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烟花绝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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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天宝将军之下位阶最高的副将，身先士卒是司马欣的分内之事，自然进宫面圣应对皇上也在这个范围之内，他伏在陛下案前一五一十交代了宇文成都的去向后，即使没抬头也能感觉到一旁丞相大人的眼神锋利到能把人活活凌迟。司马将军内心在滴着血，心想不晓得明年今日老子坟上的草有没有一人高。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的反应，既非震怒也非惊恐，杨广先是诧异地确认了一下此言非虚，然后就把额头默默抵在了龙书案上。宇文化及观察了半晌，才发现陛下肩膀抖动剧烈，竟然是在无声地大笑，笑得脸上都涨红了。
“……”能感觉到那种讥嘲的意味，宇文丞相只恨不得在这偏殿里找个地缝先钻下去，回家再用狼牙棒把这逆子打成人肉馒头馅儿。
杨广直笑得喘不过气才慢慢直起身，晶亮晶亮的眼神挪到宇文化及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揶揄嘲弄，连声音都快变了：“爱卿，你看你这宝贝儿子……哈哈，不就是个杨玉儿吗？也值得这样？哈哈哈哈！”
宇文化及一张老脸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撩衣袍就趴在了地上：“老臣教子无方，致使这畜生竟为了一个女人做下这等儿戏之事，请陛下降罪！”
老狐狸倒还没失去理智，知道这种行为说大了可以是通敌叛国，最好在自己这里把概念变成关乎一个女人的儿戏，免得传到靠山王或者其他朝中政敌耳中，变成十恶不赦的大罪，连累了整个宇文家族。
“爱卿平身，平身。”杨广倒没有气恼的意思，笑容还挂在嘴边，但是宇文化及知道这位君主向来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战栗着一动也不敢动。最后还是杨广起身亲手把他扶了起来，玩笑似的在那张皱成一团的老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道：“免了免了，既然化及你说是儿戏，那就是儿戏了。孩子不懂事，回去打上一顿也就学乖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哎，今天朕本想召成都来，带他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既然成都不在长安，那就你陪朕去吧。嗯，司马将军也跟上——保护好朕和相国大人的安全。”
居然就这么被轻轻揭过，不但宇文化及反应不过来，连司马欣也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既然陛下金口玉言，自然绝无虚假。两人连忙躬身拜到：“是，臣遵旨。”
杨广像是很满意，连连点头：“好，好，朕这就回去换衣服，你们也速速换一身便服来。记住，千万别叫人瞧出了是朝中官员，明白否？”
到了皇上要去的地方，宇文化及和司马欣才算彻底明白：不是别处，正是数日前他才光顾过的长安教坊。只不过那时候是跟随宇文将军去给令狐行达一行人收拾残局，准确地说是收拾令狐行达等人。而今却是跟随皇上微服来此风流快活。正是风景不殊，正自有心情之异。
乾达婆打扮得花枝招展，挥着纨扇将几个人迎了进去。她怎么会不认得当朝皇帝和相国，何况这位司马将军几天前才刚跟着京营节度使来过。杨广翩然踏进云韶厅，厅里歌舞正开，狸奴执着红牙板，一首子夜歌唱到关情处，猫儿般的大眼睛忍不住往龙澈瞟去。却见后者脸色乍变，几乎是跳起身来，连衣袖打翻了案上的酒杯都顾不得。
进来的锦衣男子笑眼如同弯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厅中左右一扫，突然挑起眉笑道：“咦，今日来得巧啊，这里居然尽是熟人。”
他注目的不是龙澈，而是坐在龙澈旁边一桌的一个青衣秀士。狸奴本来心思全没放在别人身上，这时才注意到这青衫少年居然容貌绝丽，最是眉眼间的勾魂夺魄，似乎天下美人有一石媚色，此君便独占了八斗。
那青衣秀士并不惧怕，反而举起金樽向锦袍男子一敬，谈笑间目若春水：“连这烟花之地都能遇上杨兄，你我还真是宿世的缘份呢。”
杨姓贵族大笑，指着他道：“那是自然，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和萧兄的缘分不可谓不深。只不过萧君不在家中陪伴调教一干美人，却跑到这里来做些什么？”
萧公子莞尔道：“自从杨兄那日提到这位龙公子的风仪，小弟不胜神往，所以特来拜会。今夜一见，果然如杨兄所言，云中龙马，海上鸾鹤。”
龙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她心思机敏，略一转念就猜出了这位萧公子的身份。片刻前自己还在独饮，此人主动过来搭讪，她惊艳于其容止便攀谈起来。从六朝文赋聊到佛经哲理，正在投机时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无法应对。转眼又去看司马欣，一向仗义的司马将军却回避了她的目光，似乎在说，你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看着办吧。
这位青衫素带的萧公子，正是当朝皇后萧美娘所扮。龙澈六神无主，她却并不惧怕杨广的威仪，这对帝王夫妇不但是琴瑟和鸣的鸳侣，更是政事上相互辅佐的知音。为了安抚龙澈，萧美娘侧过脸来嫣然一笑，伸手按在她被酒浆打湿的手背上，故意凑到对方耳畔，言语间吐气如兰：“不用怕，有本宫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杨广也是一副不想计较什么的模样，径自拂衣落座。薄衫艳抹的美姬奉上佳肴美酒，他示意身旁的老者和汉子一起坐下，笑吟吟地开了口：“这位妈妈，听说教坊里新来了一位美人，乃是江南花魁，姿容绝代，不知在下可有福缘，能够一睹芳华啊？”
乾达婆微微露出踌躇之色：谢嫣梅已是长安花魁，声名远播，等闲之人自然不可轻见。她正在考虑如何措辞先吊起这位贵客的胃口，一个清冷婉媚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既然来到此地，公子当然是有福缘的。”
谢嫣梅严妆华服，抱着琵琶亭亭迈入云韶厅。明明妆容娇艳，龙澈却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寒，仿佛有刀刃逼往眉睫。萧美娘显然也有类似的感觉，自负容色的女子见到其他的美女，第一反应本该是在心里暗自比较，但这两人现在都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对视一眼之后，都在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没来由的紧张和恐惧。
谢嫣梅的目标并不是杨广，而是另一个人。她努力让杀气不在眼角眉梢泄露出来，但琵琶弦的微微震动却犹如十面埋伏。宇文化及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正要出言说些什么，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却陡然响起：“……杨公子大驾光临，教坊蓬荜生辉，今日老奴便来凑个趣，献上一曲，以祝我大隋万世长安。”
谢嫣梅知道巫姥姥是来阻止她的，也知道此夜一过，真的不会再有机会了。她牙关一咬，不再迟疑，按在琵琶上的纤指一挥，那些闪亮的银弦就向着宇文化及激射而出，竟是一招极为漂亮的快剑，而这看似娇弱的红衣女子纵身扑上，十指尖尖，全都带着锋利如匕首的甲套！
变生不测，司马欣的第一反应是护在皇上身前。他自然不会孤身保护皇帝来到烟花场所，教坊外还伏有一批金蛇卫。而龙澈则是下意识将萧美娘拉到身后，水天剑一横封住可能有的袭击来路。满厅里只有宇文化及孤立无援，而刺客的目标恰恰是他。这位武将出身的剑术高手此时身无寸铁，只能极为难看的就地一滚避开，杨广也看出局势，厉声道：“保护相国，快！”
金蛇卫冲入厅中护驾，挡住他们的却是二十三根箜篌弦索织就的剑网——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巫姥姥选择了帮助自己的爱徒，尽管她清楚这是九死一生的做法。而谢嫣梅则完全是拼上了一条性命，招招进逼毫无自保，对准宇文化及痛下杀手，司马欣半步不敢离开皇帝身边，只是徒然高叫：“快来人！保护相国大人！”
宇文化及虽然青年时久经战阵，毕竟上了年纪，对方招式凌厉，几个弹指就把他逼得左支右绌，一众金蛇卫又被巫姥姥倾尽全力缠住，蓦地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眼看面前的女子尖声长笑：“奸贼！还我谢家满门的性命来！”十指上的利刃朝他面门疾刺。宇文化及气虚力竭，只能闭目待死。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烟花绝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