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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冤家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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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龙安然无恙回到长安,却因为颠沛吃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张俊俏的小脸也白里泛青。他的父亲和长兄自然心疼万分,一边急着搜罗山珍海味给他进补,一边忙着赏赐跟随二公子回家的忠仆们。还是龙澈想到了一点:“败军之将,靠了钱财赎回性命,怎么跟皇上交代?”
宇文成都心疼地看着弟弟,冲口而出:“我去进宫面圣,一应责任,都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承担就是!”
龙澈抿了抿嘴角却没说什么,她知道宇文成都正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即使说出话他也未必会听,反倒宇文化及和她所见略同,呵斥道:“荒唐!这种事情你打算怎么承担?罢了罢了,人能平安回来就好,皇上那里,自有为父去替你们应付。”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之后宇文兄弟和龙澈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场风波是怎么被宇文化及轻轻揭过的。只晓得皇上派成龙在禁军中领了个闲职,美其名曰跟随兄长继续历练。而瓦岗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则被杨广暂且放置在了一边,因为对于陛下而言,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占据了他的心神:晋阳通守、唐国公李渊在一个月之内修成了行宫,而运河工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前往江南游山玩水了。
这个消息对于宇文家来说也不可谓不好,至少宇文成都就很是高兴。杨广兴致高时,也会给他讲述一些书上写的江左风光,他回家来就一一复述给龙澈听。龙澈当然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昔年随师父游历过,只是伏在枕上含笑听他兴高采烈地说。宇文成都不善言辞,学完了杨广的话就有点沉默,为了打破僵局,他努力思索良久才在脑海里搜罗出一句诗来问龙澈:“古人说过,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南方的风景真的那么好么?”
“你没去过吗?”
龙澈伸手握住他一缕黑发绕在手指上,眼波粼粼,犹如春水澹漫:“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那里的景致当然和北方大不一样。等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宇文成都微微露出神往的表情,无意识地配合着她把头略偏了偏,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你知道吗,皇上之所以想下扬州,是因为有一日梦到一种奇花,色泽如雪,意态极美,后来有人说那是扬州特产的琼花。因此陛下才起意前去观赏,要看看这种花究竟美到什么地步。”
“哦,琼花。”龙澈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琼花是何模样,一侧目间瞥见宇文成都孩子般好奇的眼神,忍不住一手支着下颔,伸指去拨弄他微翘的睫毛,“那,等见了传说中的琼花,我想问将军大人一个问题。”
“什么?”宇文成都觉得自己永远猜不到龙澈想什么。
龙澈自己先有些促狭地笑了,慢条斯理地一字字道:“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宇文成都却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揽住龙澈的肩膀,凑到她耳畔轻声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不过琼花冰雪之姿,想来不会‘碎啮花打人’吧?”
罗绡帐幔悠然垂下,掩去了一室的春意朦胧。
同一个夜晚,宇文成龙却是一夜难眠。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默默凝视着窗外浓墨一般的夜色,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一个人的脸——裴元庆的脸。
出征之前知道先锋官是这小子之后,宇文成龙一直不太开心。他最大的心愿是和哥哥一起征战沙场,凭着自己的智谋和哥哥的武功,一定能为大隋立下不世奇功,也为宇文家族增光添彩。而裴元庆不过是个力大无穷的毛头小子,顶多给自己当工具用一下,真是无聊得很。
因此出征之后,他对裴元庆百般刁难,恨不得整死这小子而后快,哥哥派来随行的镇殿将军司马欣私下里曾经劝阻过他,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能扑灭宇文成龙心头的那股邪火。直到瓦岗贼寇设计用石灰伤了裴元庆的眼睛,他犹自心中暗喜,先是下令责打了他三十军棍,又将营中的军医尽数调到自己营帐里,让眼睛带伤又受了军法处置的裴元庆自生自灭。
变故就是那一晚发生的。
因为寻遍军营都没人治伤,裴元庆的姐姐裴翠云来他的帅帐里闹过一次。宇文成龙怎么会把这个泼辣的大脚妞放在眼里,命手下亲兵把她赶出去之后,他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想去看看那个骄狂的裴元庆究竟伤到了什么程度,看他在自己眼底痛苦呻吟,说不定还会哭上一场,想想就好玩。
军帐里裴元庆的父兄都在,宇文成龙端起元帅的架子叫他们都出去。裴仁基似有不满,他理直气壮地把老家伙堵了回去:“裴先锋是本帅的爱将,难道我和他单独相处、说上几句话也不行么?这是什么道理?何况这是军营,君命尚可不受,何况你区区一个参军!快给我出去!”
等到军帐里只剩下两人相对,意识到气氛不好的裴元庆紧闭着通红的双眼,抓着胸口的被子往床榻里侧缩了缩:“宇文成龙,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宇文成龙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唯一的遗憾就是裴元庆这时什么都看不见。为了抒发心头的快意,他回忆着自己那个老色棍叔叔宇文智及的嘴脸,伸手去摸裴元庆的下巴,“本帅是特地来探望你的。哎呀先锋官,你可瘦了好多,本帅看在眼里,真是心疼啊。”
“滚开!”裴元庆果然炸毛,一伸手就挥开了他不老实的手,像是毫无自保能力还硬撑出倔强模样的小兽,一张俊秀的脸庞绷得紧紧的,“我用不着你来探望,元帅要是闲得没事,不妨好好想想怎么攻下瓦岗奏凯还朝。免得自己吃了败仗丢人不说,还连累了令兄天宝将军的名声!”
还真是嘴硬。宇文成龙被他最后一句激出了些许怒火:他平生自负家族里的旷世英才,最受不了旁人说哥哥比他好上多少。本来被裴元庆挥到一边的那只手猛地收回,用力按在了少年将军的肩膀上:“我警告你,裴元庆,你的生死都在我手上,可别惹恼了你家元帅!”
裴元庆的回答是一声重重的冷笑,同时出手如电扣住了宇文成龙的手腕:“别碰我,不然,小爷让你横着出这座军帐!”
宇文成龙年少气盛,又知道裴元庆天生神力,为了不被他甩到一边,索性合身扑上,用尽力气要制住这小子。哪知裴元庆伤重,力量本就不如平时,再加上目不能视看不到他的动作,猝不及防之下猛然被宇文成龙扑倒在榻上。脊背撞到床板触动军棍的新伤,疼得他大叫一声,本能地翻身避开伤处,而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宇文成龙的身手仍旧和他天壤之别,几乎是没有反抗可能地被裴元庆反压在身下,两张脸相距不到一尺,彼此呼吸可闻。
裴元庆轻而易举就用一只手抓住了宇文成龙的双手手腕,微一用力就按在床头,他整个人骑在宇文成龙腰间,另一只拳头高高举起,清朗的声音里满是怒气:“你这小子,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本来想听身下这个纨绔子弟委屈的哭声和叫骂。但是没想到宇文成龙毕竟是宇文成都的弟弟,尽管没什么本领却也有些骨气。当此关头,非但不哭不叫,反而安静了下来,只用一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人,呼吸急促,完全是硬抗到底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