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尽（重生）》尹夕颜

8、往事（下）

　　大公主听闻柳芳菲病了，立刻带了许多安胎和补身子的珍贵药材来探望她。她拉着她的手，说柳芳菲的苦她知道，但是一定要注意身子，孩子必须保住，不然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柳芳菲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大公主以为她想通了，不会再折腾自己，便安下心来。而柳芳菲心中却是想着，叶水瑶已经回来了，自己和南宫珏是不会再有机会了，所幸自己还有孩子陪着过完这一生，也算是个安慰了。
　　大公主看着苍白消瘦的柳芳菲叹了口气，末了只低声叮嘱了句小心叶水瑶，便匆匆离去了。
　　自柳芳菲病好之后，她的吃穿用度虽仍然和从前一样，南宫珏却不再过来偏院里探望她。柳芳菲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如此也好，南宫珏去哪儿叶水瑶必定会跟着去，不来看她倒也省得让她被两人恩爱的情景刺激动了胎气。
　　柳芳菲安心地留在六王爷府养胎，每日里忆及叶水瑶还未回来时，和南宫珏两人和睦的相处，想着孩子是男是女，会像她还是南宫珏，日子便也没那么凄凉孤独。
　　直至十日后的一个晚上，柳芳菲熄了灯刚准备歇下，却突然听到丫鬟来报，说是王爷来了。她很是惊讶，连忙开门去迎他，南宫珏一身酒气的从屋外走进来，一把抱住了柳芳菲。柳芳菲刚想唤他，他却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于是柳芳菲只得叫门外的小厮将南宫珏抬到了她的床上，又让丫鬟去煮了醒酒茶来。
　　丫鬟马上从偏院的厨房里端来了醒酒茶，柳芳菲摇醒南宫珏让他喝下，南宫珏乖乖地一口咽下，然后扯过柳芳菲将她压在了身下。柳芳菲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南宫珏就翻身滚到了一边，叫了一声芳菲，然后竟是睡死过去了。
　　柳芳菲叹了口气，想起身把床让给南宫珏，谁知南宫珏却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衣袖，她用力都无法扯出来。
　　想起他刚才叫的那声芳菲，柳芳菲心里很是矛盾，弄不懂南宫珏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在自己都已经决定放弃了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又来撩拨她的心？
　　柳芳菲帮南宫珏把鞋袜除去，帮他盖上了被子之后，和衣躺在了他身旁。
　　次日，柳芳菲醒来时南宫珏已经不在了。她看着空了的床榻出了会神，也不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心会不会再能像当初那般无欲无求了。
　　那日午后，柳芳菲躺在树荫下乘凉的时候，叶水瑶却是过来了。柳芳菲原想，经过了昨晚那件事之后，叶水瑶该是来示威或是嘲讽她的，她都做好准备无论叶水瑶说什么都不理她的时候，却发现叶水瑶待她很是亲切。
　　她问了柳芳菲很多关于胎儿的问题，问她在府里住得习不习惯，甚至还道歉说自己和南宫珏新婚燕尔，害得南宫珏没时间来看孩子，她感到很抱歉。末了，叶水瑶还赏赐了柳芳菲许多补品和布匹衣料，说是还短了什么东西直接去府里的库房领便是 。

　　柳芳菲很是不明白这两人这两日来的举动，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她便明白了。那日，她喝完安胎药之后，突然觉得小腹一阵坠痛，她疼得都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太医说是她今日喝的安胎药里，有红花的成分。
　　南宫珏很愤怒，下令彻查此事，柳芳菲却断定，定是叶水瑶不愿她生下南宫珏的孩子才会下毒手，不然为何昨日叶水瑶才来过，今日孩子就没了呢？她哭着让叶水瑶赔她的孩子来，叶水瑶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对着柳芳菲默默流泪说她没有害她和孩子。
　　原想经过调查之后，叶水瑶所做的恶毒之事必定会水落石出。然而谁曾想，查来查去，此事最后竟查到了柳芳菲的头上。
　　伺候柳芳菲的丫鬟春玉在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终于是“屈打成招”，说这全是侧王妃一手策划的，原是侧王妃不堪受王爷冷落，嫉妒王妃得到王爷宠爱，便让她在王妃送来的补品里下药，以此来陷害王妃。
　　春玉招完了一切之后，一路跪着爬到柳芳菲的床前，下身的血在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暗红色血痕，看得人触目惊心。春玉边磕头边恳求柳芳菲的原谅，说即使是侧王妃心里很苦，也不该拿孩子来陷害王妃，王妃是无辜的，孩子更是无辜的，更何况王爷是如此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她本不想陷害王妃，但是侧王妃拿她家里人的性命要挟她做这种事情，她很害怕，但是真做了，她的良心却怎么都不能安宁。
　　她求南宫珏不要怪罪于她的家人，在南宫珏铁青着脸颔首之后，春玉说自己罪孽深重，已经无脸苟活于世，请侧王妃多多保重。之后竟以头撞墙，以死谢罪了。
　　柳芳菲木然地看着她的血四溅开来，在雪白的墙壁上溅出一朵妖娆的花。她明白春玉对她说的那些话，王妃拿她家里人的性命来要挟她指正柳芳菲是罪魁祸首，她别无选择，只有以死谢罪。
　　南宫珏很愤怒，他责问柳芳菲为何要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为何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去手？柳芳菲觉得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直一直在滴血，南宫珏不信任她，南宫珏认为，她是个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的蛇蝎女子啊……
　　她不想再说些什么，失去孩子的痛苦，被人陷害的痛苦，被挚爱误解的痛苦，一波波地袭来，如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想，是不是死了，这些痛苦就能够消失掉？
　　南宫珏见柳芳菲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这一切，气急之下竟要休了柳芳菲。幸而大公主匆匆赶到，将盛怒之下的南宫珏拦了下来，说是此事疑点众多，不能单凭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言就断定此事是柳芳菲所为。好说歹说，终于是将南宫珏劝住了。
　　南宫珏愤怒地甩袖离去，叶水瑶也怯怯的跟着他走了。大公主说，她一定会查清楚此事，还柳芳菲一个公道的。她说，孩子没了还会再有，一定要养好身子。她还说……
　　她还说了什么，柳芳菲已经听不见了，连大公主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柳芳菲原以为这辈子再惨也不会惨到什么地步了，谁知第二天竟传来消息，说是她的父亲与南诏国的奸细有来往，圣上已经下旨将柳府满门抄斩，明日午时在菜市口行刑。柳芳菲想去天牢探望，却被下人拦住，说是王爷对她下了禁足令。
　　她急得都要疯了，却是连偏院半步都出不去。那日深夜，她趁着下人都睡熟了，爬上院子里的樟树，爬到围墙上，然后从跳了出去。
　　柳芳菲飞快地朝着天牢跑去，等到了天牢之后，无论她拿出多少银钱，说了多少好话，都无法见到家人一面。她只好跑去大公主府，却被门房当成了疯子给打了出来。柳芳菲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游荡在大街上，不知过了多久，竟走到了菜市口。
　　日头很盛，柳芳菲看不清楚跪着的那一排排人，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那是疼她的父亲，宠她的母亲，溺爱她的兄长，关心她的嫂嫂，还有她可爱的小侄子，以及柳家尊重她，爱护她的家仆……他们哭着叫着，大声喊着冤枉，却没有人相信柳家一门忠诚。
　　行刑的是叶水瑶的兄长，怀化大将军叶安邦。他下令行刑的时候，柳芳菲的兄长大喊着叶安邦你们叶家人全都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话还没说完，头就被刽子手残忍地砍下了。一百三十一口人的血流了满地，叶水瑶双眼通红，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家人的鲜血。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家人的尸首被草席随意卷了抬去乱葬岗，她偷偷跟着一路尾随，到了揽月楼时，却见城墙上立着两个她熟悉的身影。
　　那是南宫珏和叶水瑶，在她的孩子冤死之后，在她的家人血流成河的时候，这两个罪魁祸首，却在揽月楼上谈情说爱，鸣琴煮茶！
　　叶水瑶、叶安邦……这对狼狈为奸，恶事做尽的狗兄妹！不禁害死了她未出世的孩子，甚至还狠毒到害死她全家！她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柳芳菲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揽月楼，南宫珏看着状若疯子的她，冷冷地问她要干什么。她要干什么啊！从一开始起，她只是相爱他而已啊！而他却说她的爱是对他的侮辱，说她比不上叶水瑶这个歹毒女人的一根头发！
　　她终于是忍不住，恨意和绝望让她完全失去了立志。她从袖间抽出原来准备用来自尽的匕首，恨恨地朝着叶水瑶刺了过去。哪知道，却被南宫珏一把挥开，她如一张废纸一般，摔下了揽月楼……

　　死去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从认识南宫珏开始，到被大公主设计嫁给南宫珏，再至和南宫珏在一起最开心的那段时光，最后是她还未来得及出生就死去的孩子，以及柳府一百三十一口人的鲜血……
　　她想，爱上南宫珏，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了。如果，如果有来生的话，一定一定，不要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