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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山河破碎风飘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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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策马飞奔的张起灵带领着一队人马奔赴前线,他从元帅那里得知了刘军官的事,其实他明白刘军官的苦衷,这位老军官一直对军区忠心耿耿,但他的死穴便是那些无辜的人民,这次肯狠心拒绝一次次的军令,一定是前线的情况太为复杂,冒着被遣返的风险也不出兵,必然是想为老百姓的转移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刚刚吴邪的出现让他有些许触动,吴邪和这位刘军官一样,他们都太过善良心软,面对残忍的战争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避免伤亡,这是作为人的一众美德,而现在置于前线却被人们称为“优柔寡断”。
张起灵赶到前线时看到了眼前的情况,一座覆盖了半个盆地的村落,可以看出在抗日战争年代已经经历过了那场浩劫的洗礼,各种残垣断壁,炮坑焦炭,从望远镜里看到,村里家家大门紧闭,人们都躲在里边不敢出来,因为老百姓分不清外边的军队到底是要进行扫荡还是解放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们经历了太多,不会轻易的信任任何端着枪的部队,整个村落里只看到卧在墙角的耕牛和散乱一团的几只鸡,它们仍不知尘事悠闲的在阳光下踱着步子,村落里还不时的传来公鸡的打鸣声……
张起灵知道共军就在盆地的另一边驻扎,两军若想交战必然会伤及中间的这篇盆地的村庄,但现在队伍都处在较高的地势,若哪方潜入村庄遣散老百姓虽然能攻下这片地区,却要面临敌人成包围圈势态的围剿,到时候战火一开,遣散的老百姓必然也冲不出包围圈。
张起灵皱着眉看着前方的情势,也明白了双方都按兵不动的原因,军区上级不明白前线的情况,只是一味的要限期攻占,确实是在为难前线的官兵们,也许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所谓的顾全大局,面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何以让人这么踌躇不前。
至此,张起灵站在高高的盆地前观望了许久,沉默过后招来一名战地通讯兵告诉他,若有可能与对面的共军部队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我们要进行谈判。
夜里,张起灵坐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战地棚里,仔细的拿着地图观察周围的地形,并且让人远距离的标出了村落的布局和各个方位的出口,而就在这时,一个通讯员报告说和对面的军队取得了联系,双方按兵不动的原因和目的是一致的,所以同意书面谈判。
张起灵点点头,亲手写了一封谈判的信笺,交与通讯员后交代他注意安全,信送到了隔一个时辰就去原地等对方的答复,一旦有了回应立刻传上来,那个通信员点点头,带了信笺重新返了回去。
在凌晨时刻,通讯员赶赴回来,手里握着一封对面给予答复的信笺,张起灵拆开来看后,平静的点了点头,对方回复‘明天天亮双方分别派出一个排的兵力,不许交战潜入村落遣散当地的所有老百姓,直至双方军队都归队后,战争才可以开始。’
张起灵明白,其实这对于双方队伍都是一场赌局,因为若有一方失信提前攻打村落或者突袭对面的留守部队都会是轻而易举取胜的方法,但现在既然建立了临时互信的关系就得遵从谈判的条件,同时张起灵也相信,同为老百姓着想,身为军人的双方都不会毁信于此,而且彼此都是中国人,不像以前抗日战争时那种国仇民愤,对于自家人,难免会有惺惺相惜之感。
一夜寂静,两支队伍都在盆地两旁驻扎了下来,张起灵坐在山顶看着盆地里的村落一夜无眠,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知道这场战争就要到来了。
清晨,两军在盆地两端点起了信号烟,双方派出的部队出发了,交代了千万不能与当地百姓和对方的军队起冲突,也明确划分了村落里东西区域两半的各自分工,在寂静无声的晨曦里,两只小分队就分别从山顶的两端进到了村子里,一家一家的敲开村里的门,劝说当地的老百姓离开。
这些百姓从抗战时期就一直流落,好不容易在这里安下了家却又要流落他乡,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但被告知了这是前线战场时都开始害怕,最后在地方村长的领导下浩浩荡荡的开始往盆地外离去。
张起灵站在山岗上,看着那些拖儿带女的老百姓一步一步的远离故土,哀然发现,这场战争给人民到底带来了什么。背井离乡,四处流落,刚规制好的家却又不得不再次离开,那些家畜都带不走,还留在原地悠闲的四处走动,那些被战火炸塌的墙壁砖瓦用树枝重新搭起,村里的树木在战火过后又吐露新芽,而现在这一切却都要重新开始,战火会毁了他们以为从此可以安稳生活的家。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张起灵看着渐渐走远的人群,直到双方的队伍都重新归队后,张起灵一声令下,炮火重新打在了这片刚刚生机盎然的土地上,那群百姓也许也站在远方,看着他们的家园被这声炮响毁于一旦,那种茫然失措的感觉一定像是在噩梦中一样,想醒过来却终是一场空……
这场仗打了一天一夜,对方势均力敌都寸步不让,张起灵一直沉默的看着前方的战事,不着急也不松懈,战火溅起的飞沙走石打在军用帐篷上嘭嘭作响,远处一声一声闷雷一样的炮火接连而至,而当张起灵抬头看向天边时发现,其实天空中弥漫的不仅仅的黑色硝烟,是真正的乌云压顶,天边不停闪烁着的除了炮弹打出的红色火光,还有从云端凌厉炸出的闪电,天地间茫茫黑烟连成一片。
电闪雷鸣之间,吴邪却在前往军区的路上,看着天边越来越密集的乌云,一道闪电击落,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站在电闪雷鸣的天幕下,吴邪望着压顶的乌云眉头紧锁的看着远方不停翻滚聚集而来的积雨云,知道一会儿就要有一场滂沱大雨,加快了脚步,想在大雨来临之前就赶回军区,而刚没走出多远,雨点便随着雷声轰然落下,气势猛烈。
吴邪抬脚想往一旁的行道树里躲,却看到不远处一辆军车驶了过来,正要庆幸之时,车子戛然停靠在自己的身边,车门迅速的打开了,从里边走出两名警卫,一人一侧的站在吴邪的身边,而就在同时,车里撑出了一把黑色的大伞,伞下站着的是吴邪前几天刚刚碰过面的刘军官。
吴邪看到他一脸严肃的从车里走过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伞撑在了吴邪的头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半响过后对吴邪说“吴军官,杨元帅下令让我带你回去……”
电闪雷鸣间,雨越下越大,这是春夏交接之际的第一场雷雨,气势猛烈来之汹汹。
大雨中,吴邪站在那把黑色的大伞下看着面前的刘军官,周围的气氛让他嗅出了危险的意味,看着刘军官眼中的不明神色,心中飘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身边站了这么多人也没有立即开口询问,而后一行人还算客气的把吴邪请进了车里,刘军官也随后坐了上来。
坐在车里的吴邪平复了一下情绪,试图与刘军官说话,他在和吴邪那天相遇过后就被军区撤除了兵权,而且最近战事屡屡失败让他受了牵连被降职成了一名军区的普通将士,带了警卫队留在军区做守卫工作,彻底失去了他一生挚爱的战场,这位年过半百的军人眉目间徒然少了许多驰骋沙场时的骄傲和豪迈……
两人沉默的坐在车里,窗外雷声阵阵,雨点啪啪的打在玻璃上连成线,最后连成片,终于在窒息的沉默过后刘军官开口说“吴邪,你是□□特务吧?”吴邪心中猛地一震,窗外的一声闷雷像是打在了他的心里,一阵战栗,但仍尽力的保持平静,努力的控制自己被震惊过后的慌然失措,看着面前的人刚要开口,却又听到他说
“吴邪,他们找到了一把扇子……”这句话彻底把吴邪唯一剩下的希望都彻底粉碎,如果前一句只是怀疑性的试探,那么这一句则是肯定的宣判了,那把扇子,还有比这个更有力的证据吗?吴邪听完后反而轻松了,因为他甚至不用再去想争辩开脱的谎言,一锤定音,毫无反驳之力。此时那把画着合欢题词留字的折扇,扇骨上刻着的就是吴邪任职时上级交与他的编号和番字。
沉默的车厢里吴邪不再试图说什么,反而刘军官在一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后盯着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的吴邪,吴邪扭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眉宇间似有一些心痛和惋惜,他伸出手拍拍自己的后背,像是一位父亲一样眼中复杂的神色参杂了太多的情感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
吴邪听着窗外的雨声,整理心情后对他说“刘叔,您还信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些话吗?”刘叔盯着他沉默了好久,最后开口道“吴邪,那时的你只说为会为了人民保家卫国,却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为了效忠于谁,所以除了你的身份,别的我没有质疑……”
吴邪听罢笑了起来,是真正开心的那种笑,因为面前的人让他感觉到自己仍拥有一位让自己钦佩尊敬的长者,他没有对自己失望,而吴邪此时甚至有些庆幸今天是他来带走自己,能在通往黑暗前行的道路上与这位知己长者走完最后的一程。
车子一路开进了军区,直至停在八区专属的审问厅前,吴邪临下车时一把拉住了刘军官的手,边儿上的将士有些紧张,但刘军官却摆摆手让他们放心,吴邪一脸诚恳的对他说“刘叔,我们认识一场,求您去告诉我三叔让他快走,请您相信我,他真的毫不知情。”吴邪在最后关头没有求刘军官放了他,因为他知道忠心耿耿的他不会这么做,说出来只会让他轻视了自己,而他的三叔,他整个吴家都有可能因为他而受到牵连,所以这也是他唯一的心愿了。
吴邪说完这句话就走下了车,站在滂沱大雨里一瞬间便全身湿透,他站直了对着车里的刘军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像是揣着万分的虔诚,是军人与军人之间最高的敬意。刘军官看着他,抬手回了一个军礼,眼眶有些红,看着吴邪对一旁的警卫笑笑后洒脱的说
“放心吧,我不会跑掉的……”说罢伸手脱去了身上的那件军绿色的外套像是解脱了一样狠狠的摔在面前满是积水的地上,而后笑着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大步的走进雨地里,像是在冲刷着自己被弄脏了的灵魂一样,干净豪迈的往前走去。
天地间大雨苍茫一片,刘军官看着渐渐远去吴邪的背影,他那么年轻,却奔赴在这场战争中最黑暗的前线,也许出于立场他应该恨吴邪,但此刻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只是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和吴邪在一起的场景,想起他信誓旦旦的说要保家卫国,想起他看到民生涂炭时的愤恨与不甘,想起他面对战争时的不屑和他面对和平的憧憬与希望,这个年轻人甩掉全身枷锁,走进雨里的那一刻让他觉得,吴邪从来都没有这么真实的存在过……
面前的这场大雨像是要遮天蔽日一般越下越大,对于吴邪这是一场赶赴刑场的灵魂洗礼,而对于刘军官乃至国军上下都更像是一场穷途末路的斗争。
既然如此,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