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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又是一年桃花开。殷红的桃花树下,清风拂面,时有落花。
      树下盘腿坐着一个年轻的胖子,他望着坐在身旁悠然抚琴的女子,问道:“夷则,你觉不觉得我胖了?”
      夷则并没有看他,仍专心抚琴,过了一会儿才慵懒道:“嗯。”
      “胖得很厉害?”
      不远处,一只黑花母猪正在泥地里翻滚。夷则略瞥了一眼,道:“也不是很厉害,跟它差不多。”
      胖子哀嚎一声,怒极挥拳砸向夷则肩头,夷则迅疾一闪,举琴挡住,冷冷道:“君子晓,信不信我弹一曲震死你?”
      所谓“瑶琴弦动,天籁之殇”,可并不是子虚乌有的传言,君子晓哭丧着脸道:“这是为什么啊?胖成这样叫我以后怎么面对郭玹?”
      “可能这是那解药的副作用罢。”夷则轻描淡写道。
      君子晓怒道:“你说什么?莫不是老妖婆在给我的解药里动了手脚?”
      夷则看也没看他,语带鄙夷道:“你低估门主了,她既答应赐你解药,就不会再动手脚,门主她平日里虽行事狠绝,但此等有违江湖道义之事她还不屑为之。”
      “哼,一提起那老妖婆你倒是有一大堆好话,”君子晓撇撇嘴,“不过,我承认,她待你不错,所以我一直忍着没砍她。”
      夷则轻蔑一笑,又自顾低头抚琴,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这个放哨的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
      君子晓极不情愿地从地上站起,掸掸身上的尘土,足尖一点,飞身跃到就近一棵大树顶上,单手搭在眉骨处,远眺四周。只见距离他们所在不足一里地,一辆华盖马车缓缓驶近,赶车的小哥正轻轻扬着马鞭,车后扬起一阵灰黄的尘土。在马车前头,一位墨衣青年骑着一匹白马,容貌看不分明,但君子晓可以肯定,那人就是他们要等的人。
      君子晓从树上翻下来,落到夷则身旁,道:“你这时辰掐得真准,那人离咱不到一里地了。”
      夷则默然点点头,加重了指尖的力度,琴音清越,比之前更加响亮,几乎三里之外都能听见。
      叶小鸾曾三次拜访紫曌楼,皆吃了闭门羹。也不知紫曌楼的少主拿什么架子,就是不肯让她见一面。无奈,只好让祁渊和张蠡屏在紫曌楼前蹲点,终于打听到这日是紫曌楼少主贺兰潇生母祭日,每年的这日,他都要与老楼主贺兰忽上山祭拜一番,而上山下山只得这一条路可行,叶小鸾便让夷则和君子晓在这儿守株待兔。
      君子晓见夷则半天没什么动静,只是琴音较之先前提高了不少,便催促道:“你不挪到路中央挡着?”
      夷则道:“有这个必要?”
      “啧,你若不在中央挡着,万一贺兰潇无视你打马过去了呢?我们这半天岂不白等?”
      “不去。”
      “为何?”君子晓不解。
      “日头有点晒。”
      君子晓气道:“明明就是阴天,晒个屁,你不就是想让我去么?”见夷则一副你明白就好的模样,只能踱到路中央大喇喇躺下,两眼一闭,打算待会一句话不说,看夷则如何应对。

      贺兰潇刚祭拜完母亲,本就心有哀思,忽而一阵更为悲凉的琴音在这寂寥的山路响起,更引得他忧思难抑,两眼竟不觉湿润起来。
      身后马车里一阵窸窣,一花甲老汉探头出来,问道:“潇儿,是何人弹奏如此哀戚之曲,且这曲中还夹杂着强劲的内力,听得为父这心里闷得紧。”近几年来,贺兰忽的身子已是大不如前,当年威风八面,俊逸潇洒的他,现下看来也不过是两鬓如霜,满面沧桑的老者罢了,只是他眉宇间仍然有着年轻时的俊逸冷傲,令人不能忽视他的威严。
      贺兰潇回头望了一眼父亲,见他也是眼角隐隐带泪,心下不免有些惊疑,继而冷漠道:“待我前去看看。”说罢一夹马肚向前奔去。
      夷则料定贺兰潇听到琴音必会前来询问,便渐渐敛去琴音中的内力。失了内力的琴音哀戚如前,却少了方才的刚毅,变得柔和。如果说方才的琴音几可催人泪下,那么现下的琴音却能哀而不伤。
      贺兰潇勒紧缰绳,一阵马鸣后,停在了夷则所在的大树旁。
      此时琴音戛然而止。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贺兰潇看看躺在路中央双眼紧闭的胖子,又看看坐在树下低眉敛目的青衣女子,眉头微皱,沉默良久,终是先开了口:“不知姑娘在此弹奏是何用意?”
      夷则这才抬起头来,一双清亮亮的眸子看向贺兰潇,冷冷清清道:“我哥哥在外胡闹喝得烂醉,小女子搬抬不动,是故在此抚琴,望哪位路过的好心人可帮上一帮。”
      君子晓本还想起来,这样躺着不能动着实累得紧,可刚夷则这么一说,他又不敢动了,否则坏了夷则的计划,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按理说江湖上有点见识的大概都知道这座山头属紫曌楼管辖,且山上安着紫曌楼老楼主亡妻、少楼主亡母之墓,更不会有人敢妄自来此,贺兰潇看夷则眉目如画,气质清雅,断不似奸恶之徒,可这牵强至极的说辞却不能让他信服。紫曌楼屹立百载,交友颇多,树敌亦多,江湖险恶,敌友难分,贺兰潇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管为妙。
      不远处,小童赶着马车近前,贺兰忽掀起帘子,先看了看君夷二人,问道:“潇儿,到底何事?”
      “没什么要紧,不过是江湖卖艺罢了,我们继续赶路,天就快下雨了。”贺兰潇头都未回,便要拍马前行。
      “这位少侠当真见死不救?”夷则立起身来,挡住贺兰潇的白马。
      “不知姑娘有何难处,不妨说出来。”贺兰忽见这姑娘容貌清丽,眉眼间虽甚是冷傲,却难掩一股正气,不知为何,这女娃深得他心。他望着贺兰潇俊挺的背影,悄然叹气。
      夷则看向贺兰忽,道:“老人家,家兄喝得烂醉,倒在路中,小女子烦请您老开恩,捎带我们一程。”
      贺兰忽了然:“这有何不可?阿福,快快下车,将那位公子抬上车来。”
      小童应了声是,即想下马,却被贺兰潇喝住:“少管闲事。你先带我父亲回去,这里我自会料理。”
      小童点点头,二话不说,扬鞭催马上路了。
      “你……”贺兰忽话未出口已被马车带得远了,不免又是一阵叹息。
      自贺兰夫人亡故后,贺兰潇对贺兰忽便日益冷漠,总是处处与他作对,事事与他为难,可他竟一点办法也没有,活了大半辈子,就留下这么一条血脉,若说贺兰潇不长进也就罢了,他至少还能打一阵骂一声,偏是他这儿子文韬武略,令人无可挑剔,初将紫曌楼交给贺兰潇打理之时,他还能在事务上指点一二,如今贺兰潇把紫曌楼打理得井井有条,比之他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就再无话可说,是以他每次和儿子说话都得想半天由头。想太多了,渐渐便觉得累了,也就不去想了。而贺兰潇从小性子便冷清,也就他母亲在时话还多些。这几年,他和贺兰潇说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待马车走得远了,贺兰潇重新审视着拦在马前的夷则,沉声道:“烦请姑娘让开。”
      夷则犹豫是否要照叶小鸾所说那样撒娇,可她一向冷傲,哪里会作女儿家的娇羞态,只得硬生生道:“公子您就忍心看着我一个弱女子在这荒郊野岭孤苦无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
      贺兰潇不胜其烦,道:“姑娘,你就算扯谎也扯得像样些,一来,能弹出如此强劲琴音的女子想来也弱不到哪里去,二来,令兄周身毫无半分酒气,且神色如常,俨然非酒醉不醒,姑娘硬要阻拦在下,不知是何居心?”
      夷则眉头紧锁,深知编不下去了,抬眼看了看君子晓,他仍然躺着纹丝不动,只是嘴角憋着一抹笑。她懊恼地捋着垂在胸前的发丝,思虑再三,想着扯谎本也不是她的强项,又何必勉强,倒不如坦言相告来得爽快,便昂起头,道:“不知贺兰公子是否肯赏光,随小女子到南山阁一聚?”
      贺兰潇眼眸微眯,暗自寻思,一来就挑了他最喜欢的酒楼,看来是做足了功夫,就是不知来者到底是善还是恶。“我为何要赏光?”
      夷则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便横道:“不为何,横竖你得跟我走一趟。”
      贺兰潇不禁笑道:“我若不去呢?”
      夷则杏眼一瞪,寒光泠泠:“那就得罪了。”语罢,纤纤素手在琴上一扫,琴声铮铮,化作一道道剑气直逼贺兰潇。
      贺兰潇一个仰躺,避过剑气,迅疾从马上翻身下来,长身玉立,疑道:“紫木瑶?”
      “废话少说。”夷则手不停歇,抚琴扶得越发迅猛有力,所化成的剑气更是一道比一道凌厉,仿佛要把贺兰潇扎成个筛子。
      贺兰潇踏前一步,立于白马之前,抽出腰间长剑,将剑气一一格开。也亏得他所持的乃青冥宝剑,与夷则琴音所化之剑气相抗也能毫发无损,若是寻常之剑,那是万万抵御不了的。贺兰潇格开这一道道密集的剑气,虽不见得有多吃力,却也不得不叹服夷则的内力之强,怕是江湖上一流高手都不及其十一。
      当年老头子教予夷则的最后一招杀手锏梵音殇她仍未修习完全,稍有不慎,不仅不能伤人分毫,反有走火入魔之险,是以她也不敢轻易使出。眼见琴音丝毫伤他不着,索性弃了瑶琴,从袖间拔出一柄匕首,上前与贺兰潇近身厮杀起来。
      只是一柄普通匕首又如何能与青冥剑匹敌,不出三招,夷则的匕首便被贺兰潇削成了两段。夷则不甘心,扔掉匕首,竟想徒手与之相拼。
      贺兰潇无奈一笑,也将长剑收鞘,摆好架势准备接招。
      夷则暗叹,倒也算得上一个君子。当先一掌劈向贺兰潇前胸。贺兰潇一个回旋避过,转到夷则身后,侧身抬起右脚,直踢向她腰间。夷则立即以双掌为刀,横劈贺兰潇右脚。贺兰潇右脚迅捷一收,夷则落了个空。二人约莫过了百余来招,终被贺兰潇寻了个空隙,在夷则腰上一点,她立时感到一阵酸软,就要倒地,却被贺兰潇及时拦腰托住,继而锁住夷则咽喉。
      即使败了,夷则也未有丝毫畏惧,只是拿眼扫了一下地上的君子晓,那厮竟也在偷瞄。夷则气得把脸一偏,对上了满脸戏谑的贺兰潇。
      “姑娘还要再打么?”贺兰潇问。
      夷则沉吟半晌,方嗫嚅道:“我认输。”
      贺兰潇满意地放下了锁在夷则喉间的手,而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迟迟不见挪开,夷则刚要发作,却瞥见君子晓正鬼鬼祟祟爬将起来,捡起路上一颗人头大小的石头,掂了掂,猛地往贺兰潇后脑掷去。
      贺兰潇耳朵动了动,搂着夷则的手一紧,身子迅速前倾,反腿一踢,将那颗石头又踢向了君子晓。那石头本就速度极快,被贺兰潇这么一踢,速度又较前快了不知多少,君子晓还想着一拳将其击碎,可按这速度,要真用自己拳头相抗,这手怕是要废,是尔抽了金云锏一砸,那石头便如打破的琉璃,碎了一地。
      方才贺兰潇这一踢踢得着实漂亮,只是他忘了自己还搂着个姑娘,且他这么俯身一倾,带得夷则须得仰头下腰,一切不过是一瞬,贺兰潇的嘴唇轻轻拂过她的下颌,有轻微的酥痒。
      夷则怒火更盛,一拳砸在贺兰潇右肩,震得他踉跄后退了数步。他这才晓得自己的举动过于轻薄了,不觉脸上一热,竟现出些红晕来。再看向夷则,她倒是镇定自若,神色极其疏离。
      此时君子晓大踏步至夷则跟前,关切地问道:“妹子,那厮是不是轻薄于你?”
      夷则白了君子晓一眼,未搭理他,而是望向贺兰潇,冷然道:“请贺兰公子随小女子走一趟,如若公子不肯,那我们就再过上百余招。”
      贺兰潇掩面长叹,看来不答应今儿是走不了了。于是默默走至白马前,利落地翻身上马,拉紧辔绳,道:“姑娘带路罢。”
      君子晓愣了一下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夷则,道:“你倒是有两下子。”
      那次之后,君子晓时常感叹,夷则耍赖的模样却原来比那些娇柔的淑女们还要趣致可爱,怕是所有男子看了都会心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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