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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布兰特的别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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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拉贝城郊一处别墅外。乱月流下了马车,向车夫道了谢。等安静的街道上就剩她一人,她才下定决心,提起裙摆走上前。
干净清爽的石板路两旁是安静的灯火,在这清冷的冬夜添了些柔和。府里偶尔走过的人行色匆匆,经过时看看乱月流,似乎奇怪这时候外面正闹得欢腾,怎么会有客人。
在大厅等了一下,四名侍女中紫蓝长发的一位出现了。在布兰特的府邸里她的服装并不是侍女的制服,价格不菲的珠宝和华贵的长裙增添了她的娇美气质。她朝乱月流稍行了一礼,简单而公式化。
“骑士大人。我是悲欢,布兰特公子的侍女和随行官之一。公子如今身体抱恙,大人此行有何事,可否让我代为转达?”
“悲欢小姐有礼。早前布兰特公子在驻军府遭遇的事,在下万分愧疚。因此神月节福宴结束即来拜访。这是在下一点心意。望笑纳。”
乱月流一手托住手中的方形食盒,一手打开,里面摆着形态色彩各异的糕点,是拉贝传统的点心——月眠花冻。香气冒了出来,微微闪着光泽的花朵形状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美味可口。这是她买来放在马车上打算犒劳那位礼仪顾问的,现在只好先拿出来顶了。悲欢见到月眠花冻,愣了愣。
“……难得大人有心,带了这个……”
乱月流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便没有接口。过了一会儿,悲欢深吸口气,抬头。
“其实,公子现在并没有昏睡。安眠草的药效已经过了。但是……还是出了些状况……颦眉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唉,总之,大人能去看看吗?”
悲欢眼眸扫过那盒月眠花冻,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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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特和他的随从现在住的“风雨小筑”是米德兰诺在拉贝的产业之一。因地理位置较偏,一般被米德兰诺用作安置远道而来、做短暂歇脚的客人。全院共一座正厅,两栋客楼,和随从们住的平房,加上写意精巧的回廊小桥,占地不大。但地处拉贝城郊,山清水秀的倒是文雅。只是这晚正逢节日,当地请的仆役侍女大多领假,留下的也就是布兰特带来的十余个,再加上周边少了人气,更显冷清。好在院里随处可见灯火,虽冷清还不至于孤寂。
而那座客楼四周点了最多灯,乱月流一看便知是布兰特的居所了。
悲欢一面领着乱月流上楼,一面解释着布兰特的情况。经过长期治疗,布兰特的双眼已经能接受一点光影的讯息,虽然只是朦胧的一片,但只要在走动或是有明暗变化,布兰特能感觉得到。这种程度维持了好几年,直到从驻军府回来。不到一日布兰特便清醒,同时,他的眼睛似乎又好了点,能接收到的颜色多了。
这不是好事吗?乱月流疑惑。等到悲欢打开门,靠近榻上的布兰特,乱月流才明白为何她,和其他三位也在房内的随行官那么担心。
很多烛火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也将榻上紧闭双眼睡得安详的人照亮。安静、轻柔,没有悲伤没有快乐,淡淡的呼吸萦绕着,显不出生机,也透不出死气。忽而,他睁开了眼,无焦距的眼睛转了转,最终却定在乱月流身上。
“公子现在睡得比以往多,说话也少了,只是今天中午开始一直念叨着月眠花冻。正要去买,大人就来了。”
悲欢在乱月流身边低语。黑发的颦眉倒了杯茶给布兰特,布兰特随手接过,没有喝,眼睛仍看着乱月流。颦眉想了想,起身。
“公子可能有什么想跟大人说的,我们四个就守在外面吧。”
乱月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四人退出去,关上门。布兰特已经坐起了身。未梳好的浅金长发凌乱地铺陈在身边,暗灰色单薄柔软的衣衫显得布兰特身形修长。乱月流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靠近床边的椅子坐下。
“实在对不住。公子在驻军府上的事……在下没想到这么严重。”
布兰特原本平静的脸上挂上些许恼意。
“失礼。”
“额……是挺失礼的……”
“对我还用这么客套的语气,真失礼。”
“额?”
“涅朵……”
“……布兰特公子我说了——”
“涅朵……”
“……”
“果然还是涅朵叫得顺口。”
“……-_-||”
乱月流想起那一声声别扭至极的“小流子”不禁捏紧拳头。布兰特倒是全然没有前面几次的调侃模样,不怎么笑,不怎么皱眉,没有大幅度的动作。是了,这才是她记忆中的布兰特。平静、疏离,和现在的她有些相像。这样熟悉的安心让她稍稍放下紧绷的神经,说起话来也像朋友间的问候了。
“听悲欢说你想吃月眠花冻?”
“恩……现在不想吃。”
“那要喝茶吗?”
“不用。”
乱月流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到。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布兰特微微笑了下。
“原来你的头发是这种颜色。”
乱月流怔了怔。他的视力已经好到可以看清她的头发了?一时间两人无言。
布兰特换了个舒适的坐姿。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实在是太像小时候相处的场景了。布兰特话不多,动作不多,偏偏永远是主导场面的那个。乱月流心脏有些抽痛,但是看到烛光下布兰特有些苍白的脸,心思又都集中在当下了。
嘉达说的对,他身上有那么多让她好奇的疑点。思来想去,乱月流还是先问了个简单的。
“安眠草的药效为什么那么短?”
颦眉带回去的安眠草是做清醒后调理身子的药引,不是做解药的药引。安眠草没有毒性,睡三天后自然醒来比强制唤醒更好,颦眉不会不知道。布兰特似乎对这问题有些意外,偏头想了想。
“短吗?我睡了差不多一天了。”
“那可是能让一般人睡至少三天的。”
“噢……可能,”布兰特无奈地耸耸肩,“以前吃太多,身体免疫了吧。”
“……那你说修习武功心法,是什么心法?”
“不过是强身健体的心法罢了,本家的医生教的。”
“那你怎么可能从我眼前消失又出现在背后?”
“啊,那个啊。我没那么厉害。你大概在想些什么没看到我吧。我只是放轻脚步快速绕到你身后而已。小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堆人,想甩掉,所以才不知不觉练出来的。”
乱月流愣住。脑海里浮现一个双眼始终缠着纱布,每天经历着麻醉、治疗、喝药、修习的小男孩。他是全国最大商会继承人的弟弟,比寻常人家更要担负起责任,更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治好眼睛,为自己,也为商会。
觉察到对方低下的情绪,布兰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没什么,生病了就该治疗。我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乱月流应了声,摆脱掉心里意味不明的情绪。
“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是涅德嘉兰的”
“找久了就找到了。”
“你怎么会来拉贝?”
“知道你是涅朵之后就来的,顺便帮哥哥了解一下驻军情况。”
“你什么时候走?”
“原本商会大管事到了的时候就没我的事,但现在身体出了状况,可能得多呆一阵了。”
乱月流点点头。思绪渐渐清晰了点。布兰特是有意寻着她乱月流来的,而不是意外在草地那儿知道乱月流就是涅德嘉兰的。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对她了若指掌,比如对流苏树过敏,比如她在月城有专属医师,比如她心律不齐一直是个秘密,他拦住所有医师就是为了防止别人知道。虽然对布兰特能查出她是涅德嘉兰有些惊奇,毕竟十岁前的相关人事都被她有意识地避讳,但是想想布兰特背后势力遍布全国的米德兰诺商会,又觉得并不奇怪。她站起身。
“那么你好好休息。若有能帮助的……”
“你问完了?”
“是。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那现在到我了。”
“……额?”
“涅朵,我有很多想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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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月流皱皱眉,生硬地转身就走。
“打扰了,告退。”
叙旧?不,她已经不是涅德嘉兰了。再呆下去她会窒息的。布兰特仍然没有过多动作,平静地喊了声,“枉兮。”
砰。
乱月流防备地站住,她以为这会儿应该是布兰特的武官踹开门出场了,却见四名随行官中最书卷气的高个女子踹开门,脚步坚定地走了进来,深棕色的侧云飞仙鬟上缀着或翠绿或墨蓝的珠宝玉石,庄重典雅。她一手执笔一手捧本,无表情的脸上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这是……史官?记录布兰特各方面情况以备查阅的史官?乱月正疑惑间,枉兮清了清喉咙。
“月神历1739年9月9日下午,公子做客驻军府。驻军府首领乱月流骑士心怀邪念,故意支走随行官四人,将公子带入后院,”
“等、等等……”
“忽闻后院撕心裂肺的惨叫,”
“喂……”
“等随行官赶到时,公子已经浑身湿透不醒人事,周围只有骑士一人。”
“不……”
“公子清醒后,身体状况极差。想必乱月流骑士蓄谋已久想置公子于死地。”
“胡说!我只是想让他昏几天……”
乱月流掩口已来不及,懊恼之意展露无遗。一时之间无人出声。然后枉兮合上本子。
“动机仍然不明。以上,史官枉兮记录,三随行官监督,将择日呈与商会董事过目。”
语毕,垂首敛眸站立。布兰特的嘴角又挂上调侃的微笑。
“鄙人与大人间仍有些事要说清楚,是不是啊大人。”
“……的确。”
于是枉兮转身出去,关上门。安静的房间里几乎能听到乱月流咬牙切齿发出的声音。接替的驻军首领已经从月城出发,她不能在卸任的最后关头犯下任何错误。布兰特不能得罪,可是怒气一时半刻还是压不住。
“公子何苦屡屡相逼?在下已经不是……”
“涅德嘉兰就是你。”布兰特坚定地说,声音里是星星点点的恼怒。“不准忘记,那对我不公平。”
乱月流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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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布兰特没有再说话。乱月流缓过神来,想既然避不过,就速战速决吧。于是她整整衣领,走过去坐在桌边,看向喝茶的布兰特平静地开口。
“那么你想问什么?”
“吴先生怎么样了?”
乱月流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吴先生的出处。她转了转眼珠,在实话和谎话中犹豫了一下。
“这是我的私事。”
听到这个回答布兰特没什么表情。乱月流忽然觉得她找到了一个好答案。
“刚刚吃完福宴?”
“这是私事。”
“……吃到月眠花冻了吗?”
“这是私事。”
“……现在住在哪里?”
“这是私事。”
布兰特不再发问,脸上是非常明显的阴沉。乱月流不安,却觉得痛快。与其被布兰特一个个问下去,她宁愿用不妥协激怒他。和解的过程就像伤口愈合,很痒,很缓慢,很小心翼翼。她宁愿一遍遍撕扯,等到皮肤坏死,就不会再痛。只要布兰特生气,只要他说一句出去。她可以骄傲地转身离开。可是没有。布兰特只是面色不善地看着她,薄唇紧抿。随后,是更轻柔的问句。
“为什么要下药害我昏睡三天?”
“……这,这是……”
“私事?我说过神月节很有趣,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过?”
“……”
“为什么否认我们曾经相熟?为什么要否认你是涅德嘉兰?你在逃避什么?”
“闭嘴!”
乱月流在发抖。布兰特嘴角勾笑,却笑得惨淡而苦涩。
“不要总是推开我,涅朵。”
还未理解那转瞬即逝的脆弱,倒被他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扰得心里一惊。乱月流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不禁站起,向前挪了半步。
他用空洞的蓝眸看向乱月流,却不像以前那样盯着她,而是在她的身上飘忽,似乎在努力记下她的模样。乱月流被盯得不太自然地动动身子,头上的珠钗随之轻摆,轻微的摩擦声在房间内回响。
“茶凉了。”
布兰特忽然说。他递出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茶。乱月流只好走近床边,接过杯子,为他倒了杯新茶。布兰特却没有再拿,伸出的手一偏,拽住乱月流宽大的袖子,眼睛仍看着乱月流。乱月流额头冒出黑线。她将杯子塞给布兰特接着甩袖,回身,结果头发被布兰特扯住。乱月流侧头怒视。
“布兰特,放手。”
“你为什么不穿布衣。”
“什么?”
“神月节,你为什么不穿布衣。”
此时乱月流才注意到布兰特身上是暗灰色的布质衣衫,虽然是布,也是很好很舒适的布料。拉贝的神月节的习俗是要穿布衣。但是乱月流想自己不是长期呆在这里,就没让官员赶制一件骑士标准的布衣,而是穿着大礼服。那是丝质衬里绒毛面的紫底金线飞龙长袍,华贵隆重。
“这是骑士的大礼服。”
乱月流解释道。布兰特低头想了想,扯住乱月流头发的手更用力,乱月流一个趔趄跌坐在床沿,正待起身,布兰特半环抱着乱月流,将手中的茶杯塞给她,继而双手开始拿掉她发髻上的各式珠钗。乱月流一手端着茶杯够不到桌子,放床上又怕弄洒,另一只手根本来不及阻止布兰特,想站起来头发又被布兰特揪着,就这样挣扎了一会儿,本来盘得好好的头发散了一半,用黑色发绳编好的部分虽然没散,也被抽出了几缕,柔柔地垂下。正要发火,却听布兰特得意地轻笑,动作似乎也停了。乱月流转身,看见他举着那支有龙骑士纹样的银簪。
“现在你不是骑士了。”
乱月流无语。
“就算没有那支银簪……”
后面的“我还是骑士”没讲出来,乱月流噤声。她担忧地看着布兰特额头沁出的汗。悲欢说他睡多说少,应该是容易疲累。乱月流想也不想地翻过他的手腕诊脉。她不懂医,但基本的判断还可以。感觉布兰特气息似乎有些乱,她扭头正想叫人,手下一空。布兰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搭上她的肩,两人的距离近的不自然。
“涅德嘉兰·多波利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神月节说过的?”
乱月流抬眸,布兰特疲惫却充满期待的神情在跳动的烛火中有些刺眼。等不到回答,布兰特一手移上乱月流的后脑往前压,闪烁的蓝眸微微眯起来。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乱月流只能看到布兰特的眼睛和鼻子。过了一会儿,布兰特微喘地闭了闭眼。
“看不清……我还是看不清你……”
“你需要休息。”
乱月流沉稳地说着,欲推开布兰特。此时布兰特忽然睁眼,又凑近,在乱月流嘴角留下轻触。
“不要忘记,涅朵。”她听见他累极的低喃。“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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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着的礼仪顾问先是疑惑,怎么乱月流骑士的妆容变淡了,连发型都换了。随后接过一件做工精良的布衣时,又惊喜异常。看骑士有些累,准备洗浴时,她热情地推荐了一些复杂的水疗,又是花瓣又是精油的,最终还是被乱月流婉拒了。
热水蒸气舒缓了乱月流的神经,脑海里仍停留着那个灯火满屋的景象。
慢慢地,灯火化成各式街灯,有序地排列成两对,多了人声,到处是人影。
7岁的涅德嘉兰牵着9岁的布兰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涅朵,你要带我去哪里?”
多波利斯先生和夫人应该在去月神殿的路上了吧。尽管神月节已经变成了快乐而热闹的节日,多波利斯一家仍然坚持传统,在一天即将过去的午夜时分去月神殿附近拔草。而多波利斯家的女儿涅德嘉兰此时却坚持要先离开一会儿。她提着一个小袋子跑出去,把窝在家里画画的布兰特挖了出来。
“陪我去个地方。”
她这样说着,声音里满是真诚和快乐。
八公河的某一个河段上有片飘着白絮的池塘。神月节前后,那里的星虫特别多,能把池塘照亮。涅德嘉兰将布兰特拉到小池塘边,神秘地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布兰特只听到轻巧的东西跌落地面的声音。他顺着涅德嘉兰的指引拿起一个,细细抚摸。
“是无忧花!用草编的无忧花!”
未等布兰特反应,涅德嘉兰忍不住自己公布谜底。她兴奋而自豪地捡起一个个形状各异精巧可爱的草编花朵递给布兰特。布兰特不解地抬头。
“你不是说不知道春天的花都有哪些吗?所以我把自己能做出来的都做出来了!”
听说月神殿附近的草有神力,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不辞辛苦地跑到月神殿附近拔草,又避开布兰特和家人,偷偷折了这几百个草编花朵。
“这样你就能画出更好的春天啦!”
“……谢谢你。”
布兰特感谢地笑笑,又随手捡起一朵,认真用指尖记录它的轮廓。可是毕竟是用草编的,虽然草被精心处理过,但还是有些变形,而且棱角分明地也不像花朵。涅德嘉兰看着布兰特为难的神色,扑哧笑了出来。
“布兰特,就算你认识了花的形状,也不会知道它叫什么名字的啦!怎么办?”
蓝眸的男孩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平静地看向涅德嘉兰,既不好奇也不冷淡。
“怎么办?那就让我出马吧!”
涅德嘉兰似乎为自己的完美方案所倾倒,一边笑着一边豪气地拍拍布兰特的肩。
“以后有不会的我教你,有忘记了的我提醒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来帮你想,总之有你就有我,不要客气!”
布兰特笑着点头。
“但是,还是有件事要拜托一下的。”
布兰特等着她说下去。涅德嘉兰不好意思地挠头,轻轻地说。
“如果迷路了,帮一下我。”
布兰特闻言笑意更浓,他也很义气地拍拍涅德嘉兰。
“好。如果迷路了,我带你。”
那天晚上,涅德嘉兰真的迷路了。她想带布兰特走捷径到月神殿,却走到了不知名的树丛。茂密的流苏树在八公河的水汽晕染下散发出清甜的香味,却成了涅德嘉兰的梦魇。布兰特因为目不能视,反而更清楚周遭的细微变化,他一步步带着涅德嘉兰走到了月神殿,已经先到了的多波利斯先生打趣地对女儿说居然还要盲人小朋友带路,流苏树精灵看到了都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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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触摸到泪流满面的自己。孩提时代的记忆彷如毒果,伴随着甜美滋味的是心脏一次次的抽痛。如果快乐失去太久,就连不快乐的回忆都值得珍藏;如果回忆珍藏太久,当某一天重见天日时,席卷而来的不舍只会将人吞噬得尸骨无存。正因如此,她不想回头看,不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余地,不想把至痛的过往翻出来刺伤自己,不想忍着痒忍着泪等待血肉模糊的痕迹在不可知的未来消弭。
为什么你要出现,布兰特。
乱月流把脸埋在热水浸泡得起皱的手里,寂然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