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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游旧游今在否? ...

  •   上部:旧游旧游今在否?
      【序】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题记
      选自蒋捷《梅花引荆溪阻雪》

      一叶小舟从江湖中缓缓地驶过来,江上不时有着晨风缓缓拂来。
      “泠沅,当年便是葬身在这儿吗?”
      清冷的声音不似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拨开十七年的尘烟,那个清瘦的女子面上是微笑着宛如迎着风开的海棠花,十七年岁月的沉淀那眼神犹有昔年的睿智,可岁月不曾苍老这张有着年华留下的脸庞下的心。
      果然,在大司命颔首的时刻,她亲口掀开熟悉的过往,熟悉的事。
      “我亲手把泠沅送上了帝位,亲眼看见他君临天下,可,还是我,亲手把他从帝位上拉了下来”。
      摊开的过往,宿命将一瓣瓣打碎后又无情地拼凑在一起。
      大司命终于听到了她所不曾熟悉的,连史书都不曾记下的悖天……
      今日的帝后用着祭司的口吻和使命诉说,她仿佛也是在对葬身江湖的人说一个交代。
      沉闷的压抑夹杂着那清冷的声调又拉开了大司命沉闷的内心。
      是的,站在舟前那个清瘦的海棠,葬了泠沅一生的人啊!
      “泠沅在那一日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说四海已定,玖的归宿不该是这儿,陛下忘了您给我的承诺吗?”
      “泠沅说过,他登帝位,我归山野,可是那一日他却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我,我走,他就死”。
      “你知道的,阿妍,我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
      大司命想起来星辰陨落时,帝星变幻的那一夜,她独坐于院里。
      尔后,便是神殿大火,政变伊始。
      她亲眼看着泠沅身死却……无能为力。
      “和沈祈说的话,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大司命忽的叹了一句,两人都未再说话。
      —,
      “阿玖,阿玖……你不要吓唬我……”。
      方婉妍晃着病着的身躯,十二岁的白玖微笑着拉着她的手,听着雨落在窗柩旁海棠的声音,眼神却是异常的明亮闪动着清醒的光芒——他,该来了吧,六月雨。
      “大小姐,我拜托你别再摇了”,一支瘦若无骨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方婉妍正在摇着她的大手。
      那个时候的方婉妍不明白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女哪里来得那等气力?
      “呀,你的头上冒汗了”。
      方婉妍惊讶的杵在那儿,她听见的声音就像是从修罗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可事实上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口中说出的
      “还记得十天前大选那天要在我们这帮人中选出祭司吗,每个人都想当祭司,有权有势如你,凭借权势在这个地方才可以活到现在而我们互相勾心斗角,大选之日前,祭司大人给我们每一个人一杯茶,那杯茶有毒,听着,婉妍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不择手段,她们迟早会对你下手的,趁着有方家权势的荫庇快逃吧”。
      第一次直面这地下翻滚的波涛的方婉妍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未曾看见那个在病榻之上的“少女”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有什么人会怀疑救命恩人的话呢?十天前的大选上她替她喝了那杯“有毒”的茶,于是如今的她在病榻之上教导她离去是最好选择。
      可是,刚准备离去的身影却回过身来,对神色有些变化的白玖许下少年时代的承诺,一个出于对救命恩人感激的承诺,未入人世污垢的世家少女清水一般的双眼里竟是清晰可见的真挚:“妹妹,你等着我,我一定用方家的权势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每一个人心里都藏有一个美好的梦境。
      六月雨,不详之兆。
      在这片大陆上,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可只有白玖喜欢它,出自内心的喜欢它,因为六月里每下一次雨,沈祈总会来看她,不因身份或是其他什么。
      就像永恒的朋友一样。
      “她这般容不得你,你还留在这儿作甚,我带你走好吗?”
      六月清雨里无端地她在迷惘里看见沈氏的家主白衣胜雪,手里持着她所喜爱的——兮虞的祭花海棠在斑驳的月影下向她走来,温雅的步伐一声又一声地响在黑夜。
      “阿祈,你在算计我”。
      孩童的目光里有洞察一切的明锐,清冷的声音中染上了连白玖自己都不曾留意地曾经的和柔。
      “你为泠沅算计我。沈家的家主勾结当朝的皇妃陷害祭司大人,这罪名够大的呀,利用快要退位的对沈家有着夺夫之恨的祭司,你这位将要于明日上任的新祭司大人所做的谋算不可谓不深,心思不可谓不远,倒也难怪她容不得你,陷害,玷污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名节,前未婚妻被退婚的夏氏嫡女最后成为一国之母之间……,你恨沈氏当年与湘后联手铲除白氏一族我能理解,恨我明知此事却瞒下一切,我知,但你今番所为着实……太过”。
      “沈祈,我不想算计你,就像我不想算计方婉妍一样”。
      素衣的新祭司苦笑着死撑起身体,斜靠着榻上与他说话。
      沈祈素净的脸上冰冷一时间去了许多,只将那具与死人无二的身躯拥入怀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阿玖”。
      在险些被她算计至死的人却说出这样的话,白玖瞧着沈祈欣然般得说了句
      “沈祈,若你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答应娶我,该多好”。
      沈氏的家主的手有些僵硬地把白玖冰冷的手握在掌间,感受到的——除了属于当朝祭司的一片冰冷,除此之外,了无其他。

      顾泠沅手中拈得一子白棋,淡然地放入棋盘。
      祭司清冷的声音犹不减话中阵阵杀机:“陛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卿以为当如何?”
      “杀”
      祭司连续回环地话中刀兵之戈,已是再明显不过——一击未中,沈家的家主,在帝王听得祭司的禀告:自己的棋子与她的前未婚夫余情未了,然当帝王去抓奸时,却只看到夏舒梅一人,打草已然惊蛇,后面的事不好办了,放虎归山者,后患无穷。
      顾泠沅笑着拂开手上的棋子,帝王毫不在意地看着残局。
      “卿不愧为国手”。
      “兮虞山上的海棠花开了,臣想回去看看”。
      “准”
      那兮虞山下的乃是白氏一族一百三十七口亡魂啊!都是权谋的牺牲品。
      沈家,她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白玖去兮虞山的一日,沈祈已在等她。
      “阿祈,我又算计了你一着”。
      “无妨,习惯了,我乐意被你算计”。
      淙淙的流水声从山水间游荡进耳,祭司玩笑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
      顾泠沅临水而站,深邃的目光里暗淡无光,可视线却未曾离开过白玖。
      “白玖,我恨你”。
      极轻的声音里爱恨分明,帝君就从她的身边走过,如多年前那个风云突变的夜晚,杀兄夺权时的冷绝。
      祭司浅浅地笑容仍旧是祭司神殿里那般悲悯众生的微笑,立在兮虞山上,听着淙淙的流水声,闭上双眸,平息如弦断似的内心,似白玖,这样的人哪里会有“解释”两个字呢?
      “我原以为他不会负你所望,拔出扶桑门阀大族,开疆辟土,成为史书上的浓重一笔”。
      沈祈头一次忍不住地对她辅佐的帝王发出如此慨叹。
      不过是陪着祭司来兮虞山看看山上盛开的海棠,以及……祭奠白氏一族一百三十口人命,这般也为人所不容。
      阿玖,你的心又是怎样的苦……
      沈氏的家主的眸子里涌上了千年的沉思,可当见到祭司的容颜时,竟不能言语。
      “君雅,泠沅是一个脆弱的孩子,即使再脆弱的东西也拥有自己所容纳的底线,当脆弱的人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帝君后,他就会维护一切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
      清冷的声音被白玖压低后说出,而“君雅”两个字怕也是沈君雅这辈子都不曾想到,在她的口中会再度出现。
      “阿玖,沈君雅有着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他会比顾泠沅还要心狠,可沈祈,为沈家家主的他,一辈子只能做沈祈,沈君雅大约只活在六月的清雨里,可取舍更多的是沈祈”。
      “我知道的,沈君雅已经死了,你不用再提醒我”。
      白玖清冷着声音把“君雅”两个字用“死亡”来掩盖。
      沈祈的眸里曾经一眼望不到底的是温雅,那是沈君雅的笑意竟出现在沈祈的脸上,一瞬间,清冷如白玖也有三分迷乱。
      山野里传来湘妃竹的轻声,开在海棠花的后面,风拂到的地方是竹朵高雅的音律与兮虞山上的淙淙流水声合为一体。
      正在对视的女子,清丽的容姿上犹如冰雪一般的寒冷再度回到她的外表。
      沈君雅已经死了,即使有人在六月时出现,也永不会有沈君雅的与世无争,度尽苍生的悲悯。
      两个人都看见了红色的海棠幻生出人生的瑰丽,绿色的湘妃竹与世无争地盛开在梦的边缘。
      熟悉的冰冷,凌人于上的祭司再回到白玖的身上的时候,胜雪的男子脸上忽而露出欣慰的微笑,乍一见时,是沈君雅的温文,可眉间又分明是沈氏家主的恨绝。

      “陛下,祭司大人求见”。
      第几次的回禀,可每一次听见这样的“求见”,帝君心里很不容易压下的怒火便会很轻易地挑起来。
      这一天里听得掌事的报了几次,祭司大人求见这几个字,顾泠沅终是连身为帝王最基本的,她曾用严厉的话批评的弱点暴漏在人前——喜怒轻易形于色。
      帝君直接将手中批奏的奏折向地上掷去,落地有声。
      “去夏贵妃那儿”。
      在帝君颓然地坐在承乾宫的龙椅上几个时辰,连手都因暴怒而死攥得出汗后,才拍案坐起。
      掌事的舒了口气,帝君把这口气如此生硬的摁在心里却始终不愿发作的人,怕也只有祭司大人了,可有人偏生的自作聪明,好生生地给压下去的怒气再填上一根导火索。
      “陛下,祭司大人还在外头跪着呢”。
      掌事的内心一惊,暗骂这小太监怎生得如此不晓事儿来。
      “那就让她继续跪着,不还没天黑吗?”
      帝君冷笑着看了下天色,又道:“南安,朕看这承乾宫的管事该换一换了”。
      “陛下”
      掌事的听见此等怒色只颤着身子跪在了地上,面色死如土。
      “杖责四十”
      “谢陛下天恩浩荡”

      “你这是想害死我吗?”
      祭司鲜少调笑的语句问着准备拉她起来的沈氏家主。
      “杀机不在我这儿,在夏舒梅那儿,我猜她如今定是在说祭司蔑视君上,其罪当诛云云”。
      “这辈子只坐过一次监狱,腐臭的老鼠,猥琐的狱卒,至今难忘”。
      沈祈的笑容在祭司的话里有一丝怜悯的痛楚在漆黑的眸子里闪烁。
      “我不怪泠沅,我只恨你们沈家”。

      如果不是沈家与她的一心只想帮辛夷帝平定扶桑百年积弱,帝无实权的局面的姑姑,突然向白家发难,白家一百三十口人命……。
      若不是她云游四海,正好躲过那一劫。
      若不是沈怀薇以她的命胁迫沈祈接任家主一职。
      可沈怀薇是放过了她,沈氏的老家主又如何能容得了一个后患。
      他接任沈氏家主的那一日,也是她的牢狱之灾的开始。
      那以后……若不是他劫了天牢,她又如何能苟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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