
挽留和表白的话全部落了个空。阿斯无谓的态度让所有的努力和介意都变成了自作多情。
阿斯蒙蒂斯怔然转头看他。
拉斐尔低了一下头，像是要保护自己的骄傲似的，他自始至终没有去看阿斯，所以没看到阿斯蒙蒂斯转过来的痛苦的眼神。他对着草地挤了个笑容，轻快地道：“我明白了，祝你以后能得到真正想要的生活。”
那是堕天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纯黑的羽翼覆盖过往，其实谁都早不是最初的模样。
“你甘心就这样放手让莎拉去天堂？”阿巴顿暴躁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手臂上的肌肉一颤一颤：“反正我们都跟神闹掰了，劫个人类灵魂那么小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阿斯蒙蒂斯为难地坐着：“我……”
“我知道，你不想见拉斐尔对吧，那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就行。”阿巴顿拍着胸口，心中充满了光辉而豪迈的兄弟情。
阿斯蒙蒂斯仍在犹豫：“这么做不太好吧？没带到人，神会罚他的。”
“怎么可能呢，你就是想太多。”阿巴顿露出大咧咧的笑容：“况且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以后你就能和莎拉在一起了。”
在一起。
阿斯蒙蒂斯的心动了动。这实在是个太美丽的词，多年的执着和守望至此有了尽头，梦想不再触不可及。他曾经深深渴望的温暖，如今也终于有了紧拥入怀的机会。
阿斯蒙蒂斯后来才知道，期盼有多炽烈，它破灭时就有多痛苦。
——或者说，如身心都跌入深渊的绝望。
比死了更可怕的是什么？
莎拉的灵魂没了。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快的速度飞过，背后的肌肉因为神经的高度紧张和用力酸软发痛，微微痉挛。他试着利用这一段路程去理清头绪，脑子里却无论如何一片空白。
血瀑布就近在眼前。终年不竭的血水从高处冲刷下来，跌进无底洞般的血湖里，无数冤魂恶魂在湖中挣扎咆哮。
阿巴顿和拉斐尔就站在血池边。
阿巴顿羞愧地看了他一眼，自责地垂下头。拉斐尔倒是站得很直，只是脸色很白，透着极淡的青。天海一样蔚蓝的眸子里的感情蕴意深沉，复杂地绞缠在了一处，和他轻轻一触就移了开去，只留下一阵让他心悸的茫然。
阿斯蒙蒂斯呆滞地走过去。
“都怪他，谁让他要强行收归莎拉的灵魂……”阿巴顿的声音在看清阿斯的表情后不自觉的小了下去，分辩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零碎的乏力的道歉：“阿斯……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干的？”阿斯蒙蒂斯木然问。
拉斐尔的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你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阿斯蒙蒂斯紧紧掐住自己的手，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的拳头挥上他的脸，向来柔淡的声音也带上了歇斯底里的嘶哑：“你总是这样！以前是，现在还是！给我希望，让我知道幸福有多近多好，然后又打碎它！”
他发红的眼睛盯着拉斐尔：“为了她，为了我的这份感情，我宁愿堕落，离开天堂和以前的朋友，你却……”
他说不下去。失去莎拉的绝望让他头脑空白，而被挚友背叛的痛苦更甚，拉斐尔这样做让他所执着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为爱舍弃天堂的艰难抉择也没了意义，从此真正堕入孤独的永夜。
“是我干的。”最初的沉默过去，拉斐尔开了口，轻松地道：“你知道的，我恨死这个女人，这么好的机会……”
阿斯蒙蒂斯浑身颤抖，愤恨到了极处，劈手就向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打了下去。
“阿斯——”阿巴顿的惊叫声硬生生止住。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想我。”拉斐尔抓着阿斯蒙蒂斯的手腕，蔚蓝的眸色渐渐冻结成冰。他自嘲似地笑了笑：“是对莎拉的爱情让你冲昏头脑？你认识她才多久？天堂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说走就走，你是个自私的人，你从来没考虑过……”
阿斯蒙蒂斯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酸涩压抑的情感在胸口激荡，他不得不大声地宣泄出来，仿佛这样才能平息自己似的：“我爱她。”他的眼神坚定无比。
拉斐尔蓦地住口，怔怔地看着他。
“我爱她。”他又重复了一次。
拉斐尔眼里的光黯下来。他放开手。
阿巴顿睁大眼，响亮的耳光声连血瀑布的轰鸣也掩之不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个向来温顺的阿斯蒙蒂斯打的。
拉斐尔捂住脸。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表情。
“不必再见面了。”阿斯蒙蒂斯转身离开。
“等等。”他叫住他。
阿斯蒙蒂斯顿了顿，却没回头。
拉斐尔走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把一样东西放入他掌心。
“对不起。”他低声说完，往天上飞去。
那雪白六翼上带起的明澈辉光让阿斯蒙蒂斯眯了眯眼。
低头看手上的东西，一团明亮的黄光里，几点流彩的碎片静静沉浮，温暖熟悉的气息，像是捧起一颗心。
阿巴顿挪着步子凑过来了些，踌躇了一会儿道：“阿斯，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刚才莎拉掉下去的时候，他马上就跟着跳下去了，急得连结界都没撑。那个，可是，你知道的，人类的灵魂是受不了血瀑布里的怨气的，他只来得及救出这些……”
阿斯蒙蒂斯抱着光球，无力地跪了下去。
阿巴顿无措地看着他。他瘦弱的身体怎么也止不住颤抖，声音哽在喉中，许久才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啜泣，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些根本不重要，我说的，我只是……无法原谅。”
发生的事无法回头，已做的抉择无法变更。而今就算前路都没了继续下去的意义，他也只能在黑暗中独自跋涉前行。
“等我有了个很长很长的假期，我们就一起去人界，怎么样？”
他曾经给过他一个很甜美的设想，让他怀着憧憬等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的笑脸曾经是他世界里无法替代的光，却不知何时被感情磨成了伤痕累累的模样。
也许这份感情本身就是错的，所以才会演变成这样收不了场的狼狈。
……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