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了无音讯(1) ...
-
刘强,家住云南,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放牛娃。外人对他的评价是:五官端正、稍有憨厚老实之风,温文尔雅形容不上,血气方刚沾点边,俊俏绕边,冷酷一词形容恰到适当之处,村里人都苟同面孔厉色不苟言笑之说。都觉明眸皓齿、眉清目秀形容通常感觉太妖太过,不过眉清、皓齿也是适用的。卓妍说还独有一双冷冷的眼睛,仿佛冰冷得凝固着所有注视他的眼神。我这么说刘强你也感觉我在胡言乱语了吧,其实一个人就是那么复杂。不尽冷酷,不尽憨厚,不尽好不尽坏,有这些轮廓的原因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不然我形容一个人丑得眼睛鼻子相隔十万八千里你也信?丑字当先嘛!
黎明打破了黑暗,村庄被淹没在一片浓厚的雾气里。像一片大海,偶尔的一处炊烟升起时驱散成漩涡。卓妍看着刘强,刘强看着村庄,看着家——那个住着祝氏和寂寞孤独的土墙草顶房。是时候该走了,只是舍不得祝氏。想到一直相依为命的祝氏,一个孤苦伶仃的背影若隐若现。不管心里多么不是滋味。刘强还是转身朝着那条一直伸向看不见尽头的路往前走。每一处路面的凹凸坎坷都那么明显。一路上踉跄趔趄,心绪不得安宁,眼眶浸满泪水却又掉不下来。
浅湾是个不小的城市,不夜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站在车水马龙的另一端眺望绽放的霓虹灯,喧嚣编织着天宇下高楼大厦堆叠里车流人流汩汩的另类美。在这里,兴奋过后任何人都抹不去心中暗淡的色彩,油腻的乏味。我想城市在男男女女手上轻摇的酒杯中倾听着不同心灵的最深处,却任由勾心斗角,任由生老病死,鬼哭狼嚎。正如刘强所知道的,这里拥挤了人群,却是谁都怀着自己的秘密匆忙擦肩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顺了“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的标语,这城市恶臭起来对一城离人来说就是间大厕所,男女共用。习惯了在记忆中模模糊糊的色彩,那色彩像血液缓缓流淌,是刘强追求它又害怕它的地方,对刘强来说还不尽是比阿鼻地狱更痛苦的地方还是幸福天堂呢。卓妍和刘强在车站分了手,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据说有人看到他们走了不远都在不同的时段里回头。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告诉他们的吧!毕竟这故事的听众也不止你们了。
刘强一个人前去浅高报到。浅高虽说是公立,但和私立没什么两样。能进去的人无非两种学生。第一种是有钱人家的子女,第二种就是学习优越的应届毕业生。很是气派,夸张说法像宫殿,只属于贵族,不过和政府大楼比起来其实也不过如此啦。南阑中学和它比,简直就是航天飞机和自行车那般相形见绌。出了车站不远转角便看见宽敞的校外绿化,接着是大门。大门挂满了学校在省上甚至全国所获得的成绩。不同体的荣誉字跃于镶了金边质了底的奖牌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浅高在省上高中是排得上名的,它与向义并称双娇,是省上优秀的学校之一。可惜的是由于这几年一直没能教出一个可以打败向义的学生,所以也在实质上面子已经输给了向义,这已经给浅高带来了许多的负面影响。比如说经济,学员,优秀教职工。归根结底的罪孽无非就是这所学校营利性质太强。就读的大多都是富家纨绔子弟,花钱小姐。要比网络游戏和溜冰技术的话这帮不学无术的小样绝对也算业余中的一流了。
校园里高分贝的喧哗刺耳,大门进去左侧成群整齐摆列的私家车像条龙,不时还鸣叫几声刺耳的不和谐声音,我发誓刘强这么想绝对不关嫉富的心理,光是弄得整座城市乌烟瘴气就已经足够令人厌恶的了。学哥学姐们来来往往,整个校园弥漫着一股油腻的高贵,与其他学校清一色着装学生完全不同,穿校服的很稀罕。刘强能感觉得到站在其中很显眼,很特别,质朴得很夸张,很另类。刘强还不明白校服对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是创意中的败笔,穿着它们就好似回到了石器时代,土得不行。调侃地说,假装穿一下的话也可能很流行。时尚嘛,总是背其道而行的。
浅湾的冬天并不和南阑,尽管阳光明媚,风中却带着些许刺骨的冰寒。太阳的光芒再强,也蒸发不尽潮湿的冷气。宿舍楼、教学楼,高楼林立,以至于有些斜射的太阳光在校门外还是丝丝缕缕,在校园内却黯淡不少。只是柔柔几丝亮光透过冷风泼洒在楼与楼的角落里,像黑暗里野猫眼睛似的在闪微弱的光。正当刘强欣赏着浅高中学的风景来了兴致,忽感觉裤兜里的手机振动。是卓妍来的短信:
“小强,我想你了。今晚七点到‘郁金香’酒吧来好吗?不见不散。”
看吧,刘强觉得卓妍的语气不像是在生他的气,便不自觉地有些想笑,有些莫名的暖意涌上心头。或许是因为城市生疏中唯一带的亲切,也或许听到卓妍一贯的语气。刘强根本揣测不到卓妍的无助。卓妍的话已经不再像以前那娇气,反而有几分失真。就好像卓妍忘了在信息结尾加上:爱你的小卓。可能人们习惯了被经历被伤害结果才能变得更成熟,这无疑成了成长的标号。
走进学校接待室,迎面可以看到十六个醒目的红字:素质教育赢取第一,勇上巅峰高分争取。然后第一感觉是弥漫着浓浓呛鼻的烟味,像凌乱中包裹的书本腐蚀文字的臭味。地上也没少果皮纸屑,灰尘密布,就差蜘蛛网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毕业的?入学录取通知书给我!”一个大概四十好几的男人正埋头写着些什么东西。嘴上叼着烟。很是威风,看都没看刘强一眼。感情在专研情书呢。
“我?!南阑中学的。”此时那厮才抬头看了刘强一眼。这时刘强看清男人的瘦癯面容。尖嘴猴腮,一大把落腮胡子,活像屠猪户。眼睛和鼻子的距离有些夸张,都揑挤到一起,刘强甚至揣测那不是一般的人体器官组合,老实说是有让人恶心的。刘强甚至冲动得想对那厮说:回炉重造吧,别吓坏了这帮高贵的孩子!人家可都细皮嫩肉,金枝玉叶,月入两千多的你赔得起么?
“带足费用了吗?”那厮严肃起来,刘强停止这种损人的意淫。
“国家补助生。这是凭单。”刘强回答间并递过一张带着政府钢印的凭据。看着一张狰狞的面孔刘强打心底里出来个寒颤,顿时衍生更强烈的反感。
“哦,就是那个‘远看山清水秀近看牛屎一大堆‘的地方啊?!”那厮轻蔑道。刘强的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没有吭气。仿佛这点盐并不能弄疼伤口。那厮填好刘强的资料,顺手抓一把书本放到刘强面前,晓有严肃地说:“你的班级暂分在高一(七九)班。以你的成绩你进的是尖子班,是浅高第七十九届希望。特别提示:这张凭据只能和你的成绩成正比。如果你的成绩不在这比值上,那么后果等待通知。好了,你先去看看教室吧。”
刘强转身要走时那厮又道:“哦,同时别忘了打扫教室。”刘强还是向那厮鞠了躬才抱着一摞书转身走掉。刘强的耳朵是灵敏的,听觉从来不出错。那厮分明背地里说道:“又一个包子、没馅!浪费国家资源,那么多补助费还不如发给我泡马子买彩票。”
刘强走进七九班教室,地板上甚是乱,桌椅残破不堪,和校外所见豪华建筑无一苟同。刘强跨步间一大堆一大堆的纸片朝他飞来,灰蒙蒙的尘土把教室搞成废弃的仓库。角落里瞅瞅,只见一女同学在认真地打扫。知道刘强在看她便停下手中的活,上下打量刘强一番吸了一口气继续扫,脸上表现不足为奇的样子。
“帮个忙吧,公子!”女孩嬉笑说,不等刘强反应过来女孩又像对什么失望一般说:“想来现在会干活的公子哥还真少,也不奇怪,不过穿成你这样的确少见。”女孩对刘强毫不客气。像是早就认识了的,刘强觉得女孩很亲切。刘强不说话,走过去把背包放在一张桌子上便拿起扫帚开始和她一起打扫整理教室。
女孩是个问问题的专家,合作期间她甚是叽叽喳喳个不停。每秒出来带问号的句子大概都可以上世界吉尼斯纪录了。只是却没有一个问题值得刘强回答,没有哪个话题掀起刘强的兴趣。尽管如此却也不是很让刘强心生厌烦,反而觉得几分熟络,彼此不存在隔阂。说话间,刘强很仔细地对女孩瞄了个够。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大概可以形容得上。脸型整体还算得可爱,只是严肃时脸上出现些杀气不免让刘强还是有几分心生畏惧。当然,那畏惧不像遇见老虎那般恐惧,只是感觉某种距离隔阂不透罢了。形象词:崇拜,敬仰。走近再仔细看她时,记得在哪里看过曹植的《洛神赋》所描述的: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大概也就是那么点韵味,《洛神赋》毕竟描绘的年代女子不同。那女孩和卓妍相比缺了点什么,刘强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逊了点。但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句,刘强也就不在意认为她和卓妍不相上下。
刘强没有问她姓甚名谁,但最后她还是自己自报家底。她叫亚芹,是杭州转来的外省学籍学生。父母在城里租了店面,开一家规模中上的家用电器商场。
正值刘强和亚芹整理好教室,进来一辍陌生学生。是成峰、夏雨弦和周超啉一干人等,不全是七九班的。亚芹都一一介绍给刘强认识。离开教室在楼梯口亚芹又给刘强介绍王瞅鸣、张丰平同学。面对这些贵族公子小姐,刘强中间一句话也没说。有人跟刘强讲话刘强都是耍着诡秘,只答不问,或问题不到点的只是笑而不答。不奇怪的是,似乎也没有人介意刘强的沉默,反正刘强像极了空气,像他们都习惯了农村来的土包子的胆怯,猥琐,往刘强身上看一眼都是透明的。纵是有人看着不透明也就像挡住了他的手机信号,碍着眼巴不得割去。只是此类人刘强目前为止还不曾遇着。刘强每次诡秘的微微一笑都让成峰心里特别不舒服,脸上表现出异常表情。刘强确实紧张,但他也意识到必须适应这种被漠视的感觉,否则没法生存在这个空间。处理好学校里开学第一天所有的安排。刘强在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那只能说是间破旧狭窄的空间,因为它实在窄得几乎让人憋在里面感觉有些窒息,稍微做点运动就四面碰壁。一张桌子,一条木椅,一个两层的破旧铁架床。简陋到窗户都只是用纸糊上的,风吹时沙沙作响。蜘蛛蟑螂大概已经住了N个春秋。但对刘强这样抽不出油水的人来说无疑已经还算得可以的。
刘强以前来过浅湾,知道“郁金香”那家酒吧的坐落位置,搞定了住宿问题后就急忙动身赶去。
初冬的浅湾太阳光隐去后一片寒气拂肆。不知哪来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城市。空濛雾气有些迷糊着眼睛,看不清远处有限视力的地方。高楼林立下的巷子怎么也走不完。刘强绕绕转转,像在水泥砖叠起来的迷宫里兜圈,俯视像只迷路的鸡仔。经过商业街,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开始闪烁,变幻的频率不断给人强迫感。像表面繁华拨不开云雾的尔虞我诈,紧张得令人呼吸急促。还有那低音炮,耳膜早晚是要坏掉的。
放眼被浸泡在迷雾里的霓虹区,各色琳琅满目的商品诱惑引来迷雾里兜转的人群。镶式精美的饰品、钻戒耳镯成了来往女士的焦点……人们忙碌的忙碌着,休闲的休闲着。感觉没有一个人不是集成一条直线,都有自己平坦的方向。刘强顿时心生感伤,觉得自己只知道身处起点,不知道开跑后会遇见什么妖怪猛兽,反正进了城就是此去经年难回头了。
夜开始露出几点影像。几点雨丝打在刘强脸上,带些冰寒没入面颊骨深处。刘强心中像埋藏着一颗巨石,越来越沉重,怎么压抑都不疏淡,像站在梦想的边缘上垂死挣扎,呼叫急救。
浅湾,这座城市似曾熟悉,那是因为刘强来过,也是因为刘强在梦里早已经拼凑过它的模样。记得每次来浅湾祝氏总是说办事。刘强不知道就在这个容不下他们的地方祝氏还能办什么事。祝氏带刘强到浅湾,就像赶集,只是沿途爬山涉水,然后踏上县城班车。不带任何农产品,也不作生意。每次祝氏都让刘强一个人到处走走认识环境,了解城市人的生活。她自己却总是无影踪。
浅湾,似曾相识,仿佛在刘强还没出生之前就已经来过。祝氏N次说过,刘强只属于这里。刘强还是理解不了大人们深奥的话。不过刘强只是对浮眼的这一切好奇。他简直像疯了一样想探究它的内在,错觉有一种理想似乎就隐藏在这些坚硬的瓷砖里,巴不得来部显微镜仔细观察一番。刘强不知道其实对于城市里的一切,也许欣赏的不是城市里钢筋混水泥的建筑,而是羡慕某种飘忽于其中的成就。祝氏的话让这座城市在刘强的内心刻画成梦想。来过几次后,因为祝氏不让随从的缘故。刘强一个人玩得实在无聊,只说自己一个人到处逛逛,结果跟在祝氏身后。刘强分明看到祝氏进一家招牌名为“依依”的歌舞厅。没几分钟工夫只见祝氏和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在前台吵了起来。刘强忙跑去拉着祝氏,祝氏见刘强跟上便拉着刘强话也不说转身走掉,祝氏像乞讨不成的样子,拎着刘强转身“逃”走。祝氏的行为像藏着某种不能言说的秘密。记得那时候他还只有九岁,而现在却已经上高中,真是有感岁月有如白驹过隙,荏苒蹉跎。
虽然刘强不知道那女人和祝氏吵什么,但那女人和祝氏吵架就是不对。在孩子的世界敌我总是那么分明——祝氏永远是好人,因为她我刘强的祝氏,与祝氏敌对的一定就是坏人,因为他们与刘强不相干。话反转说,刘强安静后仔细端详却出奇的觉得那女人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就像这座城市,那些弄堂,那些建筑,那些人的着装,都似曾相识。那时的刘强习惯地拉着祝氏衣角跟在祝氏身后,刘强扯祝氏的衣角问:“奶奶,妈妈还活着吗?妈妈会不会像和你吵架那个阿姨?妈妈要是活着会不会和她一样凶呢?”