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一生之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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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宇文成都眉梢一挑，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龙澈却咬紧了嘴唇，顾不上去看昙华复杂莫名的眼神，声音虽然压低却异常坚决：“将军大人，我这些时日以来，跟着你出生入死，却从没求恳过你半句。今天算我求你一次，你放了她吧！”
宇文成都接触到她烧灼般的眼神，不由微微一凛，低声喝道：“龙澈！你疯了！这个女人是谋逆行刺的异族，刚才还曾对你出手，你竟然要回护于她？”
“是。”龙澈却不像他那么激动，反而有种打定主意后的冷静，“你如果一意要置她于死地，就连我的性命一起取走好了！”
她轻轻侧过脸来，把带血的脸颊贴在昙华同样凄惨的面孔上，手指握住她一缕金色的长发，神态一瞬间变得温存，像是无数个夜晚靠在昙华臂弯里倚醉吟诗，又像是小女孩抚摸心爱的宠物：“你不知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她那么小，那么可爱，对着我的笑容，想接近又怯生生的……我以前总是欺负她，可她从没生过气；但我其实一直都是爱她的，就像爱我的剑，我的诗，爱我折过的花看过的风景……求求你，你饶了她吧！”
两行热泪从胡女的脸庞上滑落。她怀疑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还是第一次觉得龙澈是爱自己的，这份爱触手可及，并且不逊于龙澈心里的任何一个人。
宇文成都听着龙澈的话，眼神由惊愕一点一点变得阴郁。“爱？”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龙澈写满坚决的脸，这张脸上的神情和在山洞中割腕放血救他时竟然极其相似。对于这个有时冷锐有时清婉，有时潇洒又有时执拗的女人而言，究竟所谓的“爱”是种什么东西呢？他有点不明白，但现在不是迷惑的时候，一个念头已经飞快闪现在脑海里，连手心都不知缘由地微微发烫：“好，我可以答应你放走这女子。不过……”
毕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宇文成都内心也有一瞬间的彷徨。但是除了这么做，似乎再没有留住龙澈的办法。他咬着牙想，我从来没趁人之危要挟过任何人，今天就算此生唯一一次好了：“……不过，你要先发个誓，允诺一直追随于我。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会离开。”
龙澈一惊抬首，连昙华也睁大了眼睛，面前这个战神般的将军眼神灼灼，因为咬紧牙关，下颚的线条显得异常冷硬。宇文成都本就是英挺峭拔的形容，此刻更有种刀锋也似的逼人气韵。龙澈盯着他的眼，自己眼中也闪过一抹决然，蓦地一手撑地直起身来，朗声道：“好！我答应你！”
昙华本来就苍白的脸顿时更加难看，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阿澈，自己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龙澈也不管她的反应，转身面对着宇文成都单膝跪地，举起右手，一字一句道：“四维八方，皇天后土，今日纵横门下弟子龙澈在此立誓：倘若今日宇文将军放过我妹子昙华，我愿留在京营殿帅府效忠于宇文将军，此生决无二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一番话说得斩截流利，昙华早已是热泪盈眶。宇文成都却皱起眉头：龙澈发下的誓言跟他要求的好像并不一致，但要细细追究哪里有问题，似乎也不好辩驳。他冷哼一声，收回凤翅鎏金镋：“还不快走？”
昙华看看龙澈，终于咬着嘴唇站起身来踉跄离开。宇文成都回身挽住赤炭火龙驹的马缰，甚至没有看一眼她的背影。龙澈却一直目送着那个巫女装束的纤细身形，直到她消失在视野里，才露出长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心神一懈，再也支持不住刚才的巫术对颅脑和精神领域的冲击，只觉得眼前一黑，腥甜的鲜血直冲到喉咙口，陡然便失去了知觉。
足足用了一整天的时间，阿璃和洛迦才走出西山。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只靠山中的野果和泉水充饥，已经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到最后只能相互扶持着勉强行路，来到长安城外时，两个人都狼狈得几乎看不出人形。
洛迦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城中已经绘影图形要来捉拿自己。特意蹲下身子用手蹭了地上的泥土，在脸上一通涂抹，阿璃看看他泥猴似的脸，又看看彼此身上被山石划得破烂的衣服，忍不住有些好笑：“喂，你不怕你的部下认不出他们的主人吗？”
“不会的。”洛迦一张嘴就被脸上的尘土呛得打了个喷嚏，眼泪鼻涕都跟着出来了，“我就算化成灰化成烟，他们也认得。”
阿璃被逗得噗嗤一笑，却听他自言自语般道：“不知道那个隋朝将军是死了还是活着。他要是没死，我可能就不能在长安待下去了。”
阿璃漂亮剔透的眼睛一瞬间就沉郁了下来，低声说：“你最好希望他活着。”
洛迦奇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死了，我会杀了你为他报仇的。阿璃心里这样说，表面却沉默。
长安街道上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路旁行人看到这一双少年的模样，会忍不住侧目，阿璃毕竟是女孩子，在这种眼神下难免窘迫，洛迦却洋洋然行若无事，仿佛举世的冷眼对他而言都如同无物。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笑一声，碧绿的瞳子闪动，好像是等着阿璃来问自己笑什么。
阿璃小嘴一撇，还是如他所愿问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忽然想起初入长安时的一件事。”少年挤眉弄眼表情促狭，说话间露出嘴里糯米也似的细白牙齿，“那时候我策马经过这条大道，曾经用鞭子挑下过一个女孩的面纱，为此损失了一条马鞭和一匹好马。”
阿璃微微怔了一下，才明白他又是在调戏自己：“哼，那你该庆幸损失的不过是马，而不是你自己的性命。”
洛迦顿时笑得更加开心，在他看来这样的回答简直和打情骂俏没有什么分别。少年转了转眼珠，猛地凑过去在女孩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看着她微带恼怒的眼睛大声笑道：“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爱死你啦！哈哈！”
这一声倒吸引了长街上一半还多的目光，阿璃的脸蛋登时涨得通红如鸽血宝石，大眼睛狠狠瞪着他，像是发怒的猫咪。洛迦本来心里也有些忐忑，但既然说都说出来，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索性一咬牙道：“你不相信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在山中那道地裂里就是！我们铁勒人没有你们汉人的那么多规矩和大道理，喜欢谁就直截了当说出来。你要是不接受……要是不接受……”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啊，要是她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一剑刺死自己吗？这样似乎太过矫情了。路边有起哄的口哨声吹过来，洛迦意气风发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自己脆弱无助地像是被捆绑起来的羔羊，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他的是落下的屠刀，还是温柔爱抚的手。
阿璃也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怎么办，感受到周围看热闹的目光，她骤然一咬牙，抓住洛迦的衣袖就把他从官道上拖了开去。洛迦有些手足无措地被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紧张地盯视着意中人即将吐出审判的嘴唇。他只在乎那个结果，至于是人海中还是暗巷里，都无所谓。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一生之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