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录》鱼歌子

5、第 5 章

　　怀槿抖出祁渊小时候被叶小鸾欺侮过的事儿已经让祁渊很不能释怀了，然而继那不久之后，其实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怀槿又说出一桩让祁渊恨不得投湖自尽的事，那就是论起辈分来，叶小鸾应该算祁渊的师姐。
　　“怎么可能？师傅你定是糊涂记错了。”在祁渊的观念里，叫一个比他小了差不多三岁的丫头作师姐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怀槿瞪了祁渊一眼，道：“小子，你这句话可是有侮辱师尊的嫌疑啊。当年你们一前一后来拜师，小鸾差不多吃了六个馒头你才来的，我又怎么可能记错？那时候我刚给你说了一会儿佛门大义，你就偷溜出去，之后就碰见小鸾了不是？再然后就……”
　　怀槿又想把祁渊的屈辱史叙说一遍，被祁渊果敢打断：“好，师傅您确实没记错，徒儿不该怀疑你。”
　　叶小鸾此时恨不能高歌一曲，以表庆贺，可女孩子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总是要矜持些。她看着祁渊，笑得灿若桃花：“祁渊，叫声师姐，师姐以后会多照拂你的。”
　　“除非我死了。”祁渊忍住了掀桌子的冲动，代之以愤然离去，以表他心中愤懑。
　　叶小鸾娥眉轻蹙，转向怀槿道：“师傅你看这人，毫无礼数，全然不把我这师姐放在眼里。”
　　“差不多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少拿师姐的身份压祁渊，人家比你强多了。”
　　叶小鸾顿觉委屈：“那是自然，他跟了你十年，我才跟了你多少年？就算有小师傅，他也顶多教了我两年，自然是比不上祁渊的。”
　　怀槿心里过意不去，只得道：“丫头啊，师傅也不是责怪你，只是想让你懂事些罢了。祁渊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对于祁渊这种贵族公子到底会有多不容易，叶小鸾并未作深想，她只是不明白为何怀槿一讲到祁渊，眼里会有种异样的沧桑感。
　　“丫头，为何要离家出走？”怀槿问。
　　这是叶小鸾第二次感觉到怀槿的高深莫测，忽然间有些无措，辩解道：“我是奉家母之命去取舅母生前的一些物事，可不是离家出走。”本来叶小鸾只是想扯个谎蒙混过去，可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舅母，那亦是她养母，此时仿佛眼前浮现出一张满是愁苦的脸庞，那双不知流了多少泪的眸子正痴痴地望着她，令她心头一阵难受。
　　怀槿见叶小鸾一下心绪大动，知她想起了伤心事，却仍然不大相信。“你少来蒙我，以叶绍袁的脾气，恐怕不会让你独自上路罢？”
　　叶小鸾觉得再胡诌下去只会更显苍白无力，索性眼帘低垂，静默以待。
　　怀槿长叹一声：“如今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姑娘家出来乱跑，万一要碰上贼人却如何是好，你是想师傅圆寂的时候也不得安生么？”
　　在叶小鸾眼里，怀槿就是个老顽童，岁数虽大却一点也不显老，他就应该整天逍遥得数香火钱而不是像去国怀乡的文人墨客那样感时伤势。可是此刻，透过怀槿略有些浑浊的双眼，她才真正觉得，怀槿确实老了。
　　叶小鸾别过脸，望向殿外，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受。半晌，她幽幽地问道：“师傅，小师傅回来过么？”忍了这么久，她终于把心里最想问的问出来了，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殿外的月光柔软地洒在地上，再反映到她脸上，照出一种遗世的凄冷。她才十六岁，却恍若守了一辈子的深闺怨妇，哀愁无尽。
　　怀槿面上一僵，冷冷道：“你小师傅心怀高远，怕是瞧不上我这破庙，估计不会回来了。”
　　印象中，叶小鸾从未见过怀槿对楼西画冷嘲热讽，怀槿言语中透露出的厌恶与鄙夷是那样明显，不得不怀疑，她不在的这六年一定发生过什么。
　　“丫头，早点歇着，西厢房已经在帮你收拾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怀槿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神情疲累，步履颤巍，那情形让叶小鸾想到了风烛残年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