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不语》乌合之众

2、第 2 章

　　黄粱一梦是最悲凉的祈求，我希望世界倒转，时间回逝。这样的哭诉从没有像这样的强烈，舒韬闭着眼睛感受着灯光打在脸上的温度，不愿醒来，暴风雨后的宁静让人眷念。但是这里是医院啊，家里的灯没有这么亮堂，舒韬想着又担心起朵朵。他的女儿就像水稻田里的小草，貌似有个家园却没人护她，自己躺在医院那朵朵呢？舒韬猛然睁大了眼睛寻找他生活唯一的慰藉，却发现除了临床熙熙攘攘进出陪伴的亲友，自己周围什么都没有。没有杨盼盼，没有朵朵……？
　　舒韬撑起上身，头不疼了？可是脚部的疼痛感却想火烧一样，舒韬才发现事情的不对。简陋的医疗设备，临床亲友们的大喇叭裤，爆炸头……舒韬强忍着疼痛想按铃呼喊护士，却发现没有？怎么回事？
　　焦急间，房门被推开了，舒韬惊讶的发现被生活压迫而早早去世的父母带着年轻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妈？”
　　“韬仔，醒啦！脚还疼吗？”舒母看见儿子醒过来便匆匆的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抚摸舒韬的头。
　　“妈？”
　　“诶，诶。怎么啦？脚疼？还是怎么地？”舒母看着儿子怪异的表情不解的问，却发现儿子盯着她半天没反映，不是脑子也打到了吧。舒母这下急了，她转过头高呼舒爸；“建军，建军。快来，韬仔好像有点问题！”
　　舒爸舒建军快步走到床边，挨着舒母。“怎么啊？怎么了？”说罢，用手指将舒韬略长的刘海梳到脑后。舒韬的脑袋随着舒爸的力道不断的后仰，舒爸指尖的温度透过头皮上的神经传到舒韬的心里。他虽然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那些瞬间传过来的关怀就像小时候吃过的跳跳糖，爆炸在心间。舒韬拉过舒爸的手，强忍着疯狂跳动的情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动；“爸，爸！”
　　舒爸也觉得怪异起来，他看着紧紧拉着他手的儿子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没事，没事爸。天理报应，这世上的事儿总归有他的理由的。没事爸。”舒韬拉住想喊医生的舒爸说道。他自己说不上怎么回事，但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腿部的疼痛让他想起这就是自己痛苦人生开始的时刻，他和同学打架伤了腿成了一个瘸子，那时的自己对人生丧失了勇气，内心被灰暗仇恨的情绪充斥。他不肯继续读书，怕被人家笑话，不肯接受治疗，害怕接受事实；他拒绝接受别人的悔恨，甚至买凶报仇，也想断掉同学的腿。以至于那人退学离家……
　　生活和舒韬开了一个玩笑，但是舒韬却并不觉得意外，那些年他为了生活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本就有所研究，算命！信命，才能去算命才能去改命。舒韬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情绪，同时安抚舒爸“爸，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舒爸看见舒韬真的没事也就放心的坐在床边，他看着儿子心疼得要命，计划生育让有单位的人家里都不敢要第二胎，舒韬这个宝贝蛋蛋被他一家的大人溺爱得无法无天，舒爸心里懊恼忍不住唠叨；“你嘞，也该让你疼一下才学的乖。读书还和人打架，都怪你妈宠的，小时候三岁都还在吃奶……”
　　“爸！你别讲这些有的没的。”舒韬有些别扭，出声打断了舒爸的唠叨，语气有些不善，一贯的暴躁，说完立马又悔恨起来,呐呐的想要缓和语气。不想舒母突然吼了起来：“怎么不能讲啦，一点都不听话，和人打架伤成这样，还不晓得会不会瘸掉。你以后怎么办啊……”说罢就哭了起来，心疼儿子的不听话又痛恨下狠手的同学，现在的小孩怎么就这么狠呢？还是同学呢，怎么就能把人伤成这样？
　　舒韬更尴尬了，他想给母亲抹去眼泪，安抚他们。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舒韬下意识的抬头去瞧，不看还好，一看把自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胡子渣渣的男人拖着一个浑身鞭痕的少年进来，那孩子光着上半身，背着一些荆棘，身上那条条鞭痕映着白嫩的皮肤分外的吓人。男人把少年拉进来后一把推在地上，自己也咚的一声跪在了舒爸舒母的面前：“大哥大妹子，我们家畜生不懂事伤了你家孩子是我这个做爹的养儿不教，给你们赔罪了。”说完就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一下就吓蒙了舒家三口。
　　“那……那什么。先起来，起来再说。”半响，舒爸才反应过来。尴尬的在众人的目光中把男人扶了起来。舒母也尴尬的站在旁边去扶倒在地上的少年，可那少年却固执的跪在那，不肯起来。男子很满意的看着：“大妹子，你别管他，他敢起来我就抽死他我。”
　　那孩子闻言眼睛一红，直直朝男人看过去，杀气重重。男人忙着给舒爸道歉没看见，倒是让躺在床上看戏的舒韬看见了。那眼神，舒韬记着呢！一辈子都记得。打断老子腿的不就是这孙子吗？样子不记得了这眼神可忘不了。舒韬一下子就弹了起来，扯到脚筋，哇哇的叫了出来：“王八蛋儿子，你给老子过来，老子记得你呢…哎呦…疼死老子了，你个老子过来。”说着也不管脚疼不疼，扯着被子就要朝那孩子扑过去。还没扑过去呢，就被舒爸一巴掌呼倒在床上：“你骂谁是王八蛋儿子呢？没看见他老子在这吗？”说完又觉着这话不对，又给了舒韬一下，转过来尴尬的瞧着男人：“大兄弟，你别介意啊。孩子不懂事，不懂事。”
　　男人的脸抽了抽，连说没事。舒韬倒是呲着牙差点笑了出来，他怎么不知道他爹这么损呢？看着那少年也不觉着怎么生气了。本来当年就是自己先欺负他来着，这些年过来也就只是记得那怀恨的小眼神。哎，要说怨恨，倒是对杨盼盼的怨恨多一些。出神间，舒爸舒母携着那男人走出了病房，出门前俩家长还默契的对着自家的崽子瞪了一下，示意，都给老子安分些……
　　舒韬知道三人可能是谈赔钱的事儿去了，那年代的家长，崽儿子们都是不可说正经事的对象，不是护着就是棍棒教着。舒韬也不在乎，他知道他这腿最好不了，不过只要自己不再像前世那样瞎折腾，正常走路应该还是可以的。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孩有些尴尬，很多事情过了再想就会有另一种心态，他也是过了一生才知道三思而后行的必要，但依旧没有学会。面对事情，自己本能的按照自己的脾气性格来，刚刚自己扑过去打人的想法，分秒间居然又有了些变化。他对那孩子招了招手：“诶，你别跪着那了，过来过来……”
　　小孩纹丝不动……看都没看他。
　　火大，“过来，老子又不打你了。”
　　“你打得赢吗你。”小孩呲牙，不屑。
　　“……”噎死了，奶奶个熊，不和小孩一般见识。舒韬梗着一口气窝在病床上瞪他。
　　半响，那孩子却突然抬起头来，两眼相对，舒韬差点吓成斗鸡眼：“干嘛，看着老子干嘛？”
　　“……我真把你打瘸了？”这口气瞧着是傲娇的内疚。
　　“我那是肉做的，你还期待它金刚不换！”要不是过了几十年，要是自己当年也害他不浅，这仇今儿就不共戴天。混蛋。
　　“是你们先动手的……”更内疚了。
　　“小孩子闹着玩，你至于下狠手吗？你那一下子，我这一辈子就完了……”言语间居然有些哽咽。虽说不想再计较过往，但内心毕竟是有怨的，要是不是这人，自己也许不会如此窝囊的过完那一生，舒韬不是没如是想过。当杨盼盼骂他瘸子时，当他抱不起委屈的朵朵时，那些怨恨就像是藤蔓一样，紧紧地附在他的心脏里，和筋脉相连。
　　“你不该骂我娘！”小孩很无措，他望着舒韬呐呐的想推卸心中的内疚，有一瞬间想过道歉，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骂人那个不是问候家里女性的！”火气大发了，舒韬狂吼着，就为这理由？。
　　“就不成。”小孩也火了，不跪了。蹭的一下就窜到了舒韬的面前。
　　“想打架是吧。”舒韬抓过手边的东西就想向旁边的小孩头上招呼，奈何腿伤着，被摁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嘴里的脏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吐，全招呼小孩家女性了……小孩气的直发抖。却看着舒韬红汪汪的眼圈儿忍下了，只是手上都劲儿不断地加，弄得舒韬哇哇的叫……
　　隔壁病床家属终于看不下去了，摁着两小子往两边扯。舒爸舒母也被呼唤了进来。一通骂，被敲了好几下……小孩也在这时候被拖走了，舒韬挨着打没顾得上。鸡飞狗跳的闹腾，火气蹭蹭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几十岁的人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