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寒庭故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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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渐消，稀薄的青光从天边飘悠悠地升起，漫延，浸润着这一片层叠华丽的宫阙，也沿着雕花窗棂的轮廓滑进一座如莲花般浮在湖畔的宫殿，静静的流落满地。
架上的红烛落了一夜泪，此刻的焰心已是微弱地跳动，给这一室青涩的晨光涂上几分晕黄，映着殿中央的一架绯红罗帐，和帐中人窈窕的剪影。
那身影一直安静地半倚着，动也不动。
长夜未央，这一片庞大的宫殿中的人们，本应都仍然沉睡在醉梦后的甜蜜中，为什么偏是这个窈窕的女子，睁着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似醒，非醒，却醒。
长夜将明。
殿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漂亮眼睛的女孩子似乎并未察觉，又似乎毫不在意。
一个过分修长纤细的紫色身影竟像飘浮一般，安静地来到床前，无声地挽起红帐，看着那拥着锦被呆坐的女孩子。
女孩子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你一直在想那个人。”紫色身影开口，声音很慢很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漂亮的女孩子怔了一下，动了动漂亮的大眼睛，好像很费力地缓过神来，看看冷冷的紫衣女子，又呆了呆，慢慢点点头。
“是他？”虽是在发问，紫衣女子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兴趣。
“我不知道”，女孩子低下头，“但是，好像，真的很像，只有他，只有他才有那样的语气，那样的——决绝。”
女孩子突地抬起头，“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帮我好不好？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他。我们偷偷去跟着他，如果他是，如果他是——”声音越来越低，几成轻吟，忽地又急切地提高，“你一定帮我，求你。”女孩子的眼中闪动起泪光。
紫衣女子半晌不语。
“求你——”女孩子握紧的双手轻轻颤抖。
“你想知道他是不是那个卫庄？”
“是，我只想知道庄是不是回来了，他说过——他或许，会回来看我的。”女孩子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女孩子喃喃。
“没有然后，红莲。”紫衣女子终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没有——然后，是么。”女孩子，红莲，韩国高贵的美丽的公主，眼中缓缓滑下泪来，模糊中仿佛又见那决然远去的背影。
“他和你，终归是不一样的人。他永远不会因为你而驻足。”紫衣女子竟然还在说话。
“不——”红莲忽地大喊起来，“谁说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他是什么样，我就可以变成什么样，他不停下，我可以追上去，只要我能看得见他，看得见他，我就一直追着，不停下，绝不停下”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不必。”紫衣女子的声音仍是很冷，眼中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
“因为我忘不了他。”红莲轻轻地说，“从我七岁那年，在那个叫冷宫的地方，那棵开满鲜花的树下，第一次看见他，我就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忘了他。”
“你不知道，他是我的梦。”轻轻的。
紫衣女子微微低头，淡淡道：“我只知道，他可能是你的亲生哥哥。”
“你胡说！”红莲挺起身子，“他是卫大将军的儿子，卫氏的少主，他绝不是我的——哥哥。”
“是么。”
“当然”，红莲微微冷笑，“这座王宫里的那些龌龊事情，只要我想知道，是不会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呵，说的是啊，有什么呢，那些事情，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紫衣女子又不语，红莲却有些掩抑不住的激动，从榻上跳了起来，赤着脚，在宫殿中央一边转着圈，一边极快地说道：“你不要说你不知道。虽然我并不清楚，你留在王宫里是要做什么，但那些，那些可鄙又可笑的事情，我不信你会不想知道，说不定，那对你来说还很有用，对不对？噢，你放心，我并不关心你做的事，什么我都不关心，与我何干！”
红莲有些气急，微微喘息着，又接着说道：“呵，没错，很有意思的宫闱秘闻不是么——王宫这个地方，哼！多有趣，大王看上了臣子的美貌妻子，趁着臣子出征卖命的时候，美其名曰召见赏赐，骗了大将军夫人进宫，然后涎着脸皮强扣下人装聋作哑，逞着好大的淫威逼着所有人都变成聋子瞎子和哑巴，事实已定臣当感恩呵，多威风！结果呢，人家夫人早有身孕，白忙一场，他又觉得尴尬了，把卫夫人母子丢进冷宫，不问死活干净脱身，这么有意思的事，整个王宫里，也只有那个人自己假装不记得，亏他有这个脸！”
说到这里，红莲的眼眶有些泛红，挨着椅子颓然坐下，“庄他，他的母亲难产而逝，宫里人为了避嫌，躲都躲不及，谁会去管他。他一个人，在那冷宫里长大，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哦，是了，那人还不敢让庄真的死了，他做了这么荒唐的事，到底还是怕了卫氏，怕害了人家的妻子又弄死儿子无法交代，呵呵，所以卫大将军在后来那次前线大捷后告赏要回儿子，他只能乖乖的把庄送出宫，还粉饰着什么只是留宫伴读，何必呢，遇上这样的君王，我若是卫大将军，我也要反了他。”
红莲不停的说着，紫衣女子的脸色却一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终于，红莲停下喘了口气，紫衣女子慢慢地接了一句，“没有人能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你住嘴！”红莲又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果不确定，卫大将军为何一定要将庄接出宫，还命他为卫氏的继承人，父王——哼，那个人当初又怎么肯放手，你说啊！”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懂的，朝堂上的事，永远比你所认为的——宫闱中的阴暗污秽，更难以想象。”紫衣女子的目光落在红莲身上。
“我不信，绝不可能，庄绝不是——庄他不会承认的，不然我们去问他，他自己一定很清楚。”红莲几步走到紫衣女子面前，拉住她的衣袖，“你——”
紫衣女子几乎没有动作，衣袖却已离了红莲的手，整个人瞬间飘了出去，隐没在半开的殿门外清冽的微光中。
只留下红莲，望着晨风中轻轻摇动的门扇，漂亮的眼睛里慢慢浮起说不出的悲伤。
这世上有太多阴暗的角落，永远见不到光。但阴暗却怪不得阳光，因为阳光实在是公平的，它从东边的天际扬起，明媚的晨曦流过宫殿，也流过街巷，城墙，农田，还有树林。
田家的大公鸡已经叫过早，勤劳的农妇们想必也点起了袅袅的炊烟。当然，在这远离村落的密林里是看不见炊烟的，只有晨起的鸟儿吵闹得欢喜。
忽地，一片鸟雀呼啦啦飞起，抖着翅膀从林梢上的还泛着些微清蓝的空中掠过，仔细一点，能发现几缕细细的绒毛飘悠悠落下，落在树下。
树下安静地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身后的林间传来脚步声。
“姬大将军？”少年转身。
身材雄壮的姬大将军，精神看起来却并不太好，他随意一站一拱手，“赵公子”，顿了一顿，“干什么挑个这么早的时候见面，倒让我天不亮就得爬起来。”
少年——如你所想——赵高勾唇一笑，道：“如此晨光大好，岂不心旷神清，便是行事，料想也当诸般顺遂。”
“得，您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找我又有什么事，快些说了，我也好回去补觉”，姬无夜摸了摸腮上钢髯，又道：“不过事先话得说好，明摆着送死的事儿，咱可是不干。”
赵高又笑了，“姬将军是爽快人，那我便也有话直说了。听说，近来有人让姬将军不大爽快？”
姬无夜瞪起眼珠子，“你是说姓赵的那个小崽子？我呸——啊不，我是说那个叫赵聂的啊——”
赵高嘴角仍是含笑，眉头却拧了一下。
“那个小——真是气死我了，处处给我添堵，哎，我说赵公子，咱们的这些事儿可是没有人泄露出去吧，怎么他跟什么都知道似的。现在整个新郑都跟我后面嘁嘁喳喳，要说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要有了麻烦，您也没什么好处吧？”姬无夜的目光闪了闪。
赵高淡笑道：“那是自然，将军与高荣损俱焉，我们又怎会坐视将军不利呢——听说将军麾下新得了一位壮士，忠心耿耿，颇为可观。”
“嗯？”
“他叫赵卫。”
姬无夜皱眉，“没印象。”
“怎么，姬将军竟不熟知么，那倒怪了。这一位近一个月来可是四处为将军奔走，联络仕宦，结交盟好，很是为将军分忧啊。”赵高笑吟吟地看着姬无夜。
姬无夜瞪了赵高一会儿，心下琢磨，结交盟好？结什么盟，和哪个好？听他这口气不似信口开河，难不成自己的属下真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那也不对，既然打着自己的旗号，自己又怎会毫不知情，那些士大夫又不是傻子，总不会只拿一个门客的话就当真了。
赵高似乎知道姬无夜在想什么，“看来姬将军是真有些事务繁多无暇顾得周全了，也难怪，毕竟有些事情，是不方便求证的。”
姬无夜一想也是，好比有人派个家臣来跟他说我们研究研究造反吧，他也绝不会找上那个人的门去问个清楚，但心里总是有这个事儿了。这么说来，倒不知那个赵卫到底所谋为何了。
赵高微侧下头，慢悠悠道：“要说此人行事，虽然胆气着实壮了些，但也说不定只是对姬将军太过忠心了呢。”
姬无夜哼了一声。
“我倒有个考较他的好题目——让他去处理那个——赵聂。”赵高眼稍一扬。
“哦？”
“据说，这个赵卫，是赵聂的远房族兄。兄弟间嘛，总是比较有趣的。”
姬无夜和赵高对视了几息，突地开口道：“处理，何时？何法？若是他做的不合适，倒霉的可是我姬无夜了。”
“这就要看看再说了。”赵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姬无夜也笑了，自顾自点点头，“那我们就都看看再说吧——赵公子，告辞。”
姬无夜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在越发嘈杂的鸟鸣中，赵高却并未动步，他身后的木叶一阵窸窸窣窣，姚贾悠闲地踱了出来，“赵公子似乎还应该知道更多，关于那对赵氏兄弟的事情。”
“噢？”
“不是么？”
赵高看着姚贾，挑眉一笑，“这件事说来就巧的很了，赵聂，就算有人能猜到他姓盖，但绝对很少有人知道，他或许，的确姓赵。”
“盖聂？”
“你也猜到了。”
“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赵高抚了抚手指，“十七年前，阎王钱接过一单生意，不过他有些急事，转手了。后来听说接手的人做的不太利落，漏网了一只小鱼崽。当然，这对做生意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人除了不得不向主顾交待一句之外，也不会再让太多人知道。”
姚贾点头，含笑。
“主顾是榆次君候的二公子，漏网的是大公子家年仅两岁的幼子——倒真是兄弟间的故事了。阎王贴上写的清楚，那个侥幸逃得一命的小公子，名为——赵聂。”
姚贾微一沉吟，“很巧，但太巧，未必不是巧合。”
赵高转身向林中走去，“不错，所以要看看再说。而且，只要仔细找找，当年的知情人还是有几个的。”
姚贾看着赵高的背影，十七年前，有什么急事能让阎王钱放下到手的生意呢，这也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寒庭故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