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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冷府一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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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九这个人,有个历代云氏都没有的长处:长的特别好看。待到她长到十五岁,发现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摆出这张脸,自然会有人为她赴汤蹈火。少了对手总是乏味,自此之后,云九便以面具为生。
此刻,云九看着眼前这个胆子太肥的男子伸手来摘自己的面具,估摸着是让他自刎呢还是自戕呢还是服毒自尽。
马车上的灯火忽明忽暗,眼前人神色不明,迟疑片刻,又放下帘子走了。又过了半晌,有人快速踱步过来,云九还没辨出来人是谁,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云兄!”
灯火灼灼,冷寒凌亦是眸色灼灼。
冷寒凌扶她下车,他身着一身黑衣,平日里见惯了他光明坦荡,实在没办法想象他穿夜行衣的样子,今日见了,觉得他穿什么都好看,适合的很。
“这衣服很衬你。”云九由衷赞道。
冷寒凌扶过她的手一滞,笑道:“今日是我府上的人多有得罪了。可有伤到?”
“若我说,伤到了呢?”云九打趣道,话音未落,两旁的侍卫齐刷刷的拔出了剑。云九冷冷的扫过他们,打探了下这座院落。四周是林木参天,这样一座院子仿若遗失而独立,建的十分简单,顺着烛火看去,那些门柱还是木质的原色,并未上漆。从门槛的破损程度上看,这里已经有些年岁,这样一座院子,明明建在北楚皇城脚下,却是隔离了喧嚣。冷寒凌这个人,还真真是有眼光,真真是深藏不露。
“今日我去天牢救人,一时不查与云兄的人起了冲突,请云兄前来,本是要道歉。云兄要是误会了,往后我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他笑笑,引她进屋。
“哦?”云九佯作不知,“我还在想,怎么此次来北楚,影卫都这样不灵便了,先是寻人不如你冷家的快,如今救人,也没你冷家身手好,都放烟火示警了。”
“是我疏忽。”冷寒凌知道她定要损一损他出一口气,撤掉了看守的众人,二人向厅中走去。
“不过你身手竟然这样好,我还真是有些意外了。”云九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他,“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竟然能损我两员大将……”
两人?明明是……
冷寒凌只觉肩头阵痛,踉跄一步险些跌倒,云九却仍是站在那里,不偏不倚的看着,这样的表情,突然让他想到了,那日下船时,久久也是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上,不前不后的盯着他看。
“云兄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一个人。”他笑笑,忍住肩头的阵阵疼痛,引她上座。
云九看了眼前面精致的四个小菜,凭借她向来挑剔讲究的眼光来看,这四道菜也是极为上乘的。不过最最上乘的,还是他备下的那壶茶,隐隐有清冷香气,不知是哪里来的好东西。云九歪过头看着他:“我也觉得你该觉得我眼熟。”
“相见如故。”他笑。
“是,也不是。”见他座下,云九反倒是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按住他的肩膀,温热的血瞬时浸染指尖,看来雾泽也不是吃干饭的,伤他成这样也算是不辱没云氏的名声,云九满意的擦擦手上的血,想到早上的时候她说了要嫁冷寒凌的意思,估摸着雾泽是很有眼色的手下留了情,才让他活着回来。心下想明白了这点,觉得雾泽真的很守分寸,前些日子背着她说她坏话的仇怨也便散了。摸清了大概,却是皱了皱眉头,故作关切道:“怎么伤的这么重,他们也太没分寸了!”
冷寒凌咳了一声道:“我刚刚要是没看错,云兄应该是在幸灾乐祸。”
“被你看出来了?”云九看了他一眼。
“嗯,看的挺清楚的。”他故作受伤的表情,
云九微微蹙眉,可惜带着面具冷寒凌只能见她两眼放光:“你看你伤的这样重,又把人都遣走了,不会是让我给你布菜吧。我吃菜还行,布菜这事还没干过。”
冷寒凌没想到她竟是在想这个,还没等云九那句“我倒是可以试试”说出口,他先笑道:“云兄自便,我喝些茶水就好。”
云九觉得以后既然要嫁给他,此时此刻应该娇羞一点,让一句“这多不好意思啊”然后他再还一句“云兄何时与我这般客气了”才好意思动筷子,谁知道张口跳到了结束语:“那我就不客气了。”
冷寒凌一怔,道:“云兄好像从未与我客气过。”
……
茶过三巡,菜已品过,云九掂量着手上的茶碗,对着月亮比了个圆。
“不知道云氏为何要做这样的树敌的生意。”说着冷寒凌倒掉她杯里的凉茶,换了杯温的。
云九喝的有些晕晕然,大约是茶不醉人人自醉,答道:“这世上凡是生意,总是要树敌的。纵然是不做生意,人生在世,还没几个看不顺眼的人么?”
冷寒凌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云九许久不说自己的事情,也极少发表自己的看法,此时此刻倒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不等他答又道,“是久久到底在哪?还是我又为何执意要与状元爷过不去?久久这件事,其实说起来我也有些不太理解,感觉十分不真实,但是依我看,这事还是很好的,女人么,不是恨嫁就是已经嫁了,一辈子都不想嫁人的,嗯……大约也是迫不得已的。这事我也想通了,既然她是你的未婚妻,我放她。”
冷寒凌的眸子闪了闪,只是敬了她一杯,沉默的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状元爷么?”云九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没什么,不过是顺手罢了。”说着戳了戳在发愣的冷寒凌道,“看你一副憋了一肚子事的样子,有什么就一起问了吧。今天我高兴,大约能说实话。”
他命人去换一壶新茶,桌上空着两只茶碗,他想了想道:“云兄似乎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情。”
云九想了想:“我又什么值得说的。”
“比如为什么一定要带面具。”他步步引诱。
“这个么……”云九笑了笑,伸手要去摘面具,葱段般的手搭上了耳垂,冷寒凌本是疏散的眸子立刻警觉了起来,“喏,你看,我只不过是扶一扶这面具,你就紧张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摘下来呢。”调戏他够了,又想了会儿,组织了下语言道,“不过是增加些乐趣罢了。若是凭着这张脸,大约什么事情都不需我动手便可以解决了。说不定待我死后,云氏一族会有沦为狐媚惑主这类传说。这就有点侮辱老祖宗了,云氏里,还没有谁是凭着长相撑起一族的。”
新茶沏了上来,冷寒凌亲自替她满上:“这么一说,云兄倒是真绝色了。”
“这是自然的。”云九毫不客气的应下,“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往前推三代,上追到我的祖母外祖母,那都是一等一的好皮相。我祖母是大将军之女,本来是许配了个她父亲的一员副将,还生有一个女儿,十六年后这个姑娘名满数国,迄今还有赞她美貌的诗句流传,由此可见,我外祖母的容貌那是相当相当好看的。那一朝的皇帝也十分有眼光看上我祖母美貌,愣是把这员大将逼死战场,强要这位将门之女。生的儿子就是我爹。我爹虽说也是个皇子,可祖母贞烈,那老皇帝没囚住她多久,她就趁着宫中一场瘟疫逃走了,肚子里怀着我爹……
我爹这个人其实有些像你,长得自然是没话说,可是却没有落个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其实这个噱头么,容貌倒是其次的。主要的还是看家世。
比如今日有西周第一美男之称的司徒岚,听闻他十来岁还长开的时候就被誉为西周美男,纵然他长的是十分好看,但若不是司徒家世代为相的根基,大抵也就只是长的好看。反面例子也有刘浅浅,昔年周慧帝在位,她是周慧帝的外孙女,父亲更是比国库还富的有钱人,所以长的好看的她是西周美女之首。可慧帝驾崩,父亲离世,加之被司徒家遗弃,便成了西周百姓口中人尽可夫的放□□人。可见长的好看不如生的好。”
冷寒凌又替她添了一次水,云九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的话,说完之后觉得心情异常舒畅,旁人总觉得她活的太随性,其实殊不知,云姓顶在头上,哪里能随便乱说话,今夜这番话,这只是限于今夜。
云九又瞄了一眼天上皎月,觉得月色静好,真好。
“人人都说,云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今日我可是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了。”他笑笑,全无惧意,甚至还有再听一段的雅兴。
云九看了他一眼,觉得今日这话说的上瘾:“其实这话说的也没错。上推个多少代我是记不清了,总之初代紫云先生是一国皇子,从小被送去了别国做质子,长大后回国夺权,还跟自己的妹妹搞得不清不楚,结果搞了个身败名裂,服毒自尽的下场。皇子死了,紫云先生活了下来,也就有了云氏一族。其实这一族的命运也是挺好笑的。每个担起云姓的,都要死一回,至少是死一回,听说我七叔在位的时候,死了两三回。说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很恰当,毕竟这世上再也寻不到这么个人了,凭空冒出来的云五云六又或者是云九,不过都是个名号罢了。”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上面这翻说辞,是个好听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担起云姓的,都是做过天理难容欺师灭祖的孽种。紫云先生当年为了夺权害死了多少亲人不得而知。近几代的事,我倒还是很清楚的,我七叔是杀了他前任,也就是他爹挑起了这一族的命运,我娘为了助我干爹夺位,给他一片干净的江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十多年的战争,死在战场上的孩子都不知道几打了,最后她还逼死了自己的父皇让位于我干爹。结果还是被我干爹赐死的。毕竟是前朝余孽。可能是我娘一生太过传奇狠绝,她死的很早。也将云氏孤寡的命运抬的太高,她死后十年,没有云姓。”
不知是寒风惊起飞鸟,还是飞鸟带起寒风,林中忽而一声长鸣,窗外有秋风阵阵,吹的树林低低作响,如低语呜咽。
“说到这里,你定是要问我如何承袭的云姓了。”云九放下茶碗,从他手上接过茶壶,晃了晃便能闻到淡淡香气,“不如冷少再沏一壶吐真散,瞧瞧我还能倒出些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