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秋》花小初

4、再见

　　秋想，人到每个阶段总会有一个不同的想法。

　　比如今年，她就觉得紫色比什么颜色都显得顺眼。所以她决定，这次包子铺重装修，她要把墙刷成紫色的。

　　“紫色的？多扎眼啊。谁还有食欲买咱们家包子。”

　　店里的小妹立马咋呼地反对。

　　“我说老板，这也确实，谁家卖吃的会刷成紫色？”蒸包子的老陈也摇头不同意。

　　秋看了看另外两个包包子的厨娘，她们很有默契地一致摇头。

　　“怎么会呢？”秋纳闷了，托着腮瞅着小店里的墙面，“要不浅紫色？”

　　秋回望，众人一致地摇头。

　　秋还是心心念念着紫色。

　　下午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但电话那头却是那么熟悉的声音。

　　秋着急地去柜台找车钥匙。

　　“姐，找什么呢？”小妹追着她屁股后整理柜台上的东西。

　　“哎，别推我，我车钥匙呢？”

　　“你那也叫车，就一小毛驴，喏，这里。”小妹手里晃出一个连着小球的钥匙，“姐，去哪啊？”

　　“接人。”

　　秋看自己的毛驴，寻思着等会不好带人回来，好吧，出次血，打车。

　　城郊有个小机场，早几十年前是军用的。秋听人说，那会打鬼子，用的就是他们这个机场。所以这个城，以前也曾一度风光过。只是人的思想赶不上经济的发展，小城仍是保持着往昔的模样。

　　机场很小，甚至比不上近几年新建的车站。秋从黄牛车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到底，就能看遍整个机场。

　　她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秋。”有人在后面轻轻拍她的肩膀，声音熟悉又沉稳。

　　秋回头，对面的人，浓眉大眼，鼻梁高耸，嘴唇有三分厚，脸颊微微凹陷。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小朗，但仔细看又怎么都觉得不像。

　　“傻了吗？”他笑起来现出只有一边的酒窝，浅浅勾起嘴角。大衣齐整，提着箱子的手干净又白致。

　　秋笑起来：“你这个样子，我都不认识了。”

　　秋在城南买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大，临着第一高中的老校区，早晨的时候能听到学校早操的声音。

　　梁朗照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就听着窗外“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秋打开卧室的门，举着铲子在那喊：“快起床，吃早饭了。”

　　刚来的第一天，他们没有相处得这么自在，彼此间都有拘泥。也许时间确实是条鸿沟，把两个如此熟悉的人隔开得亲切又陌生。

　　但第二天的时候，从秋大早拍着他的被子叫他起床开始，两个人好像一下回到了以前，而这些年似乎从来没有那么久的分开过。就如同他们都长大了，生活也潜移默化地更迭，但相处中那些深层的东西一点都没变。

　　他们不再陌生，生活更加舒适自然。

　　梁朗照坐在客厅里，看着秋把一盘盘的早饭摆到桌上。

　　“吃不了那么多吧。”

　　“多吃点。”

　　秋笑眯眯地给他夹菜，“你现在条件也算好，怎么看着脸那么瘦？”

　　“这叫健美。”

　　“瞎说。……我店里那个小姑娘天天喊着减肥，我看就是没事找事干。”

　　“现在都流行，社会不喜欢胖子。”

　　“你是个男的，无所谓。”秋一个劲给他夹菜。

　　梁朗照看她仍是憨憨的笑，心里莫名感概了一下。

　　秋的包子铺开在老居民区附近，是以前的老板转给她的。今年刚好把外账都还掉，秋的日子也开始变得轻松。

　　秋带着梁朗照到店里的时候，引起了店里四个员工不大不小的惊奇。

　　“姐，你可从来没说过你家小朗这么精英啊。”小妹一见着就开始大小声地惊呼，“……呵呵……应该叫朗哥，朗哥好。”

　　“这就是二老板了，叫小朗就行。”秋想想小朗挺拔的样子，觉得好像有些别扭，“朗照，就叫朗照吧。”

　　秋的包子铺生意不错，还会卖些汤粉之类。三五成群，看着都是老顾客。除了早餐的时候忙些，其他时间，店里有四个人顾着，她这个老板就可以溜号偷个闲。

　　秋陪梁朗照坐在铺子外的餐桌边，上午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她难得这样空闲下来晒太阳，享受一把城里人的文艺小资生活。

　　来这吃饭的基本都认识秋，见她跟一个长得这么好的男的坐在一起，有些八卦的就上来搭话。

　　“秋，男朋友很帅啊。”

　　秋笑得开怀：“大妈，今天一定要尝一下韭菜馅的，为了你，我可特地把韭菜剁得很碎了。”

　　“这孩子，……我说怎么要给你介绍老公，你都不要呢。”

　　“你介绍的哪有她自己的俊哪。”

　　秋傻傻地笑，招手小妹给这些大妈打包。

　　来来往往一个上午，店里气氛一直持续热闹不减。到中午的时候，又川流不息地来了一波，有些甚至是开着高级轿车过来。

　　秋见店里忙不过来，抛下梁朗照一个人坐着，进门动手包起包子。生意一直到两点多才有些歇。

　　秋洗了手，看梁朗照还不挪屁股地坐在原地。

　　“你怎么也不站起来走走？”

　　“难得有的坐，太阳又好。”

　　“我看你啊……。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一坐坐一天，这个习惯不好，现在不读书了，要多走动走动。我店里好些顾客都在办公室上班，都有什么职业病，就是坐的。”

　　“……你以前没那么多话。”

　　“开店的能不话多吗。”

　　“……饿了。”

　　秋笑，“饿着了吧，走，回家吃饭去。”

　　秋觉得她家小朗，虽然人长开了，个子长高了，那个故作深沉的个性还是一点没变，偶尔烦了还是要撒个娇。所以牵到北京的驴还是只驴。秋想想这个比喻不太好，但又想不出更贴切的。

　　锅里炖着莲藕排骨，嘟嘟嘟地往外冒气。以前在荷塘干活的时候，他们吃的最多的就是莲藕，往往没有米了，他们就煮莲藕充饥。秋对这个是吃伤了，生活稍微好点后，就看见莲藕都觉得反胃。

　　但在小朗回来的第三天，他居然说想吃莲藕。秋汗颜，想着她家小朗的胃功能真强大。

　　砂锅里的汤收的差不多，秋关了炉子上的火。到客厅看看钟，才五点多。

　　秋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原本想买那种独栋房子，但房价太贵，自己囊中羞涩，只好幸福地装成城里人。

　　她去小朗的卧室，发现人不在，去阳台找，也没见他在那里。找了卫生间，最后去看自己的卧室，人居然趟床上睡着了。

　　秋过去推了推他，梁朗照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又闭上继续躺着。

　　“这个点，别睡了。晚上要睡不着了。”

　　梁朗照没应声，看着又像是睡了过去。秋没办法，准备把砂锅里的汤先捞出来。站起身时，手被梁朗照轻轻拉住。一时无声，最后他幽幽地说，

　　“这些年我一直睡不好。”

　　秋听着心疼，握着他的手，坐在床沿上。她知道小朗读书向来刻苦，那年冬天进了医院，一直让她心有余悸。以前在家里看书的时候，也是早早就起床，晚晚才躺下，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现在也许是以前养成了习惯，睡眠就不好了。

　　“以后我就陪着你，把这个习惯调回来。”秋轻轻地拍着他身上的被子，“现在不睡了，晚上才睡得好。”

　　梁朗照仍是不动，过了一会儿说：“你会陪我吗？”

　　“会啊。”秋笑得温暖，她摸摸梁朗照右手指上的厚茧，“以前你一直在国外，那是条件不允许。现在回来了，生活起居当然就用不着操心了。”

　　梁朗照笑了几声，“那你又要开始养小孩了。”

　　“是呀。”秋看着梁朗照年纪轻轻额头上浮现的抬头纹，“你可不就是那个小孩。”

　　春末的晚霞很是绚烂，斜斜地从北窗上映进卧室，照得整个房间红彤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