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沈江一

74、空旷

　　“你好好的搬什么家啊？是不是张梓桐不让你住了啊？”张琳帮清溪把东西搬到自己家里，累得一进门就赶紧把身子扔到沙发上。
　　“不是搬家。”把散下来的头发顺到耳后，清溪继续整理手上的东西，不经意地回答。
　　不懂清溪的意思，也懒得去想，张琳对着自己免费征用给清溪当搬家工人的男朋友就是一吼：“小魏子，去给本宫弄点吃的来，都饿死了。”
　　魏凯看了看没拿多少东西还一直喊累的女朋友，没理她，直接问清溪：“清溪要吃点什么，我去打电话叫。”
　　“随便吧。”
　　其实要整理的东西不多，除了一点衣物和一台电脑，也就只有一些画具和几幅油画了。看到油画她才突然想起来，那些数量庞大的素描还放在自己之前睡的那间房里。给张梓桐发了一条短信，下午去拿吧。

　　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怎么会显得那么空旷。孤单和寂寞相伴，幸福过后就是心酸，张梓桐看着她们的车走远，才慢慢从小区的那株桂花树下回来，看着两个人的家变成了一个人的公寓，她渐渐觉得冰冷，静静地瞥向窗外，零星的几片落叶飘洒，方知秋已凉。
　　电视柜旁边放了两串钥匙，一串是她给清溪找的那处房子的钥匙，另一串是这所公寓的钥匙，她就靠在落地窗前，时而看看窗外的秋色，时而又轻轻看向那两串落寞的钥匙。
　　直到短信的“滴滴”声响起，清溪说下午来拿素描。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滑动，看着拼好的短信，按了发送——好，我在家等你。
　　仿佛她们之间说这句话的人一直都是清溪，如今换作自己，却已是另一番心境。
　　清溪的素描一直放在她之前那间卧室，这样想着，便也走了过去，推开门，一室寂寥。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白色盒子，厚厚一叠纸张，取出来，一张一张的看下去。
　　秋风起，连房间里都有了倦意，张梓桐就站在书桌前，用视线慢慢临摹那些铅灰色的线条，看不懂它的技巧，也看不出它的风格，唯一能看懂的，也只有那些透过笔触流露出的、关于清溪的气息。
　　哪怕是简单到单调的几颗石头，清溪都画得认真，她也看得认真。就这样看到下午两点，清溪也该来了，最后两幅，张梓桐拿起来，看完就结束吧，以后回忆起来，也多了几分完整。
　　依然是铅灰色的素描，依然是白色的纸张，依然是清溪的笔调，只是画的不再是其它，而是她。
　　盒子的最底层，两张普通的素描，张梓桐却感觉到了疼痛。是什么时候，清溪将她画在了画里？又是什么时候，她把她放在了心里？
　　曾经高傲而孤独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萧条，那是她们第二次相遇，也是清溪第一次见到她，原来，那时清溪就在她的世界里放下了她的身影。
　　另一张没有具体的场景，她也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何时的自己。似笑非笑的嘴角，柔和的脸庞，温暖的眼神，这真的是她吗？真的是那个时时藏着害怕与担忧，惶惶不可终日的张梓桐吗？
　　清溪，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真有这么好。
　　不敢再看下去，害怕本已荒芜的心变得越加苍凉，把画重新放好，却终究舍不得，把那幅属于清溪第一印象的画取出来，然后再放好，盖上盒子，只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她。

　　就像经历了沧海桑田，清溪再看张梓桐，只如隔世般陌生地一笑，“我来拿画，谢谢你。”
　　下意识地蹙眉，张梓桐最不愿意听见清溪对她说“谢谢”，只是现在，也是理所应当，“不用谢，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不必客气。”
　　取了画就离开，清溪走得过于潇洒，张梓桐心里一疼，几乎要伸出手拉住走到门口的人，忍住念头，维持着勉强地笑容，清溪却在这时，停住脚步，平稳清和的声音带着回声：“谢谢。”
　　直到天色暗下来，她依旧没有明白，最后那句“谢谢”，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园里，有老太太练嗓子，也有小孩子在石子路上跑来跑去，清溪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平静，如果不是张梓桐，那她又怎么会怀念这里。
　　当初人迹罕至的地方已经喧嚣不断，找到那块凹形石，再坐上去，眺过清波洋溢的湖泊，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了那个人，她用力回想，却再也想不起那一幕所带给她的波澜，把盒子打开想要拿出放在最底层的那幅画，来来回回地翻找了几遍，才发现那里独独缺失了她们纠缠开始的那一张，于是合上盒子，静静等待黄昏的到来。

　　晚上是魏凯下厨做的饭，张琳一直在一旁挑剔，魏凯也不说什么，偶尔瞪她两眼，赵爸爸赵妈妈也在，清溪淡淡地笑着，在这片其乐融融间微微晃神。
　　“在想什么呢？”同学四年，张琳对清溪晃神的表情记忆深刻。
　　“在想什么时候把你嫁给魏凯。”
　　“娶我那麽容易啊？那还得小魏子努力攒够聘礼再说，我可金贵着呢！叔叔阿姨，你们说是吧？”
　　张琳故作高傲地瞥了魏凯一眼，又转过头俏皮地问赵爸爸赵妈妈。
　　赵妈妈倒是笑着说：“咱琳琳是金贵，不过小魏也不差啊，长得好，工作也好，还这么疼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魏凯听到这儿也笑着看了张琳一眼，还扬了扬眉，挑衅一样的表情。赵妈妈停了下来，看看一直含笑聆听的清溪，又转头对张琳说：“你们都还小，想的也尽是些花里胡哨的，女孩子这一辈子，关键是找个疼自己的丈夫，有个宽厚的肩膀才能撑起一个家，男人总是比女人多了一分安稳，我看小魏这样的男孩子，靠得住。”
　　“好了，阿姨！要是你再说下去，魏凯就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他靠不靠得住我不知道，反正清溪以后找的男朋友肯定是靠得住的，咱清溪有眼光嘛，对吧，清溪？”
　　张琳说完冲清溪挤眉弄眼，清溪脸上仍旧只是浅浅一笑，她知道母亲的话多多少少是说给自己听的，至于张琳口中的“眼光”，她只感到一阵酸涩。
　　“琳琳，清溪在这儿给你添麻烦了啊。”嬉闹间，赵爸爸突然就对张琳郑重说道，“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她在这里 ，还要靠你和小魏帮忙照顾一下。”
　　清溪抬起头，轻声叫道：“爸……”
　　“没事，你要是不愿意回去我和你妈也不能拽着你回去，在这儿工作就好好工作吧，我们不要你出人头地，把自己照顾好就够了。”女儿大了，有时候他们也只能力不从心地看着她往外飘，赵爸爸看着清溪，接着说，“既然你都解决好了，那我们也就不留在这儿了，那边请的假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我知道，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们都几十岁的人了，还用你操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好了，别管我们。”
　　眼看话题越来越沉重，张琳赶忙说：“叔叔放心吧，清溪在这儿还有我们呐，我和魏凯一定给您把清溪照顾得好好的，不用担心啊。”
　　“那好那好，你们就互相照顾，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要是有时间就过来S市玩，也不远，我和你阿姨到时候好好招待你们。”
　　“一定的，到时叔叔可别嫌我们烦啊！”
　　张琳的笑声总是干脆而简洁，那个因为和男友吵架而伤心买醉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和魏凯如胶似漆了，而自己也从徘徊到在一起，再到如今不明所以的分手，时间很慢，有时候又很快，清溪嚼着莹润洁白的饭粒，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