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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久别 ...

  •   刀名无缺,势可破山。时人称此刀现世时,风掣雷动,云涌天合,日暝瞑若豪雨将作,河湍湍如潜龙兴波——而傅正音已有二十余年不碰此刀!沈破过世时,他亲将此刀赠与沈破遗孀,还附带赠出听风门副门主之位。听风门一日尚存,副门主便一日姓沈。

      “既无听雨,无缺何用?”历历在耳尔。

      听雨正是沈破佩剑,沈破病笃时遗失。

      虽则傅正音对沈夫人敬重有加,沈夫人多年来对其却不假辞色。当日傅正音送上无缺刀和副门主的承诺,她只是淡漠道:“我一介弱女子,权位神兵于我无用。你若还念沈破与你旧日情谊,不如将听雨剑寻回,妾身必当感怀终身。”

      然二十多年过去,听雨依旧遍寻不得。

      在沈宅前踯躅片刻后才打发门房去通报,半晌沈南书竟亲来迎他,这倒使傅正音相当局促。他清下嗓子,作慈祥长辈状:“南书贤侄……都是我没管教好那个孽子,竟对你行下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傅伯伯真是愧疚难安,自认无言见沈破与令堂。”

      沈南书都快忘记那茬,经他一提,才想起这因傅玉苍嘴炮导致的乌龙,内心失笑,却恭敬道:“沈伯伯,玉苍与小侄并无行违逆伦常之事。当日玉苍那样说,想必只是玩笑。”

      傅正音一听神色反倒严肃起来,“在众长辈前开玩笑?这孽种是怕丢不尽我的人吗?”

      沈南书说:“玉苍只是顽劣。”傅正音看他说到此处时眼底不经意氤氲而起一片漫天柔和,越加料不定他和傅玉苍这一团乱麻般的扑朔迷离。

      只道:“南书,说到底还是怨我管教无方——玉苍生母早逝,我便不忍对他硬下心肠,想来实在是放纵太过,看他如今浑浑噩噩、一无所长,只知花天酒地,令我如何能放心。”沈南书听了笑却不言,傅正音继续,“你与玉苍亲如手足,来日方长,也要互相扶持,且末相弃。”

      沈南书原本随他身后,此时自站定敛笑,郑重其事道:“#¥@¥@%@%@¥@¥@#(文盲期,啥都写不出来,这是承诺,要慎而又慎。”恳切、虔诚得如同三指向天为誓,那姿态仿佛是即便东海扬尘也兀自不动的磐石。

      傅正音江湖沉浮几十年,这世间虚虚实实看了大半,见他如此真心实意,断不是搪塞应付,内心一时百感交集,“玉苍有幸得友如你,如果南书贤侄不嫌弃,不如择日与玉苍义结金兰,正好是名副其实的兄弟。”

      沈南书想要的才不是兄弟这么简单,可也不好推辞,嘴里只道好。又说起沈夫人近日偶感风寒,恐怕不便见客。傅正音遂告辞。

      回到枕绿山庄后,傅正音封了几颗人参作礼,又遣大夫去看过,而沈夫人非但没见好,竟一日日沉重起来。沈夫人一向身体欠恙,这次几乎是挨不过了。

      傅玉苍有些怕这位冷冰冰的沈伯母,听说她垂危,又念及她素日的好来了。下山去探望,被告知沈夫人已不适合见人。自沈夫人病重,他便不曾见到沈南书,虽作漠不关心状,但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到了沈宅就问茶童沈南书在何处。

      他独自前去沈南书所在的小院,在院门口就看到繁芜掩映下沈南书一抹淡青色身影,散发出遮掩不了的憔悴与颓靡。傅玉苍心有千言,说出嘴也不过是一句:“都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沈少侠如此郁卒形容,倒真要让我认不出了。”此话符合他一贯嘴贱的风格,脱口而出,心里又后悔起来——愈是挂念,愈是嘴硬,情至分明处,笨拙得只知任性。

      沈南书瞥见是他,转头又别过眼去,不做理会。

      傅玉苍何曾被沈南书如此待过。始料不及,当即委屈胜过悔恨,拂袖而去。

      是夜大风起,傅玉苍混沌睡了一觉醒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烦闷难耐似有堆叠成山的不安。披衣起身,点一只白纱灯笼,推门出。

      时维初夏。白惨惨的月亮落下一地冷凌凌的光,葳蕤草木在夜色里成了浓重的阴翳,虫鸣鸟叫声带着拒人千里的敌意,更遑论这阴火似的白纸灯笼,诡谲得像志怪小说里的场景。

      正当傅玉苍瑟缩之际,院子假山后若有若无一片飞扬的衣角。并步上前,灯笼稀薄的光照见的竟然是沈南书——一身素衣、披头散发,恰似游魂野鬼。他不言不笑,只定定地看着傅玉苍。眼里密布血丝,已是困倦之极罢,却强撑一线目光炯炯。傅玉苍对上他的目光,那是深深深深的古井,平静无波,一尘不惊。

      傅玉苍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一阵阵的酸涩涌上心脏,没过口鼻,当即险些掉下泪来。他无意识地靠近沈南书,被对方紧紧抱住。那么紧的拥抱,在这个凉风大作的初夏之夜,借此交换彼此苦涩微暖的温度,如同濒临绝望的人最后一个无声的哀求。

      那只白纸灯笼被扔在假山池里,微弱的烛火溺死在水面。黑暗之中,他们盲目又激烈地亲吻,为对方除去衣物,渴求对方的肌肤……用舌尖一寸寸描摹对方的身体。工笔画桃花。

      傅玉苍赤身裸体躺在地上,双手剪交,被沈南书缚过头顶。月光渗下树冠,照到他身上便不分明了。情欲侵占他的清醒,沈南书尝试侵占他的身体。神志不清,汗出如雨,正在进行的好似一场影影绰绰的春梦,他则是浓雾里乍然开落的昙花。他尝试搜索沈南书的脸,然而逆着光,除了黑暗什么也不得见。

      他听到虫鸣、鸟叫、风拂树叶……万籁有声,两人的喘息此起彼伏,又不知是谁尾音带了一丝哽咽,忽的温热咸湿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一滴接一滴。他从未见过沈南书流泪。他从未想过这个沉敛安静的男人会这样痛哭。

      他们什么都没做。

      当晚沈南书就离开了,在之后的五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沈南书。

      沈夫人过世;沈南书不告而别,泥牛入海,生死不知。

      第二年傅正音亦病逝。

      第五年他成为听风门门主。

      庭院静好,岁月无惊。

      沈南书手持听雨,于武林大会夺魁。那日他正在为新修葺的院子题匾:所思在远道。写到“道”字时听到这个消息,手一抖,白白废了一幅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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