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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六回:与狼共舞(上) ...
夜里守灵并不是件轻快事,相较早间亲友们纷至沓来吊唁的嘈杂,虽说冷清了些,倒也更适合追思先人。熬到后半夜,老管事等年长的仆人被换下去歇息,由沈紫和年轻的下人们顶替。厨娘心疼他们夜里挨冻受饿,特意整了些粘豆包和小米粥,临走前还嘱咐沈紫多吃些,瞧她这两天消瘦了不少。
沈紫想到丧事过后,方家佣人们兴许就要各奔东西,不免又添了几分惆怅。她让男仆们先去垫垫肚子,白天还得他们多操劳,两名丫鬟怕她一个人害怕,主动留下来陪着说说话。
如今这光景,大家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只是彼此靠在一起,盯着供桌上一阵阵摇曳跳跃的长明灯入了神。晚间起了风,堂内挂满的祭幛和挽联随之轻扬,隐约可见摆在后方尚未大殓的棺木。油盏内的灯火此时也忽明忽暗,使得角落望过去黑影幢幢。一名丫鬟心里头发憷,连忙抱住隔壁的同伙,低声说:“姐,我有点怕。”稍微年长的丫鬟暗地里拧她,示意别乱说话。
沈紫径直起身,往长明灯里添了些油,又拨高灯芯,使火焰燃得更旺,方回过头对两名小丫鬟说:“你们也去吃点东西吧,还有好阵子熬呢。不用担心我,我还想一个人跟芸姑姑说几句话。”
小丫鬟们在她面前并不摆虚礼,应声离了灵堂。
沈紫取出复活蛋,扭上发条,搁置灵桌上。自己则慢慢跪在堂前,继续烧着纸钱,一面絮叨起来:“芸姑姑,这两日敲锣打鼓的吵得你不安生吧?没能按天主教的仪式操办,芸姑姑可别生气,总归是家里人的心意。喏,我特意带了这个,芸姑姑就听一听吧。”说到最后,她实在讲不下去,捏着纸钱的手拼命往脸上抹,也将这份幻化成水的思念连同纸钱一并燃为灰烬。
“唉,难得你有心了。”老管事一脸倦容地走过来。
沈紫一惊,放下手中的纸钱,想要寻个凳子给他。老管事摆摆手,自顾坐在灵堂外面的台阶上,感叹连连:“小姐一走,咱们这些老佣人只怕也得散了。亏得这些年小姐照顾,我妻儿在乡下过得还算不错,现在只等我回去享清福了。只是,只是舍不得啊……”
老管事突然埋下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咱也没什么可回报小姐的。就连这一肚子的怨,也无处说。不提了,不提了!还是再给小姐吹上一段《春山》吧,小姐年少时可喜欢听了。也算是替她践行,让她一路走好,别放不下。”老管事耷拉起脑袋,身体又开始颤动。
沈紫嘴巴像被缝住般,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渐渐地,老管事平复了情绪,举起多年不曾碰过的埙。那些被岁月雕凿于唇角的纹路,伴随面颊的一起一落而时松时紧,让眼前这位双眼浑浊,瘦如枯木的老汉一瞬间好似神气活现,仿佛在生疏的乐感中寻找到熟悉的快乐,熟悉的人。也因为这份挂念,让原本听起来恰似呜鸣的埙乐,变得像是常日里喁喁哝哝的念叨。
不知不觉,沈紫也听得痴了。
她当然知道老管事的悲伤,只是他宁可将这份愁苦转化成一种鼓舞,让听的人暂且放下忧思,认认真真地送走已经听不到的人,不要让心中过多的哀思,变成绊住往生者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脚镣。
毓启说过:不要让她的过世变成你的噩梦,也不要让你的忧伤造成她的不瞑目。
那时芸姑姑刚离世,最先听到消息的毓启因为不放心,专门去医院找她。当时自己在停尸间已经哭得昏天黑地,还歇斯底里地要去找日本人报仇。如若不是毓启的一巴掌,不是他接下来的这段话,或许她还逃不脱被悲伤禁锢的日子。
毓启说的很对,既然知道敌人是谁,就更要收起爪牙。目标是用来追赶的,而不是哭出来的。
现在的她,确实该好好送走芸姑姑了。
她擦干面上的泪迹,趁着大殓之前,将心爱的复活蛋搁在芸姑姑手边。往后,她再也不需要小茨冈了。
出殡那天冷风凄凄,还夹带着不大不小的春雪。
满大街飘扬的雪花,让刚歇口气的哈尔滨重新回到冰天雪地的氛围。漫无目的的飞雪毫不客气地扑向出殡队伍,刮得人鼻头发红,双颊生冷,分不清流的是泪还是被呵出的热气慢慢融化的雪。不过大家对这场不期而至的雪表现得相当宽容,毕竟它的到来意味着寒冷的日子渐渐收尾;也在它的迎合下,一路抛撒的白色纸钱仿佛飞跃了人群,遍洒在北国的上空。
芸竹学校的修女和女学生们,就这般静静的守候在必经的路上,送她们的校长最后一程。路上还有些记者要求随行,想以此作为头条新闻,后半从前来的同事口中听到市里爆发游行,立刻散得不见人影。领头的方芸竹大侄子,多少有点动气,也怕这群跟风的人又追过来,决定改走远离主干道的旁支路线。虽说绕路耽搁了些时间,总算没能误了风水先生掐指算过的好时辰。
一行人刚到方家祖坟,沈紫身边的奶娘再也按捺不住,跪在棺木旁边又大哭一场。老管事和其他跟方芸竹最久的佣人们也不禁落泪,帮着沈紫将瘫软在地的奶娘搀扶一旁。几名青年男丁扶棺下葬,等到仪式全部完毕,已接近傍晚。
回去的路上人人灰头土脸,无精打采,沈紫连方府晚间的酒席都没有吃,回家胡乱洗漱倒头便睡。母亲沈氏见女儿一脸倦容,既心疼嘴里还不忘唠叨,埋怨她跑去为外人守灵,熬坏了身子。沈氏说得兴起,又借机问她和毓启私下的来往,知道不知道人家的底细。这下碰着了沈紫的软肋,急得她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丢过一句:“这话说得是有多不堪?您往后就别操闲心了!”
沈氏被女儿顶得浑身不舒坦,开始数落是跟方芸竹混久了的关系,还威胁她往后不准再去芸竹学院。沈紫本来心里就窝着火,干脆扯过被子捂住耳朵,一个字都不想听。沈氏说得没了趣,气呼呼地扭身出了房。沈紫缩在被子里暗自流泪,但心意更加坚定。
学校,她是去定了!
过完芸姑姑第一个头七,沈紫才能分神去芸竹学院报道。
这多亏沈文忠从旁周旋,劝沈氏得变通。沈氏接受不了新事物,偏偏嘴里又讲不出大道理,唯有干瞪眼的份儿。得到‘大赦’的沈紫自然是高兴的,甚至是带着激动的心情来到芸竹学院。
代理校务的是苏修女,年纪四十开外,长相和普通中国人无异,但一双湛蓝色的眼珠透露出并不纯种的身份。看见沈紫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她蓝色的眼睛夸张地睁大,嘴里头不知默念着什么,马上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她被深灰色会服包裹的身躯更像块自由移动的帘幕,以至于她走过来时,沈紫以为眼前只有一团灰色。
沈紫礼貌地鞠躬,余光全部是修女洗得发白的长袍。
“我原来就听方校长说过你,现在终于见到本人了。”苏修女的中文说得非常流利,还带点东北腔。或许是发现沈紫疑惑地盯着自己,连忙说:“觉得我的眼睛很特别吗?这是我父亲赐予我的智慧之眼。”
“智慧之眼?”沈紫觉得这个解释相当有趣。
苏修女慈祥地笑:“蓝色是海水的颜色,而海水岂非都是浩瀚深邃,就像圣人的胸襟与品性?这些便是大智慧。我父亲告诉我这些时,我正为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古怪眼珠而苦恼呢。”
沈紫浅浅地笑着,似乎看到了一个良善且富有哲理的父亲。
“来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你的老师,还有同学们。毕竟,学校也是你的。”沈紫继承学校的事情,苏修女是一早就知道的。她很热情地去做这件事,沈紫却非常避忌,甚至希望苏修女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在学生面前。
苏修女还没意会过来,办公桌的电话铃响了。是方芸竹的侄子要将姑姑生前收藏的书籍全部赠与校方,希望校方派人去搬运。
沈紫自然是义不容辞,方家她熟门熟路,再说芸姑姑的遗物她也想亲手整理。苏修女也认同她的话,于是找来几名校工,准备先去方家把书运回来。
他们雇了几辆马车,装了十几个大箱子,还是运不完。沈紫未免来回颠簸大家都辛苦,请示叔叔之后,拉来自家的佣人,还雇了几辆车,才算把所有的书本一次性运走。归校途中,沈紫遇上纠集成伙扯着示威横幅的学生们,看上去是不同学校的,但大家浩浩荡荡地朝市公署的方向齐声进发。期间她还看到另外一伙并非学生的青年,同样喊着慷慨激昂的口号,示威的地方不是政府机关,多是洋人开设的铺面。有几个青年口号喊到后面,干脆付诸行动,每人冲进苏联人开的店里,要么扛出几斤重的大裂巴,要么抱一堆奶酪和黄油,有的用围脖去兜婴儿胳膊粗的红肠。起先还有店主追出来,可这些人莫名其妙就被突然蹿出来的白俄壮汉一顿围殴,打完之后白俄人消失无踪。闹到后来,附近的警察被惊动了,匆匆忙忙赶过来一看——好家伙!警察也不见了。
其他受到惊吓的店主看警察都不理,纷纷休市,只听街上一波接一波的争抢打斗,以及事后一阵又一阵的叫骂哭喊。这阵势,已不像单纯的游行示威。未免殃及池鱼,沈紫和帮忙运书的家丁不断变化路线,却总能遇上几场打斗,或是游行的。好容易平安抵达芸竹学院,人还没来得及进去,前方又跑来一伙白俄人。
苏修女连忙拉开校门,催促他们赶紧进来。
后来沈紫才知道,之前已经来过一拨闹事的,针对的是学院里两名俄罗斯先生。大家都纳闷,原本为方芸竹打抱不平的抗议,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排挤亲苏,以及普通俄罗斯民众的下作行为。
不知外面的人骂了什么难听的话,俄罗斯先生脸都绿了,气得非要出去与白俄人决斗!苏修女和校工连忙拽住他们,劝说这必定是场阴谋。这时,沈紫留意到门外有个看似本国的男青年,正举着相机抓拍这群人,同时他身后跑来一群协和会的。在两队人马冲撞下,身单力薄的男青年很快连立足之地都尽失,犹如被两名小朋友互抽一鞭的陀螺,于人缝中兜来转去,最终被白俄人一个胳膊抡出老远,整张脸都撞在学校铁门上。
男青年起身后,第一个动作是看怀里紧揣的相机,见相机完好无损,挂了彩的唇角竟还心满意足地扯出一记笑,丝毫没意识到身处险境。沈紫瞧见那帮人又扑上来,急得站在门前骂他:“喂!快跑啊!”
男青年这才望见门内还有人,眨眨眼,茫然地问:“怎么了?”
“后面啊!后面!”沈紫替他着急,他倒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校工把门拉开,一把将这个傻小子抓进来。门刚锁好,那群人便从原先的言语挑衅,升级到扔石子,丢树枝的暴力行为。大家退回主楼里,沈紫这才示意他,“瞧见了吗?再晚一步,你难保不变成筛子!”
“啊!我还以为,有女孩子主动跟我说话呢!”男青年尴尬地搔了搔后脑勺,仍旧一脸无辜。
“你想的都是些什么呢!”沈紫一撇嘴,“还不去跟人家道谢?”
男青年这次不傻了,连忙朝救他的校工鞠躬致谢,转身又自然熟般坐到沈紫旁边,笑嘻嘻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司信!”他大概看见右手掌也被挂破了,还带着尘土,赶紧换上干净点的左手。
沈紫对这样的示好有些抗拒,故意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男青年缩回手,重复道:“你好!我叫司信!”
“失信?”
“哦,司法的司,信用的信。不是言而无信的那个失信啊!”司信一笑,左边脸颊的小酒窝便欢脱的跳出来,生怕对面的姑娘看不见。
沈紫觉得他傻乎乎的,虽说有些厚脸皮,倒不讨人厌。只是他笑得越灿烂,她就越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恰好苏修女拿来消毒药水,让沈紫帮忙擦一擦。沈紫刚回身,男青年已经把脸准备好,还附上左颊的酒窝。沈紫故意把药水涂得厚厚的,顿时疼得他呲牙咧嘴,一个劲怪叫。
'啊!'又一声惨叫,这并不是司信的声音。
校工跑到外面一看,立刻喊起来:“来人呐!伊万先生被石头打昏过去了!”
大家一惊,也顾不上外面石子飞扬,连忙把满头是血的俄罗斯先生抬进来,此刻他已经不省人事。听到动静的另个俄罗斯先生慌慌张张地从楼上飞奔而来,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天呐!他真的这么干了!”
苏修女不客气地训斥他:“伊万,我不是要你看住谢尔盖的吗?瞧瞧!跟那群恶徒讲道理,换来的只能是脑袋开花!”说完,她颇为忏悔地在胸前画十字,不该出言不逊。
谢尔盖蹲下身唤了伊万几声,伊万毫无反应,压在伤口上的纱布又被鲜血染透了,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有人提议去医院,可现在这个光景,前门根本出不去。后门倒是可以,问题谁能抬着一路跑去医院?最近的陆军医院开车也需要十几分钟。
“只能开车送,不能再随意搬动他了。而且,必须尽快。”司信看过伊万的伤势后,忽然严肃起来。他看见沈紫手边还有干净的纱布,吩咐道:“来!拿纱布按住他的伤口。不要松手!”
沈紫微微怔住,随即照着他的指示去做。
司信一只手托住伊万的脖子,一只手去解开伊万过于严实的领口,同时对围过来的人喊道:“全部让开,也不要跑来跑去,给他找个厚毯子或任何可以保暖的衣物即可。还有,马上送医治疗。”
开始还急得团团转的苏修女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跑回办公室拨了一个电话。没过几分钟,后门响起熟悉的叩门声,那是彼此约定的暗号。
终于缓过气来码字了!
虽然无法做到日更,还是努力隔日更哈!
顺带唠叨一句《张玉贞》的船戏再多来几次吧!
刘亚仁——你太帅了!
好了,大家可以无视我的花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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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六回:与狼共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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