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若》小斑马

2、天若有情

　　时光恍如指间沙，短暂易逝，没有片刻停留。
　　十年前，两国交战，兵荒马乱。经过长达数月的战争，本就弱小的晋国终于不堪重负，弹尽粮绝。
　　蜀国君主高辰以残暴著称，对俯首称臣的将领亦以极刑手段加以处决。那场战火燃尽了晋国全部的城池，连带着边缘的村落也未能幸免。
　　她从姐姐已然僵掉的尸身下艰难的爬出，脸上满是血污，一双未经世事的眼睛闪现着莫名的恐慌。她趴在姐姐的身上，双手紧紧攥住姐姐的衣襟，怯怯的环视四周，满是尸身白骨，烧毁的茅屋散发着呛人的灰烟。
　　她吓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开始小声的低泣，越哭越伤心，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吸着鼻子，语无伦次的说着，那声音尚且稚气未脱，她说：“天爷爷，见到花妞偷果子了么，生气了么，所以不让姐姐陪花妞了么，村子里的人怎么都不说话了，死了么，花妞害怕”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仍旧趴在姐姐身前，不敢移动半步。
　　似乎听到一阵脚踏焦叶的声音，想是有人前来，奈何双腿早已酸麻难耐，只有把头埋得更低，更深，微微抖动的双肩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
　　那阵脚步声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住。
　　她从手背里蹭出一对红肿的眼睛，胆怯的瞧着来人。
　　那人有着高大伟岸的身姿，戴着宽大的斗笠，蒙着一块黑色面纱，双眸低垂蕴藏着冷漠与沉着，一袭黑色的袍子自肩头铺展而下，黑袍未掩住的明黄剑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那个人身后跟着五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只有一个同他一样是个女孩子。
　　他俯视着她，低沉的嗓音说出对她而言最残忍的话，他说：“天若有情，何以尸骨累累？”她八成是没有听懂，不哭不闹，只是呆呆的望着他。
　　她没有听懂的话，却暗暗记在了心里，多年后咀嚼其含义，竟心酸无比。
　　他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眼中没有半分温度，“跟我走吧”，他说，“做个剑客，这里已没有你的亲人。”他朝她伸出手，指骨分明。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递到他的掌心，那只脏兮兮的小手让她有些赫然。
　　他起身，领她向前，五个孩子乖巧的尾随其后，没有多问一个字，没有多说一句话。
　　本应蔚蓝的天空被片片红色慢慢侵蚀，直到最后，一派残阴如血，像极了她的人生。
　　走到村口时，她却抓紧他，低着头，不肯迈出步子。他有些诧异的望着她，很快明白过来，他说：“回去吧，放不下，就回去吧。”话音刚落，果然感觉到握在手中的小手微微展动，他松开手，不在看她，带着五个孩子继续前行，宽大的袍子随风轻轻展动。
　　那五个孩子中最年长的一个男孩放慢了脚步，一步一回头的看她，似乎想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跟上来，却被那唯一的女孩子拉过，快走几步，紧跟上男子的步伐。
　　她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早已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泪水浸湿。
　　她回身朝着村落的方向用力磕了几个头，起身跌跌撞撞寻着他们的脚步赶过去，姐姐给她绑的辫子此时已蓬乱不堪，她跑得很急，很快，生怕他们走远了，便再也寻不到了。
　　她看到那一抹黑色时，开心极了，那样毫无生色的颜色此时此刻却是她唯一的救赎。她朝着他扑过来，甚至忘记原本可以先喊应他的。
　　脚下的石子将她绊倒在地，她早已不知疼痛，手心用力握住那一方衣摆，五个孩子惊呼出声。
　　那男子只得顿住脚步，回头望住被她仅仅握住衣摆的小手，轻皱眉，抬眸间，见她青紫的额头，瞬间明白了缘由。他无奈回身扶起她，瞧着她坚忍的眼神叹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八岁了，叫花妞。”她怯怯的回到，仔细的看着眼前人。
　　“花妞。”他低低重复一遍，摇摇头说：“你既是坚信上苍留情，就叫苍若吧，来日，方能自己体会这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