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番外]唯我知君此夜心》M的马甲君

6、第六章 往事难回首

　　却说芳梅林的幻境骤然崩塌毁灭，致令屠苏与少恭从该幻境之中坠落，落向心之阵更深一层。此番待屠苏从昏迷之中醒来，只见自己正身处一深山密林之中，待他细细查找一回，却并未在周遭发现少恭的身影。少年暗忖一回，莫非是之前幻境崩塌，他二人掉落不同地点，自己便与少恭就此分开？若是如此，又当往何处找寻？念及于此，少年不经意抬首，眼光掠过近旁之景，忽觉脑中白光一闪，沉眠于时光罅隙之中的记忆渐次复苏，少年惊道：“此，此处不正是——乌蒙灵谷！”

　　话音刚落，少年便闻一阵草木窸窣之声混合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忙不迭闪身躲入一灌木丛后。不多时便见从不远处跑来两名幼童，一男一女，不正是幼年的自己并了楚蝉？又见那楚蝉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入村的山洞之中，而尾随而至的男童追之不及，气喘吁吁地停在入村之处，一面懊悔惹恼楚蝉，一面气闷自己被狐狸咬伤。正暗自着恼，便见一只传信鸟从天而降。男童从鸟爪之上取下一物，展开阅罢，自言自语道：“‘今日有事，不能前来’……也就是说，今天大哥哥不会来这儿玩了？”随后少年随手扔了信纸，钻入山洞之中。

　　而躲在一旁的少年见罢此景，一手扶额，脑中记忆纷繁缭乱，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他如何不知幻境之中的这一日是何日，他的命运并了整个乌蒙灵谷的命运，正是于此日发生变化。这一日正是女娲结界削弱之日，惟有此日外人方可进入村中，少恭将率领青玉坛众人进入村中抢夺焚寂，屠杀村民。而侥幸留得一命的自己则为紫胤救出，携往天墉城。在自己之后的人生，这一日村中的惨状俱是反复上演的梦魇，令自己之后的人生，每一日皆在后悔不迭。此番他入了阵中，又一次身处于这宿命之日，若是他能就此阻止青玉坛之人，阻止少恭，是否便可拯救族人于被屠之命？打定主意，屠苏随即步至那入村必经之路，席坐于道路中央，静候青玉坛一干人等到来。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过后，山路之上烟尘弥漫，一干白衣道人手持长剑，浩浩荡荡向这唯一的入谷之处行来，领头之人正是雷严。众人见道路中央席坐的少年只身在此，不动如山，皆不明就里。其中有那好事之徒便率先开口叱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挡道拦路？”

　　只见少年缓缓睁开一双澄亮美目，将眼前众人扫视一通，尚未发现少恭的身影，少年如释重负，方冷冷撂下句：“此番你等休想前进一步，若是惜命便快滚，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闻少年放出狠话，其中有那素爱逞强炫能之辈随即举剑向少年袭来，一面说道：“臭小子，你有何本事，亦胆敢在此放刁！”

　　话音刚落，这一左一右举剑袭来的二人尚未攻至少年跟前，便骤见眼前剑光一闪，随后便是刀割斧削般的痛楚，肢体血流如注，待二人回过神来，方知自己竟为剑气所伤。而跟前的少年甚至未曾挪动半步，惟有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暗红残剑光芒刺目。

　　有了这般经历，普通弟子之中再无人胆敢轻举妄动，众人之间窃窃私语，只道是这小子不知是何方妖孽。正值此时，便闻人群之后一声音在道，声如洪钟：“一群窝囊废！连个娘们叽叽的小子也收拾不了，留着你们何用！”言毕，只见众弟子之中分出一条道来，一虬髯大汉步至前来，手擎重剑，直指少年说道，“便让我这青玉坛剑术第一的武肃长老来会会你！”正是雷严。

　　只雷严声音尚未消散，他的脚步已先声音而行，影换身移，高举重剑，朝少年迎头劈来，令人惊叹这雷严本手持重剑以力量取胜，身法竟也如此灵活。雷严迅捷，然少年更快。只见重剑砸来，那少年席坐之地已是空无一人，雷严一惊，抬头望去，却见方才尚还静坐在地的少年已一跃而起，矫若脱兔，一个空翻，足尖正落于雷严抬起的剑上，一面扬手一挥，剑气从头扫来，雷严面上便新添一深痕。

　　又见少年翻身而下，立于众人跟前，持剑一挥，众弟子脚下便多了一道深沟，一面斥道：“还不快滚！”

　　见罢此景，众人僵立当场，已生退却之心。正值这时，又闻一个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温文尔雅，不怒自威，在道：“我为寻得焚寂耗去许多心力，终至于在今日寻到入村之机，此乃重振青玉坛之关键，岂可就此放弃？”随着此声传来，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一人缓步上前，短发齐肩，身形年幼，然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股超越年纪的从容。

　　少年闻罢此声，身形不经意轻晃，随后缓缓垂下举剑之手，心下一阵心悸，暗忖一句：“该来的终归来了……”

　　少年率先开口说道：“听我之言回去，此番我不会退让。即便是你，少恭……”

　　倒是跟前的少恭未想这素昧平生的少年竟唤出自己的名姓，大感意外，在嘴角轻扬一笑，问道：“这位少侠何以竟知晓在下名姓？莫非乃在下旧识？”

　　屠苏面对这幻境之中生成之人不知如何解释，顿了顿方才对曰：“我与你有些因缘，你日后便知。”

　　少恭又道：“少侠既不肯明言，又定要阻止我等进村，这当如何是好~”说着抬起手来，做出起手的姿势，转而说道，“既然如此，我等惟有各凭本事。”

　　屠苏摇首道：“我不欲与你兵刃相向，莫要逼我！”

　　少恭轻笑一声，随即将手一挥，一道劲力便向少年袭去，毫不容情。屠苏亟亟运起轻身之法闪避，方险险避开此击，而在他原先站立之处，已被轰出一大坑。

　　屠苏见状，暗自心惊，抬首向跟前少恭望去，只见他面带轻笑，不动声色之下，却是出手无情。少年立于原处闭目吸气，随后宛如下定决心一般将垂下之手举起，焚寂剑尖直指跟前之人。

　　少恭见状，嘴角幅度轻微上扬，待他将目光专至少年面上，却见少年澄亮的美目之中，满是挣扎痛苦。少恭心下纳闷，何以这素不相识的少年，对与自己对决，竟是这般纠结？

　　不料正值此时，一人施展腾翔之术从空中降下，正巧停下少年身后，展臂将少年整个搂在怀中，靠向少年耳畔调笑一句曰：“苏苏竟剑指为夫，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如此不守妇道，为夫当如何处置~”

　　周遭众人见罢此景，早已呆愣当场，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惟有幼年的少恭细细打量一回来人，见该人虽年近而立，言语轻佻、姿态不羁，当众与那少年亲昵调笑，然此人不论样貌还是气质皆与自己肖了九成，心下随即生疑。

　　屠苏被骤然到来的少恭搂在怀里，登时脱力一般靠在少恭身上，伸手拽住少恭之手，急道：“我此番定要阻止他们进谷，怎可眼见族人惨死而毫无作为？”

　　少恭则反问道：“苏苏可是欲阻止为夫，改变历史？”

　　屠苏颔首道：“是，我想拯救族人，令大家平安活着。”

　　少恭则道：“如此为夫又当如何取回半魂？”

　　屠苏答曰：“只要你肯放过族人性命，我会回村请求我娘让出焚寂。”

　　少恭道：“休宁大人一心忠于职守，当真会肯？”

　　屠苏闻言语塞，方迟疑道：“我，我将焚寂盗出……”

　　少恭轻笑出声：“苏苏身为休宁大人祭司之位的继承人，肯为为夫背负这等罪责与叛徒之名，便不惧为村中千夫所指？”

　　屠苏：“……”

　　少恭又道：“何况于休宁大人而言，全村性命亦抵不过焚寂之中的半魂，与其令她眼睁睁目见焚寂失窃、承受失职之责，不如令她以身殉职……”

　　屠苏无言以对。

　　少恭接着道：“何况苏苏可知，若非因了彼时村灭为师尊大人发觉，方将苏苏救下携往天墉，苏苏适才得以成为天墉弟子，结识师尊并了师兄……若是改变过往，即便苏苏成功将焚寂盗出，化解此事，保全全族之人，届时师尊又如何得知遥远的南疆尚有一个你？如此一来，你不过永远留在乌蒙灵谷不得踏出村子半步，继承休宁大人之职，永远只是作为‘韩云溪’而存在，世间再不会有‘百里屠苏’，你亦永不会成为天墉弟子，拜紫胤为师，与陵越相识相恋……”

　　闻罢这话，少年终于崩溃，浑身脱力地倒在少恭身上，焚寂从手中落下，双目盈泪，口中嗫喏着道句：“为了我一人，便要令全族之人为我陪葬……”

　　少恭见状心疼万分，将少年拥得更紧，对曰：“这便是生而为人，正是过去之遭际，成就了如今的你我，无论过去多么痛苦难捱，我们皆无法逃避，亦无需逃避，惟有背负往事的枷锁奋力向前……”

　　对面众人虽看得呆了，然幼年的少恭倒也觉察出少年再无战意，虽心中疑惑未除，仍当即将手一挥，指挥众弟子进入村中。只经过二人之时，幼年的少恭将目光向那酷肖自己的长发之人望去，二人一上一下两厢对望，皆满怀探究的深意，好似跨越了时空。

　　未过多久，便闻一片喊杀声混合着惨叫哀嚎之声传来，少年浑身战栗，无论将双耳捂得多么严实，亦无法阻止硬生生填充入耳的惨叫。少年只觉浑身燥热，头大如斗，眼前世界正反颠倒、色彩全无，难以看得分明，而身侧少恭的拥抱更是感觉不到。之后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大地震动，幻境崩塌，少年不及抓住身畔物什稳定身躯，便已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