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隔云端之烟消云散》少爷九尾

1、决意入宫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晚晴时分，她还站在那高高的望江楼上等着那个人，玫色的襦裙被风卷起又放开，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复又落下，鹤形的金步摇随着女子左顾右盼的动作一晃一晃，乍一看，刺得人眼生疼。众人皆道，又是一富家小姐苦候风流少年的场景，都不以为然地各自忙碌着。
　　她的脸隐在粉色的面纱之后，只余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出些许落寞与焦灼，曼妙身姿，纤纤玉指，应是一位不俗的美人。

　　“烟散！”清朗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她回过身，看见丰神俊逸的男子踏着暗黄余晖而来，翡翠环佩在腰间晃出“琅珰”声响，剑眉斜插入鬓角，浓墨样的长发用淡灰色的发带高高束起，褐色瞳仁深不见底，唇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她定定看着他，墨色瞳仁渐渐蒙上一层盈盈水汽，终于牵动唇角生生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说：“梁末，我要进宫了。”
　　男子收了笑意，眼内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将女子纳入怀中，轻抚对方柔软的发丝，嗅着那股让人觉得心安的淡淡体香，轻声回道：“我知道了。”
　　“可是梁末，我不想入宫。你带我走吧！”
　　“走？又能走到哪儿去？你是当朝丞相之女，身份非比寻常。我若带你走，定会惹来杀身之祸。你我都清楚，我们争不过那惶惶天威的。”男子顿了顿，又黯然道：“烟若如此，你也如此。也许，你们都注定要与我隔断在宫墙之外...缘尽于此，烟散，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早些来娶你！”
　　“不，不要！”女子已然轻泣出声：“我跟姐姐不同的，我不要做妃子，我只想好好陪着你！我们一起走，浪迹江湖，你在哪里，烟散就在哪里！姐姐负了你，我若是再入宫，谁来补偿你？我...”
　　“补偿？你原来只是想弥补你姐姐的负心么？因为你姐姐对我的背叛让我变成天底下最可笑的傻瓜，觉得我可怜，所以要替她好好爱我是吗？”男子突然粗暴地推开女子，脸色灰败，双眼通红，厉声道：“我不是任意嗟来之食的小猫小狗，我不需要你抛弃荣华、放弃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委身于我！更不需要你委屈自己做烟若的替身！”顿了顿，又道：“我一介书生，穷酸模样，蒙丞相千金不弃我氓隶之身对我青睐有加，实在受宠若惊。但是小姐别忘了，我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您千金之躯怎可与我等青衣为伍？今闻小姐得幸入宫，不甚欣慰！小生愿焚香祈祷，愿小姐今后宠冠六宫，扶摇直上，得登后位！告辞！”说罢，男子拂袖而去。
　　女子愣愣地站在原地，面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显然是被男子一席话怔住了，那柔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转身呆呆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紧紧环住自己顺着望江楼上粗大的红漆柱子缓缓滑坐到地上，抽泣不已。

　　良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劳作了一天的人们纷纷收拾妥当还家去了。她慢慢站起身，忽感一阵晕眩，正欲跌倒之时，一双强健有力的大手轻轻托住了她。耳边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烟散...”是他，梁末。
　　“烟散，实在对不起！方才我...”未等他说完，女子便堵住了他好看的唇。泪迹未干，她却已笑容明媚。
　　梁末紧紧握着烟散的柔荑，眼神飘忽不定，似在犹豫着什么。烟散好脾气地任他神游，不恼不闹，也不出言打断。许久，梁末扶她坐在楼中，望着她的眼眸深邃：“烟散，你想知道埋在我心里最深处的事吗？”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别过头望向楼下滔滔的江水不再看她，慢慢开始了讲述，声音飘忽，似要散在风里一般。
　　他本是当朝礼部侍郎的远房侄子，他的父亲原是前任工部员外郎，家世显赫，双亲举案齐眉，生活得很是幸福。直至那年，为了给东宫太子早逝的母妃修缮祠堂，梁父开始足不沾地，回家的时间少了，偌大的家因为少了梁父洪亮的笑声而变得冷清，不复往日温馨的模样。好不容易修缮完毕，却得到梁父入狱的消息。梁父本是遭人陷害，处政的太子不辨是非、听信佞言，将梁父斩首于市，祸及全府上下，所有女眷全充作了官妓，男丁则流放关外自生自灭。年幼的他在边关受尽折磨，踏着父辈的尸体过了许多年行尸走肉的日子，终于在两年前回到了京都。本想奉父母遗命，放弃报仇，将从小定亲的凌家大小姐烟若迎娶过门，从此隐于市间安身立命，做一个普通百姓。哪知烟若竟被选作当今君王昔时太子的秀女，他心中万般气愤，奈何争不过帝王家，眼睁睁看着烟若入宫做了美人。
　　“父母之仇未报，夺妻之恨未休...烟散，我已无心风月，只能辜负你了。”梁末静静盯着江水，眼圈泛红，如是说。
　　烟散定定望着身畔的男子，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屈辱、愤恨，通红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不知为何，看着那张脸，她止不住地心疼。不愿去追问那些他受过的苦、经历过的屈辱，只觉得他还在身边，就是多么幸运的事。
　　娘亲曾经告诉年幼的她，其实很多时候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子，是因为心疼。如果爱情真如娘亲所说的那样，那么她的确是深爱上了这个萧瑟的男子。
　　她永远忘不了两年前，时值初冬，气候薄凉。梁末披星戴月而来，落拓不堪，瘦削得不成样子。那满眼的欣喜在得知姐姐已被选作秀女时全化作了刻骨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于是便垂下了头。待她鼓起勇气再次举目望去时，正看到落寞的男子转身离去，步履蹒跚，像极了醉酒的老人，完全没有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应有的模样。
　　便是在那时候，那个跌跌撞撞的影子就那么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无法抹去。她甚至想，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哪怕众叛亲离。
　　只是，她一个深闺弱女子，徒有一副倾城的皮囊，却做不了什么。而今还被选入深宫，只怕从此萧郎是路人...等等，入宫！！她好像抓到了什么，眼波流转间，心中已有了主意。
　　下定决心，烟散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梁末倾城一笑。面纱轻动，她对着梁末亦是对着自己说：“我要入宫！你的仇，终有一日会得报！我不能再伴着你了，他夺了你的幸福，我便将他所拥有的也毁了去！梁末...等我！等我将一个末日王朝送到你手！”
　　说罢，她强自镇定，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下望江楼，假装感觉不到面纱内两道如小溪般奔涌而出的眼泪，也没注意到身后目光灼灼的男子，渐渐浮上俊逸面庞的诡谲与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