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莲华》鬓侧桃花

67、鱼水之欢

　　龙澈再怎么料敌机先，也预想不到这样的变故，一时僵硬在原地，几乎没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在衣领间，她才缩了缩脖颈，有些无奈地道：“这，将军大人……你哭什么啊。”
　　宇文成都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不想让龙澈看见自己流眼泪的样子，他其实也不想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只能努力让自己带着哽咽的语调听着不是那么狼狈：“……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忘不了玉儿。她和我从小相识，青梅竹马……但是现在，你在我心中远比玉儿更加重要，也远比任何人重要……要是你执意离开，我就跟你一起走，什么君恩家族、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就算是死，我也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最后这句话还是跟杨玉儿学的。
　　龙澈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宇文成都却站直了身体，抬起脸迎着她的目光，似乎想让她从自己眼中一直看到心里，看清楚他心里所想的一切，以此证明自己的爱有多么诚恳。而龙澈最后的一点怀疑和对杨玉儿的阴影在他清冽的眸子里彻底瓦解，她盯着宇文成都的眼睛怔了片刻，突然飞快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牙齿在他唇际重重一咬。
　　宇文成都猝不及防，疼得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血腥味在唇间散开，他又是吃惊又有点委屈莫名地看着龙澈沾着血迹的嘴唇：“你这是干什么？”
　　龙澈却笑逐颜开，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他唇角轻轻磨蹭，眼波流荡，妩媚得如同脉脉春水映着桃花：“很痛吗？我怕这是在做梦，你既然觉得痛，那想必都是真的了。”
　　“……我感觉到痛，就能证明你不是在做梦？”
　　宇文成都实在招架不住这样诡异的思路，有些茫然又满眼无辜地看着龙澈，看着她的笑容从欢悦到收敛，最后那双深黑的眸子沉静下来，无声地凝视着自己。他有点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眨眨眼道：“你……你怎么不笑了？”
　　“只是忽然不想笑而已。”龙澈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徐徐道，“这样笑大概你会害怕吧，觉得不严肃不认真，委实说，这一生一世我的确没对什么人什么事太认真过。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给一个人以安全感，让你觉得我不会离开、不会辜负，只要你能真心相待，就算来日天翻地覆刀山火海，我也会跟在你身边。”
　　宇文成都神色怔怔的，像是不知道如何反应，也像是没猜到龙澈会知道他心里的不安全感。这一生之中除了杨玉儿，或者说在他心里被反复美化过的杨玉儿之外，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如此纯粹的温柔，让他不知所措到想要哭泣。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映在龙澈眼里，让她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忍不住用指尖轻轻蹭着他苍白的脸颊，微笑道：“你别哭了啊，堂堂天宝大将军，哭成花猫怎么见人？”
　　宇文成都却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气，甚至没理会龙澈的玩笑：“小龙，你乖乖跟我回长安去，我禀明了父亲，就迎娶你过门。有皇上做主，父亲他不会不同意的，你说好不好？”
　　“随你了。”龙澈没好意思说自己不太在乎成亲啊婚礼啊这些，这太打击他的积极性了，有点不忍心。
　　宇文成都却越想越是兴奋，仿佛一星微火溅在他的眸子里，一瞬间整个人都被点燃，他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转身顺势坐到床榻边，伸手一揽龙澈的腰肢，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微扬着脸含笑望向她的眸子，语气里全是憧憬：“等我们一回到长安，我就去筹备婚事。花轿聘礼，三媒六证……不对，为我们做媒的是皇上，……还有我娘留下的东西，我都给你，还要告诉她的在天之灵，我娶到了世上最美貌最聪明最好的夫人……嗯，最好最好的……”
　　龙澈半倚着他的肩头，开始还不住微笑，慢慢地嘴角却弯了下来——她一向越礼教而任自然，从不觉得所谓的秩序仪礼有什么可在意之处，但此时此刻听宇文成都这么认真这么快活地说着，不知不觉就有些感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天下那么多的姑娘都想穿上一身嫁衣风风光光坐到洞房的花烛下。而宇文成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严肃道：“……不过我们成亲以后，你可不能总是出去喝酒了。就算要喝……也只能在家里。”
　　“啊？”龙澈惊诧于他思维的跳跃性，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扯到了这里。
　　宇文成都却板着脸，语气悻悻然：“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一喝多了酒，就会无意识地对着别人笑，还笑得……哼，你自己只怕都不知道，那天在高丽使者的接风宴上，我看得清清楚楚。”
　　龙澈忍俊不禁，凑过去用手指摩挲他斜飞的剑眉和高挺的鼻梁：“啊，原来将军你这么爱吃醋，既然如此，那属下从此少饮便是。少饮便是。”
　　宇文成都抓住她的手指拉下来，却并不松开，而是紧紧握在掌心里，他的手心潮湿而温热，忽然轻轻叹出一口气，低声道：“小龙，你不要笑。你根本不知道，我多么怕再失去你。”
　　他想说我这么长的生命里，第一次觉得有人全心全意地对我，第一次知道有什么可以彻底属于我而不会再被他人夺去，第一次得到这么纯粹的爱和温柔，也许最残酷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给予过又转瞬让你失去。假如再承受一次打击，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这些藏在心里的话，即使龙澈就在他的怀抱里而他就要死了，宇文成都也说不出口。所以他只能再长叹一声然后垂下目光去，手指却收得更紧，像是抓住什么极度珍贵和极度脆弱的东西。
　　这时他听见身边的龙澈也低低叹息了一声：“其实你还是很害怕，是不是？”
　　“是。”宇文成都中了蛊一样，不由自主地回答，“我一直都害怕，害怕君王的恩德一朝翻覆，害怕父亲的期望不能完成，还害怕……还害怕所有人都是只在意我的武功我的名声，却从来没有人在意我心里想什么，在意我怕失去些什么……”他的眼睛里弥漫出淡而清澈的水汽，仿佛无间地狱里的幽魂仰望着苍穹上冥冥星光，“我害怕的有很多……当然最害怕……没有你。”
　　最害怕的是你和你带来的爱，不过又是我自欺欺人的一场幻梦。
　　龙澈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渐渐暗沉下去，她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有种野兽般的敏锐和怀疑，不确定，不安定，也永远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许诺。或许旁人都对他太残忍了吧，甚至包括自己。可是这种怯弱而渴求的不确定感却藏着某种诡异的魅力，使人心中生发出接近贪婪的欲念，难以抵挡诱惑。她慢慢靠近那张英挺的面庞，唇齿间逸出的词句都沙哑，似乎在下定着决心：“你总是害怕，总是没有安定感，是不是？没关系，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恐惧。”
　　宇文成都有些惊愕地抬头，感觉到龙澈气息里带着兵戈之气的清馨，然后她的嘴唇贴上来，明明清甜柔软，却灼热到仿佛能把人熔化。开始还能感受到她缓慢地触摸自己的脸颊，却不知道那细长而灼热的手指游走之处，浮现出大片大片的胭脂颜色，一路向颈中延伸。他本能地轻轻喘息，将怀里的躯体抱得更紧，以此来抵御那种类似悬崖上坠落的恍惚感觉，直到微微的凉意侵体，衣带松散，龙澈发烫的手掌贴在他胸口裸露的肌肤上，他才骤然惊醒，抓住她的肩膀往外推去，低声道：“不，不能这样……你的伤……”
　　“没关系的。”龙澈凭着灵台上最后一线清明，反手抱着宇文成都的肩膀，一边轻轻移过双唇咬啮他的锁骨和颈侧，一边引导着他一起倒在床上，而她声音里的颤抖和紧张反而刺激起了他的无边欲望，仿佛无法遏制的野火，“我的伤势自己知道的……若是真有危险，也算……也算值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推倒了！！！都二十多万字了再不来一发作者要憋死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