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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此意彷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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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碎发和脏兮兮的小脸衬托下,阿璃的神色像是羞恼又像是无奈,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这个笨蛋。嘴里说喜欢我,连我的身世都不知道。我才不是什么汉人,是鲜卑人。”
“啊?”洛迦有点发愣,觉得她搞错了重点。但是又不敢抗议什么,只能胡乱点着头,眼巴巴等阿璃继续说下去。
阿璃眉目间的无奈之色就更深了一层:这人是不是傻的,都不知道追问一下么?毕竟她的身世关联甚大,全然不像龙澈那样毫无牵扯。正在犹豫,洛迦却沉不住气了,急声道:“你是哪一族没有关系,我就是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跟我回草原去?在山里我就说过了,我会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也是整个草原和大漠的王后!”
他出身尊贵,性格跋扈,平日里纵使面对绝大的危险也夷然不惧。现在的声音却微微颤抖,似乎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阿璃看他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想扶额:“你……这种事情,我们中原要讲父母之命,你得去问过我姊姊才可以。”
洛迦眨巴着眼望着她,神情似乎有些古怪。阿璃皱了皱眉尖,却见他陡然张臂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自己,冲力带着两个人一起撞到墙上。少年双臂撑着墙壁,紧紧压着她娇小的身躯,阿璃心脏乱跳,用力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恼道:“快放开!你要干什么?”
洛迦本能地一缩,随即压得更重,他笑得说不出的开心,雪白牙齿亮闪闪的:“我听懂啦!其实你自己是愿意的,只不过要跟你姊姊交代一声,是不是?”
阿璃重重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提起龙澈倒是提醒了她:“喂,昙华是你的手下?是你派在中原的卧底?”
“不是我……是我祖父。”洛迦一脸无辜,“阿琳娜的爷爷是我祖父王座前的大巫师,隋朝还没开国,他就带着孙女前往中原了。
阿璃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挣脱他的拥抱,反正已经在山缝里面贴面好几个时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十几年前就在中原布下棋子,你们的图谋很深啊。”
洛迦笑嘻嘻地道:“当然,这么美的中原,哪个王者不想要呢?”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笑容也慢慢收起,“如果用女人来比喻土地,这中原九州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征服她是流淌在我们鲜血里的欲望,世世代代,永胜不可磨灭。我的姑娘,——难道你不想做整个中土的皇后吗?”
“不,我从来没想过……”阿璃看着他仿佛燃烧这两团火的眸子,突然有些迷惘,“我以前想的,只是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少年,跟他一起浪迹天涯对花醉酒,就像阿澈那样……可是你……”
她想说可是你离我最初的梦想太远了啊,远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看到洛迦的神情,又有些说不出口。
洛迦却像是并不太在意她的想法,一转眼又换上讨好的笑容,只不过他的话并不是讨好:“没有关系的。中原有句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我,就会拥有我的心,慢慢就会明白我心里想什么了。”他的眼神有种异乎寻常的自信,那里边混合着挞伐天下的激扬勇决和面对心爱的少女的温柔迷醉,“总有一天,你会认为我的所想所做全都是对的!”
阿璃没有回答他,因为心里其实存在着怀疑。可是这种时刻又怎么能把质疑的话说出口呢?唯一适合的台词也许只是:“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去,再去找我姊姊。”
洛迦却道:“不,我们去酒肆,阿琳娜的酒肆。”
他的眼珠微微闪了一下,像是捕捉着某种直觉,野兽或者妖魔一般的直觉:“我猜,阿琳娜现在不会在我们的落脚点,一定在她家的酒肆里。”
昙华跌跌撞撞一路回到小酒肆里,双肩的创口痛彻肺腑。她勉力关上大门后便跌坐在地上,耳畔似乎还有龙澈的长发拂过的感觉。她不知道龙澈的身份暴露后,要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和怀疑,也不知道生性散漫的龙澈此后如何在隋朝的军队和政局里周旋,怎么应付那个冷酷狠戾的天宝将军。只知道她的这副枷锁是因为自己才套上的,而且可能是……一生那么漫长!
巫女用苍白颤抖的手指缓缓解下身上的衣裙,毫不吝惜地一件一件丢进火盆里。都已经没有用了,琵琶骨被削断,意味着此生再也没有能力使用自己性命交修的术法,而一个失去操纵术法的能力的巫师,唯一的结局就是被主人抛弃——没有用的武器怎么还会留着呢?小王子洛迦,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怜悯谁的人。
门板上传来剥啄声,昙华猝然抬头,用力抹了一下额间的冷汗,声音嘶哑:“是谁?今天没有酒。”
“是我。”门外响起的是洛迦还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阿琳娜,是我。”
“少主!”昙华悚然直起身,用力拉扯着被她脱掉一半的贴身衣物,好不容易整理好之后胡乱找了件外衣披上,这才去把门打开。看到洛迦身边的阿璃,金发少女本来就苍白如死的面容顿时更加难看:“你……”
“别怕,别怕,我不是被她挟持,我……”为了表示安抚,洛迦伸手拍了拍昙华的肩膀,出乎他意料的是手掌拍上去的一瞬昙华的面孔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而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他猛然收回手,怔怔看着那些血迹,又难以置信地去看昙华的脸:“阿琳娜,你……”
昙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骼,只有爆发般的哭泣声尖利刺人:“少主!少主!我已经被废掉了所有的修为!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做你的巫师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洛迦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昙华的衣领,失态地叫道:“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其实答案已经在心里呼之欲出,只不过听到昙华的哭声会加重那种绝望的感觉:“是……是隋朝的天宝将军……宇文成都!”
是的,绝望,敌人没有死的绝望,不能报仇的绝望,还有失去了最得力的臂助的绝望。
阿璃的关注却不在此:“宇文成都?他没有死?那龙澈呢,龙澈在哪里?”
龙澈两个字无疑是在给昙华的伤口撒盐,她双手捂着脸竭力压抑自己的悲恸,几乎没有力气回答阿璃的问题。这种反应给了阿璃一种错觉,让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我问你龙澈在哪里?她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昙华目光空洞,嘴角慢慢牵起一丝惨然的笑意:“是的,是我害了龙澈,我害了她。”
这样的言语无疑会加深彼此间的误会,阿璃衣袖一挥,云罗剑已经指在了巫女颈间,她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殷红,气息却由于杀气涌起而趋于平静:“昙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竟然害死了龙澈——我要杀了你!”
“都给我安静!”
洛迦一声断喝,等两个女孩稍稍冷静下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对昙华道:“你,给我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个清楚,越详细越好。至于你,”他尽量让自己看向阿璃的眼神温和些,以免激起她的反感和失控,“要打要杀,都等她说完了再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